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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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峰的修行(散文)

(2017-06-03 20:25:5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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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峰的修行

    曉峰是我南大的學弟。認識他是因為我們班上有同學向我推薦了他的詩。我當時正兼職於江蘇省作家協會《揚子江》詩刊社的“校園詩苑”責任編輯,專門負責全國校園詩歌的征稿。

    曉峰的詩很當代,並充分顯示了他的才華。無奈的是當時的《揚子江》詩刊風格還很傳統,無法刊用。於是我找到他說明情況,並希望他能一直堅持自己的風格創作下去。那時候的曉峰給我的感覺是靦腆的、害羞的男孩。

    之後我們經常在校園裏見麵,但並沒有太多的交談,或許是因為我比他大了好幾歲的原因吧。有一個秋季的周日,我們四五個同學相約去棲霞山看紅葉。到達棲霞山山腳下,發現上山的路有好幾條,我們無法確定哪一條是正確的或者是便捷的。正在爭論不休又猶豫不決時,山腳邊一棟房子裏走出來一位僧人,我們趕忙上前詢問證實。僧人看了我們一眼說:隨便!曉峰驚呼一聲:高!是高人啊!他的修行功夫一定了得!我們後來就靠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隨便”選擇了一條路完成了那次的紅葉之旅,而僧人的回答也被曉峰讚揚了一路。

    在南大,我比曉峰早一屆畢業,我畢業之後便開始了詩刊編輯的全職工作。一年後,曉峰快畢業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去深圳了。突然有一天聽說曉峰找工作的麵試有問題,他當時應聘《新華日報》編輯筆試考了第一名,但麵試卻沒通過,不知是他太靦腆還是麵試他的方式不對,總之,他在幾家媒體機構麵試都沒通過。於是我到詩刊總編麵前辦理辭職手續的時候正好把曉峰推薦給他們,我說我這個學弟非常有才華,但他的性格並不適合麵試,如果你們想用一個人才,不妨直接讓他工作以觀後續,如果要搞招聘應試那一套就算了。結果總編答應了,而曉峰也做得非常出色,至於一年後離開編輯部那完全是他自己的決定。以我對曉峰的了解,他應該更適合到能夠不斷創新的地方。

    我在深圳做了雜誌執行總編後,又將曉峰和另一同學邀請到了我的編輯部,並住在我的家裏。那段時間,應該是我們最快樂的日子,有一個美女美術編輯也跟我同住,我的家像一個集體宿舍。每天早上我們一起吃早餐,然後我開車載著大家到編輯部上班,中午一起吃工作餐,傍晚下班後,我再開著車載著大家一起回到家裏一起吃晚餐。我們的晚餐大多是吃火鍋,因為我們都不怎麽會做飯,火鍋是最沒有技術含量、且能保證我們食物品種數量的餐飲方式。

    現在想來,其實曉峰跟我一樣都是有深重藝術情結的人。當時,應曉峰的提議,我們雜誌開辟了藝術專欄。曉峰到南京采訪藝術家的時候,竟“惹”出了天子湖藝術區一檔子事,結果是,曉峰離開了深圳,並且把我也“忽悠”到了天子湖藝術區。

    天子湖位於安徽郎溪縣的一座山間,自然風景非常優美,水光山色真是讓人去了就不願離開。最難忘是曉峰和他的幾個小夥伴在山上敲竹子的情景,不管說是行為藝術還是實驗音樂,總之,那種美,美到了生命的最深層。我們在那裏拍攝完成了一部紀錄片《尋找黑鳥的故鄉》,那應該是我今生唯一一次作為投資人的行為,是一件非常美好而荒誕的事,但藝術區卻並沒有那麽簡單,我更沒有資金實力去啟動,最後我們集體離開,曉峰去了北京,我則去了廣西照顧在那裏讀書的兒子。

    差不多有好幾年沒聯係,除了期間應曉峰之約為他的畫家妻子寫過我有生以來第一篇並不專業的畫評。

    那個時候,曉峰與妻子結婚後就紮根在了宋莊。等我再定居北京,曉峰已經在宋莊堅守了十年了,兒子牛仔也已經上幼兒園。十年間,曉峰創刊了好幾家藝術媒體,還寫《宋莊“瘋”》和《攪局-我來戳藝術江湖的泡泡》。我到北京後第一次去見曉峰,快到宋莊時,我問怎麽找到他所在的位置?曉峰說你隨便找個藝術機構或藝術家問他們曉峰在哪裏就會有人指給你,我大笑,感覺曉峰越來越幽默了,誰知到了宋莊後,果然如此。那天回到市區,我認真地看了曉峰的兩本書,我明白了曉峰在宋莊的堅守不是隨意或被迫,而是他對藝術和藝術家今生無法割舍的情懷。當藝術和藝術家麵臨損害時,無論多大的利益或權勢都無以撼動曉峰的堅持。實在難以想象,這個瘦弱的福建男子用他堅定的靈魂和實在不夠標準的普通話展示了他強大的人格魅力。

我們一起喝茶的時候,我跟他說起了北京對宋莊的負麵的評論。曉峰突然變得很憂鬱,麵部甚至顯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說:不在宋莊生活,誰能真正了解宋莊藝術家對藝術的堅持?

    我第二次去見曉峰是應他邀請參觀他的“白廟計劃”成果,藝術改造鄉村的理念和行動讓我震撼和感動,曉峰那個時候像祥林嫂一樣對著村民千遍萬遍地述說著他的想法、他所需要的村民的覺醒。沒有幾個人能理解或配合,有的甚至很厭煩。我問曉峰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他說他那個時候讓自己扮演一個滔滔不絕的精神病人,說到村民都能背下他的所有話。

來自全國各地和世界各國大約四百位藝術家參與的白廟計劃結束後,村莊恢複了平靜,曉峰也回歸了他的生活和媒體工作。他跟我說做過了就放下了,剩下的順其自然,隻有他心裏知道,白廟村改變了什麽,白廟村人改變了什麽,他不做任何解釋。

    我突然想起百丈清規裏的“煩惱以忍辱為菩提。是非以不辯為解脫。”

    曉峰這些年來一直喜歡用“忽悠”這個詞。從外表看,他滿身的嬉皮,滿嘴的忽悠,但我深深懂得他內心的嚴肅和慈悲。

    這應該就是曉峰常常私下裏跟我說起的“在紅塵中修行”。

2017年 2月  白廟祥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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