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到深夜回到那間從此屬於我和李東平的房間的時候,我才發現,李東平的妹妹李東寧沒有去參加婚宴。我回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東寧睡眼惺忪整個臉都像揉作一團似地剛出自己的房門往洗手間去,我感到非常奇怪,以我的思維認為她再怎麽困也不該不參加自己哥哥的婚禮。當時一看到我一臉狐疑地追尋著李東寧的身影,李媽媽就匆忙走過來解釋說李東寧這幾天有點感冒,剛才在婚宴上感到頭疼,我跟她爸就叫人把她先送回來了。我笑了笑,我是不在乎李東寧是否去參加婚宴的,但李媽媽的話卻分明是謊言,李家坐的那一桌是單獨的一桌,桌上的幾個人一目了然,李東平的姐姐姐夫和小外甥我都看得仔仔細細,李東平的姐姐跟李東平長得非常相象,聽李東平說他的姐姐比他大一歲,但看上去卻顯得比李東平小得多,他的姐夫倒是老成,個子不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跟他的中醫職業就很是表副其實。當時我就想,李東平的姐夫確實像姐夫,但姐姐卻更像是妹妹,而且看上去不僅僅年輕,還是很漂亮的。看著李東平姐姐的容貌還引得我再一次重新認真打量李東平,想搞清楚為何同樣的相貌在他姐姐的身上就會顯得漂亮了許多。沒想到以新的角度和心態去打量李東平才覺得他還算英俊,撇開眼珠黑白失調和輕咳兼倒氣聲以及那毫無意義的口頭禪,李東平應該還算一個儀表堂堂 的男人。
李東平媽媽的解釋明顯地遮頭不蓋腚,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小姑子斷然沒有道理坐到別的桌上去的,她要是去了我一定能知道。隻是我不明白李東平的媽媽又何必這樣來掩蓋。
我很累了,也不想去追索這樣的事,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生活還得自己去一天一天地過,今天的戲已經收場了。但我和李東平之間的戲才剛剛開幕。
我不知道如何敘述這件事,因為性對我來說一直是很尷尬的字眼。而我在新婚之夜又是必然要麵對的。但是該如何麵對,在我躺到李東平那張婚床上之前我確實沒有認真地想過,那些日子我的情緒完全陷在如何拖延和拖延不了之後的被動準備中。婚宴結束之後,當我終於筋疲力盡地躺下後,我才真切地意識到我要麵臨著什麽了,而李東平並沒有容我多想就如餓虎撲食般地侵占了我,那一刻,不知何顧疼痛也同時侵占了我,按理來講不應該再疼痛了,但我確實感到一種灼痛,也許李東平的動作太猛烈了。離奇的是,在後來的生活裏,跟李東平的每一次都是伴隨著疼痛而讓我對李東平怒目圓瞪的恐懼之外又增加了一層恐懼。而我也終於知道,所有的男人都是把女人當作一瓶美酒開啟的,打開後喝完喝不完他都不會帶回家,最後他隻想帶回一瓶未被開過的。
李東平一結束自己的瘋狂進攻,就馬上開了燈,把我往床的一邊推,我不明就裏,就順勢往裏麵翻身,這時我才發現李東平趴下身子湊近我剛才睡的床單,他湊得那麽近我都不知道他是用眼睛在查看什麽還是用鼻子在聞床單上的味道。他看了一下之後又把床單整個拽起來,一下子把我掀到了牆角。他把床單整個拉起來後放到台燈底下仔細地看,像是在一張藏寶圖上尋找具體的藏寶點。找了半天,他突然瞪大眼睛,很陰沉地對我說,你不是處女!
我當然不是處女,但我不能說出來。不過這樣我根本就無法向他交代,李東平不斷地追問我是不是跟韓東上過床。我可以看出,此刻的李東平,感到自己得到林可的勝利被大大地打了折扣,甚至他可能都覺得自己失敗了。他不停地辱罵我假正經,說我裝什麽淑女,還假模假樣非要等到結婚這一天才給他,原來是怕被他識破等等,我很難形容出李東平當時的憤恨,因為不能讓他父母聽到,他的罵聲又不能太高,因此有時候聽上去又像是兩個知心的人在鄭重地商量著一件非常重要而秘密的事情,語氣更像是在發誓,以至於他那口頭禪“說那話”都被莊嚴地省略了,雖然輕咳兼倒氣聲依然如故,罵的中間時不時就要問一句我到底是不是跟韓東上過床,上了幾次等,再罵一陣又會追問在失蹤的那段時間到底我去了哪裏,都幹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等等。我一直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如果不是擔心連累韓東我會一夜都不會說什麽的,但我最後還是告訴李東平別亂猜,這事跟韓東一點關係也沒有,跟任何人都毫無關係,而且對這件事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總之我叫他記住一句話:林可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這是在為林可辯護,因為我覺得自己陷害了林可的清白。於是李東平整整一夜沒讓我睡覺,他說那是叫我反省。於是我就這樣在寒冷和辱罵中度過了我今生唯一一次婚姻的新婚之夜。那一夜中,李東平有一陣在夢醒之間還滿嘴酒氣地自言自語說難道我們去上海那次把你處女膜戳破了?當時你反抗得太厲害了,搞得我很疼都忘記是什麽情形了,我一聽模棱兩可也可以說是將計就計地“嗯”了一聲,我沒指望他會相信什麽,但那一瞬間我感覺李東平好象信以為真了,於是我又覺得自己太卑鄙,不過與林可被他誤解和鄙視相比,我寧願自己卑鄙。後來,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在跟自己的挫敗感作最後鬥爭,李東平竟跟我說幸好他之前跟過兩個女人,否則他要是真的把自己的處男之身獻給了我那就太虧了!我聽到這樣的事情感到驚愕,但同時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至少這樣他的心理可以得到某種平衡。整整一夜我並沒有想太多的關於處女的事,而是深深地思索我跟林可長得如此相像 ,到底是林可在冥冥中搭救了我,還是我來冒名頂替而陷害了林可,抑或上帝要向我和林可的親人開一個小小的玩笑,當然,我的親人早就在人生的苦役中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是當地風俗的所謂雙回門,就是新婚夫婦雙雙回娘家,我想就相當於過去的省親吧。按照傳統應該是一個月的,但是為了讓娘家就著辦宴席準備的菜把回門時該請的人也一起請了,以後就不用重新準備,這其實就是從經濟考慮節省一些酒席開銷,所以時間縮成了第二天就回,我們當然也合著傳統行事。雖然一夜無眠,但畢竟又可以回家了,可以看到林爸爸林媽媽和林毅了,我的心情跟夜裏比還是有所好轉。但讓我驚奇的是李東平不但沒有繼續刁難我,反而從外表看起來心情比我還好。以他夜裏對我的深惡痛絕而咬牙切齒的態勢看,我堅定地認為他會一直跟我慪氣不理我,讓我難堪。但他偏偏沒有,早上起來像是昨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他的興致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當時甚至有點懷疑前夜的事情是不是我做了一場夢。我樂觀地以為他對林可的愛太深,並且相信了林可跟他有過性關係。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事情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簡單和美好。
出了我和李東平的房間,李東平的爸爸在客廳裏坐著。從跟李東平談婚論嫁到正式舉行婚禮,我那是第一次有機會認真端詳李東平的爸爸。看了他才知道李東平和他姐姐的長相自有出處,隻是李東平父親生硬了一些,像是上帝用鑿子鑿的,很標準,但線條總不夠柔和。李東平的父親講話前總喜歡清清嗓子,像領導講話前總是習慣性地用手拍一下麥克風或用嘴對著話筒喂兩聲一樣。後來我才逐漸發現,李東平的輕咳是有家學淵源的,他很崇拜他的父親,但是他父親這一很派的習慣他沒有很準確地繼承下來,他的氣和聲在他的喉嚨口走岔了道而成為輕咳兼倒氣聲了。
李東平的爸爸好像已經在客廳裏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了。看到我和李東平過來像是參加會議的人終於到齊了,他清了清嗓子喊了李東平的媽媽過來坐在自己的旁邊——之後我看出這也是他們家的規矩之一,李東平的父親談話之前都要叫李東平的媽媽坐在旁邊以示高堂俱在的鄭重,盡管他平時幾乎無視李東平媽媽的存在,甚至連話都難得跟她講,而這個時候李東平的媽媽也像沒有實權的副職突然被叫到了主席台的重要位置落座而受寵若驚。李東平的爸爸等到大家都落座後,很鄭重地開腔:今天是你們結婚後的第一天,我不想說得太多,我隻希望你們今後要互敬互愛,相敬如賓,為建設你們小家庭的美好生活而共同努力奮鬥!後麵還有很多的話,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反正就像一篇領導給員工做的思想動員大會。也像所有大會發言的領導一樣都預先說他不準備多說,最後還是說了很多,害得聽會的人的期待底線一次次地崩潰。我那天還好,隻有李東平父親一位領導講話,而且有李東平在一邊無數次點頭哈腰的唯唯諾諾倒像是在催促他的爸爸,於是講話最後還是在我的期待底線徹底崩潰前於友好氣氛中結束了,李東平的媽媽是沒有講話的機會的,她隻是李東平家嚴格的家規裏必要的擺設,不過她可以麵帶欣喜地對丈夫的話表示讚同。
我們禮貌備至地告別而去。
李東平的若無其事讓我很長時間才適應過來,沒用我討好,他就耐心地陪著我逛街買東西,因為結婚後第一次回娘家,按規矩是要給家裏每人準備一樣禮物的,林爸爸林媽媽的都好準備,無非帶點營養保健品。給林毅的卻頗費心思,好像年輕男人就是領帶、襯衫、皮帶之類的,領帶我已經送過兩條了,那就送兩件襯衫,可是去了幾家大商場都沒找到合適的襯衫,準確地說是沒有我喜歡的顏色和款式,倒是在一家浪莎專賣店看好了幾雙質量好款式又很好看的襪子,我看了就愛不釋手,最後我一下子買了一打,各種顏色和款式,李東平說哪有送禮送襪子的。我說我想送就送,談不上有什麽可以不可以。李東平說反正是送給你自己的哥哥隨你的便吧。
回到林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林媽媽嗔怪我說以為我一出嫁就忘了娘了呢,回門的時間還搞這麽久!我抱著林媽媽連說對不起,林媽媽也就疼愛地不說什麽了。
林家沒有請太多的人,隻是林媽媽的幾個至親和林爸爸最要好的朋友,總共也就是一桌,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林媽媽把陳然也給請來了,她一來就儼然林家的兒媳婦在廚房裏忙著,其實林家已經從飯店請了個廚師來的,陳然煞有介事地堅持在裏麵幫忙,讓林家父母很是感動,覺得這個市長的千金真是沒有架子,長得也是麵相嬌好,又有一份好工作,真是怎麽看怎麽滿意,心底也開始認定這個準兒媳婦了。
我看一屋子的人始終不見林毅的身影,就向林媽媽打聽他去哪兒了。林媽媽說林毅昨天晚上喝多了,回來都吐了,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呢!我趕忙跑到林毅的房間,隻見林毅果然還裹著被子睡在床上,走近了才發現,他的臉色蠟黃,我心裏一下子又沉了下去,我說你沒事吧?哪兒不舒服嗎?有沒有吃點東西?林毅並沒有睜開眼睛,隻是連聲說沒事沒事。我默默地站在林毅的床前,林毅始終沒有說話,我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就這樣越站越覺得尷尬,幸好,客廳裏傳來了開飯的聲音。
林毅最終也沒有出來吃飯,席間,陳然反客為主地對我和李東平勸酒夾菜,林媽媽和林爸爸也隻是笑嘻嘻地任陳然招待大家,仿佛這個家已經交由這個兒媳婦來管理,他們在一旁落得享受清閑了。
這樣的情形,讓我心裏陡生失落和淒涼之意,覺得自己這一嫁出家門,真的像潑出去的水,這個家再也不屬於我了。這樣想來,我就感到索然,我悄悄設想如果是林可會不會也有這份淒涼感。
吃過午飯,等客人都陸續走了,把禮物分送出去,當時沒有想到陳然會在,所以沒有準備她的禮物讓我有點尷尬,但是一想她畢竟還沒有成為林家的人,所以就拿著一打襪子徑自送給林毅,林毅還在床上睡著,陳然給他端的湯也沒有喝,我來把襪子交給他,陳然卻伸出手來代他接受了,還說她第一次看到人送禮送襪子好奇怪,但看了一番還是跟我道了謝,我已經不再惱怒陳然的做派,隻是失落地感覺自己真的成了這個家的客人了,當然如果始終能是林毅的客人對我來說也足夠。
也許前一個晚上林家父母都沒有休息好,所以等客人走了之後,雙雙回臥室休息了。我怏怏地出了林毅的門,見隻有李東平陷在沙發裏手裏舉著遙控器無心地翻看著電視,才感覺到這個家裏,我和李東平都是多餘的人,於是我想回去了。而陳然也似乎希望我們早點走似的,還補充跟我和李東平說不用跟伯父伯母打招呼了,他們都累了,等他們醒來我會跟他們解釋的。這樣一說,我簡直不得不走了。我幾乎是憋著一口氣離開林家的。
回到李東平的家,李東平的姐姐和妹妹都在家,她的姐姐不停地誇讚著我的皮膚——這是我在林家生活的幾年中她看到我唯一的話題,直到後來她開了美容院叫我同意她對外宣傳說我的皮膚就是她的美容傑作之後,她每次隻要見到我都會誇,誇讚得太多太久以至於讓我覺得她是在反諷我的皮膚不好。除此之外,她跟我說話還有一個不變的話題就是誇讚他的弟弟有多帥。這一天,她誇讚我皮膚的時候,她的妹妹李東寧一直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才說,你還真的嫁給我哥哥啦?一句話說得我莫名其妙。我還沒有說話,她又指著我的鼻子說,我跟你說啊,他們都說你比我長得漂亮,說我是嫉妒你,我告訴你,我真的沒有嫉妒你,我隻是提醒你,不該嫁給我哥哥的,我要是嫉妒你我就不提醒你了,誰知你竟然不聽我的,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姐姐就一把抱住她,像是親熱得不得了,李媽媽這時也從臥室衝出來跟大女兒一起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回過頭跟我說,她是說著玩的,她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的拉拽。這邊李東平也拉著我往我們的新房走,我被推著向前,還是不斷地回頭張望李東平妹妹的房間,我簡直覺得太奇怪了,還有開這樣的玩笑和這樣開玩笑的人。我不知道李東平的媽媽為什麽每次都用謊話來打圓場,而李東寧隻是一個青春少女,是李東平的親妹妹,這一點從外形上都可以一目了然地斷定,怎麽會有妹妹勸女人不要嫁給自己的哥哥,這麽說,也許她曾經勸過林可叫林可不要嫁給李東平?那林可是怎麽想的?她的出走,是不是就跟這個有關係呢?
我越想心裏越覺得奇怪和淩亂,我又不能問李東平他的妹妹之前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李東平看我若有所思地坐在床上發楞,以為我被他妹妹的話惹惱了,就過來安慰我說,她就那樣,常常來一段奇談怪論,你不用聽她的,就當沒聽到。我勉強笑了一下,但還是無法把自己的思緒從那團亂麻中抽離出來。
第二天早上,已經是臘月二十七了,也就是該正式忙年了,我起床後稍微收拾一下就來到廚房準備幫李東平的媽媽做點什麽,結果剛到廚房就又看到了李東寧坐在她媽媽的身邊,好像一副很親昵的樣子,李東平的媽媽看到我進來了就叫我坐下吃早餐,然後就哄著叫李東寧回自己的房間,李東寧剛開始並不願意離開,在媽媽的堅持下,還是很勉強地走了。我更覺得奇怪了,按理來說,做婆婆的都希望姑嫂關係處得融洽,而她怎麽就總是刻意地讓女兒回避呢?沒容我多想,這個奇怪的婆婆就開始沒話找話地跟我談起家裏年貨置辦情況,好像有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但她說話聲音並不大,而且並不看著我,後來我才發現李東平的媽媽一直都有這樣的特點,她說話一向聲音很低,好像聲音大了就會衝撞了哪方神仙而會懲罰她,像是心裏跟說話的人有很大意見又不敢提似的。唯一聲音大的時候是跟李東平的爸爸說話的情況下,而且她還會正麵看著李東平的爸爸,隻是這個時候往往李東平的爸爸並不正眼看她。
春節在各家各戶像準備戰爭或投入戰爭一樣的緊張忙碌中過去了,我總是不明白,怎麽一到了春節人們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美味佳肴都買回家來堆著,讓人感覺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似乎春節之後再也不能出門,即使出門也再買不到任何東西了。
大年初一剛過,我就幾乎每天都賴在林家,有時晚上也不回去,因為李東平幾乎每天都出去喝酒,我感到呆在李東平的家裏很別扭,這兒始終都不能給我家的感覺,而李東寧又總是怪怪地看著我,冷不丁就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還說我遲早有一天會後悔嫁給她哥哥,也遲早有一天會離婚的。李媽媽每次都是忙不跌地趕過來拉她離開,不管手裏正在幹什麽事,哪怕正在接電話也會立刻放下電話跑過來把女兒拉走。這樣我就幹脆常住林家,也省得李東平的媽媽尷尬,而我連續的不回家也並沒有引起她的任何不滿,李東平偶爾沒喝酒的時候過來也沒有談起什麽,如果李媽媽不高興的話,他總是會埋怨兩句的,他是個十足的大孝子。
我在林家的日子也隻是陪著林媽媽。林爸爸整日都被請出去,好像春節之後全中國的人都要陷入酒席中,這個請過那個請,一直等到一圈的人每個人都坐了一次東之後,春節的假期也就結束了,人們該上班了,到上班之後也並沒有什麽事,什麽工作都可以暫放一邊,理由是“大過年的”,於是又開始了跟同事之間的輪著吃。林毅也是和林爸爸一樣,幾乎每天都被人請出去喝酒,偶爾不出去的時候也是被陳然給拉出去,他不想去,陳然就硬拉,林媽媽好像對這個未來的媳婦非常滿意,所以在陳然硬拉林毅的時候,她便在後麵助一臂之力去推,最後總能竭力促成他們的每一次約會。小紅也回老家過年去了,這樣每次到最後家裏總隻是剩下我和林媽媽兩個人,要麽看看電視,春節期間晚會總是看不完的,中央的八套之後還有地方上的,每個台都在爭搶著觀眾的眼球。我對電視好像從來都興趣不大,覺得電視節目要麽把觀眾當成白癡樣地搞些弱智欄目,要麽就把所謂的那些名人佳賓當猴耍的娛樂搞笑,林媽媽倒是比較感興趣,但總也有看累或審美疲勞的時候,這樣的時候我就會跟她說說話,像那種媽媽跟出嫁的女兒說知心話的那種。
有一天林媽媽就跟我閑聊起在婆婆家的生活習慣問題,我就想到了李東寧和李媽媽的種種表現,我把自己的驚詫告訴了林媽媽。林媽媽也覺得奇怪,說以前沒有聽說過他們家有什麽問題。林媽媽說她隻知道李東平的父親是很有才的,從小是地主出身,家裏被“翻身大棍鬥地主”鬥得一無所有,吃了上頓都沒下頓了。林媽媽說的時候似乎帶著一種敬佩的表情說,他上中學的時候跟你爸是同班,你應該知道的,你爸爸經常講,李東平爸爸的家離學校幾十公裏,為了省鞋子,他每次上學放學的路上都是赤著腳步行,每天隻吃一頓飯,但他的成績很好,考到了北京的一所什麽國際貿易大學,當時很厲害的一所大學,一般人都是考不了的,但因為家庭成份不好沒讓他上,後來還通過他的一個親戚上了一個師範。我跟林媽媽說,這些我都知道,後來當了中學校長,又做了新華書店經理,再後來就是廣播電視局的局長了,聽說他去新華書店是因為身體不好。聽得林媽媽直點頭,但是,我還是好奇地問林媽媽,李東平的爸爸當年身體不好是得了什麽病?林媽媽說沒聽說有什麽病,好像就是老失眠,怎麽也睡不著覺,沒辦法再教書了。我聽了這些突然對李東平的爸爸充滿了敬意,也就是這些情況讓我後來怎麽也不敢相信那樣一個令我尊敬的人竟然挖空心思地折磨別人傷害別人。
我後來又問林媽媽李東平的媽媽和妹妹是什麽樣的情況,林媽媽說她對李東平的媽媽也不太了解,隻聽說她從小就沒有了爹媽,他爹臨死之前把她托付給一個朋友,就是李東平後來的外公,他外公看李東平的媽媽是個孤兒可憐就對她特別寵,聽說脾氣比較任性一點,但心地還是不錯的,聽人家講,她就是有點沒心沒肺。說到這裏,林媽媽像發了一筆意外之財似地眯起眼睛笑著說,我想這樣也好,如果跟你發生點什麽小矛盾過了就很快忘了,不至於記仇。可我還是想進一步了解李東平妹妹的情況,林媽媽說他妹妹倒是沒有聽說過什麽,我跟你爸爸就去過他們家兩次,兩次都沒看到他那個妹妹。說完了這個,我突然想起自己在李家吃飯的事,就告訴林媽媽說,我在他們家吃飯,那些菜都炒得不夠味,林媽媽打斷了說,那是因為你已經習慣我做的飯了,我說不是,最主要是米飯每天都是夾生的,也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我每頓飯都不吃米飯,隻吃點菜,因為跟他們在一起住,所以又不好意思重做或到外麵另買,所以有幾次都隻好餓著肚子睡覺。我懷疑李東平的爸爸從不在家吃飯肯定是在逃避家裏的飯菜!
林媽媽聽了我的話笑了,說那不能這麽說,你爸爸不也是很少在家吃飯嗎?我說那不同,因為爸爸工作忙。林媽媽說,那人家也忙啊,哪還有局長不忙的?我說那也不至於忙到從沒有時間在家吃飯,至少早餐也該在家吃的,我說爸爸不是每天都吃你做的早餐嘛。
林媽媽若有所思地笑著說,你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跟你爸去他們家吃過兩次飯,兩次吃的米飯都是夾生的,他們家電飯煲是不是有問題啊。我一聽詫異了,我瞪大眼睛問,電飯煲壞了可以換新的呀!就他家那樣的家庭換一個電飯煲還不是跟換一杯水一樣容易?再說,電飯煲壞了就做夾生飯嗎?你聽說過嗎?林媽媽說,是啊,怎麽會夾生的?可能是水放少了吧?我說那也不至於每次都放少吧?林媽媽說誰知道啊,你以後就多回來吃就是了。我說我隻是說說,反正我本來吃飯就不多。
一個星期後,我才又回到李東平家,但回到家就發現李東寧不在家了,不是臨時出門的不在家,因為她的房門都鎖了,我見她兩天都沒有回來,就隨意地問了一句。誰知,李東平的媽媽聽我一問,像挨了炸彈一樣,竟然顯得很慌亂,連聲音都一反常態地變大了一點,說她到鄉下親戚家去了,然後就趕忙向我問候林媽媽的情況來掩飾自己的慌亂。我心想,我都回來兩天了一直沒有問候林媽媽,我問了她女兒的情況她突然就問起了我的媽媽,真是很怪,女兒去鄉下走親戚又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醜事。
我也不再多想,每次問李東平,李東平也總是罔顧左右而言它,一副諱莫如深的姿態。好在寒假的時間不長,自己得準備新學期的教學了。
開學後,我作為一個已婚女人去上學了。其實這樣的定位是同事們強加給我的,對於我自己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除了不睡在林媽媽的家裏,那個家本身也不屬於我,因此我沒有跟誰結為一體的感覺,我覺得我還是孤獨的一個人,我沒有屬於誰,也沒有誰屬於我,每天平靜地過著平淡的日子,這平淡裏夾雜著我劫後餘生的幸運。
然而開學一個月之後,我卻查出自己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