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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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增不減的哥哥(散文)

(2017-04-11 19:57:27)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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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增不減的哥哥

    稱陳康為哥哥先是他自詡“老哥我”,後來則是我由衷地稱呼他。

    認識康哥是非常奇特的緣分。那是江蘇廣電係統組織去皖南的一次集體旅遊,我是應廣電局一位臨時有事的朋友激烈“遊說”而前往,康哥則是在別的攝影任務中被臨時抽調來負責本次旅遊的攝影。

    到如今我已經記不起當時康哥穿著打扮,隻記得他是穿著攝影師慣常喜歡的攝影背心,軍綠色,還戴著一頂咖啡色的棒球帽,身高不高,身體輕盈,五官端正,或者說長得很帥,且始終麵帶笑容,是人們所說的那種“笑麵”長相,但因為我一向遇到陌生人都是冷眼以對。所以當汽車即將開動的最後一刻才上車的康哥坐到我身邊的座位上時,我隻毫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著窗外的風景。微笑的康哥非常輕柔地跟我搭訕說:你知道你的目光像什麽嗎?我莫名其妙。康哥繼續他的微笑說:你的眼睛像X光線,在透視身邊的人,我告訴你,沒有那麽多的壞人。用“批評”來搭訕陌生人是我第一次遇到,我開始注意他、觀察他,並一如既往地用他所說的“X光線”掃射他。

到了旅遊點,康哥不停地奔波為全車的人攝影,因為我不是本係統的人,所以對誰都不熟悉,隻是獨自遊走,因之,康哥忙完了大家的攝影後,又總是要來找到我,讓我跟著大家不要走丟,仿佛我是他一個不太合群的妹妹讓他操心。遊走完黟縣古民居之後我已經開始跟康哥說話了,再到歙縣的牌坊群,我們已經開始異口同聲撻伐封建時期女人遭遇的身心摧殘。

    皖南之行共一宿兩天,除了白天的陪伴,晚上康哥也是叮囑導遊安頓好我的住宿才回自己的房間。回到南京大約一周後的周日,康哥第一次來我當時租住的宿舍。我租住的房子離康哥的家和工作單位都很近,他帶了很多照片,都是A3紙那麽大一整張一整張相紙打印出來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打印照片。此外,康哥還用我的黑白照片做底圖為我做了一盒名片,雖然那盒名片我一張也沒有發出去過,但心裏對康哥充滿謝意,並由此衍生出請他為我的新書拍攝和製作雜誌封麵的事。大約不到一個月,康哥為我拍攝和製作的詩集《零落一地的風》的封麵便使用並發行了。

    與康哥的相處讓我一直處於寵愛和恐懼之中,他在生活中處處關心我,讓我時時有一種被寵愛的溫暖,但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嚴厲批評,因為如果我待人禮數不周或工作上有埋怨,康哥會毫不客氣地指責,不過他的指責總是在我的自尊心能夠承受的限度以內,所以我隻有心悅誠服地認下他這個哥哥。並且後來認識了年輕美麗的康嫂和長得玲瓏精致的小侄女。在認識康嫂那一刻我很慚愧,我想起剛認識康哥時在黟縣古民居買的兩件粗麻布印染的衣服,一件墨綠色一件深咖色,我都非常喜歡,當時康哥也欣賞不已,決定也給康嫂買一件,但是我對兩件都愛不釋手,而店家說店裏隻剩下兩件了,康哥說跟我兩人一人買一件,但我沒有同意。其實那兩件衣服我隻穿了其中的一件,另外一件一直收著,直到如今早就沒有穿了,也不合身了,我依然收在家裏,以時刻警醒自己的貪執。

    康哥對我那麽一見如故且關心備至,最大的原因應該是他曾跟隨從政的父母和下放的哥哥到我老家所在的縣城生活過,他甚至還學會了我家鄉的方言,在跟我相處的過程中,他常常會用我家鄉的方言喊我,因為太地道同時也因為這地道與他平時講話差別太大,所以他每叫我一次我總是大笑一回。有一次,我父母到南京看我,康哥來見我父母,總是時不時地學我的家鄉話跟我父母交談,我父母非常吃驚,更吃驚的是,康哥叫我父母放心,就當女兒在南京有一個哥哥照顧。

有一次我生病幾天沒上班,康哥在周日給我打電話時才得知,他叫我別動,等會來看我。從打完電話大約過了四個小時,康哥敲響了我的門,開門一看,康哥手裏居然端著一個燉鍋。打開一看是一鍋熱騰騰的骨頭湯。他說他放下電話就去了菜市場,買了骨頭回家燉,燉了半個小時後把上麵漂的一層油撇出來,然後再加中藥材和調料一起燉,又燉了三個小時才端過來。

    康哥從來不喜歡湊熱鬧,他們局長退休之後,他拎著禮物和以前給這位局長拍的照片送到局長家。局長非常感動,看到那些照片更是高興,請康哥給他拍了一組肖像照,拿到照片後,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照片,並從此跟康哥成了要好的朋友。我的詩集出來之後,康哥把書送了一本給局長,局長居然認真地讀了,讀完跟康哥說從詩歌中看出作者讀了很多書。康哥講述的時候嚴肅地跟我說:別驕傲!再接再厲。

    大約三年後,我去了深圳。離開南京前,我帶著一盒精美的巧克力去看望康哥那漂亮的女兒,那時,康哥的女兒已經成為我的幹女兒。匆匆別後,我就去了機場。再見麵時已經是兩年後,拜托康哥為我主編的雜誌藝術專欄拍攝南京的一群倉庫藝術家和他們的工作室。兩年中,我跟康哥幾乎沒什麽聯係,但接到我電話之後,立刻就趕到了我所在的倉庫藝術區。沒出乎我意料,我被康哥“教訓”了一頓,我也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過河拆橋”的人。但康哥教訓完我之後,仍舊認真地拍攝了我的雜誌所需的一組照片,直到我心滿意足地離開南京。

而下一次見麵,又是兩年之後,是我將六歲的兒子上學途中“劫持”去深圳途經南京時。我請康哥為我代訂兩張南京到深圳的機票,到達南京後,康哥在飯店給我和兒子安排了午飯。我們到得晚,這一次,康哥沒有批評我的“一走就杳無音訊,一來就突然襲擊”。已經吃過午飯的康哥看著我們母子,尤其是看著我那衣衫襤褸的兒子狼吞虎咽的時候,他竟然流淚了。他說他支持我這樣做,他也很憤怒對方的權勢強行分離我們母子。去機場之前,康哥反複地指著我來訓練我兒子:當機場的叔叔或阿姨問你“她是誰?”你要果斷地回答“是我媽媽!”我以為康哥怕兒子跟我分離太久不認我,康哥說:我怕你穿著這麽光鮮亮麗,孩子穿得這麽破爛,人家會懷疑你是“人販”!

    在國內奔波了很多年後,我將兒子送到國外,我自己留在國內,幸運地遇到了一位法師,開始了我今生的學佛、修行。

    有一年,我回江蘇籌備文化節,想在文化節期間對寺院進行一次航拍,想起航拍過長江大橋的康哥,我又撥打了康哥的電話。電話撥通前我很忐忑,一是懷疑康哥的電話已經變了,另一是佛教的事康哥是否樂意參與?

    電話通了,康哥熟悉的聲音傳來:又什麽事突然襲擊?

    我說哥哥你不會怪我這麽多年不聯係你吧?康哥說,我已經習慣了你的壞習慣!我訕訕地笑了,但接下來不知道怎麽跟他提寺院拍攝的事,最後當我硬著頭皮說出來後,康哥笑了。說,妹妹,我此刻在另一個寺廟幫我的師父拍攝一組照片。我已經皈依多年,我現在隻做跟佛教相關的拍攝。你把時間和地點告訴我,佛教的事我都義不容辭!

 

2017年1月  白廟祥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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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嶽紅的春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蟲兒' 的評論 : 小說裏有我一半的經曆!非常感恩您的祝福!
蟲兒 回複 悄悄話 小說是有您的真實經曆嗎?希望兒子不再受苦,健康快樂成長!
風水縱橫 回複 悄悄話 最誠懇的祝福你和你的兒子快樂,健康,以及幸福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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