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習之聞風琴?】
鹹豐時,有美國女子擅風琴者至滬,大興汪習之太守斅灝嘗聞之,
有《聽花旗國海芽犀女子彈風琴歌》 歌雲:
風琴夷樂聲泠泠,是誰作意矜娉婷?芽犀女子剛髫齡,長風萬裏來滄溟。
高樓深鏁初開扃,樓窗麵麵琉璃屏。猊爐獸炭霏煙馨,紅塵掃盡風穿櫺。
珊珊而來誰使令,草冠覆首攢珠丁。藕絲中單織翠翎,冰鮹急束寬下形。
長眉睞波流螢,言兜離兮狀窈停。一奩樂器呈中庭,似瑟非瑟箏非箏。
上排象版下結繩,手按足踏音分明。十指遞跪節奏精,雙鳧互蹴輪牙靈。
初如仙馭乘雲軿,鯨魚鼓浪奔雷霆。忽然廉折亮以清,孤鶴遠唳來遙汀。
細如珠露花間零,急如驟雨瀉高瓴。我來海上揚吳舲,偶然相值兩浮萍。
繁華過眼如醉醒,鶯花虎阜空冥冥。大廈忽折西沉星,遂使流賊飛蝗螟。
瘡痍滿路嗟伶仃,鴟鳴鬼哭難為聽。更聞塞上歌聞鈴,北望淚溼青衫青。
安得天上掃欃槍,我曹睹酒遊旗亭。四海一家無競爭,鸞歌鳳舞俱來廷。
(來源:清,徐珂《清稗類鈔》音樂篇)
上麵講的是:清朝鹹豐年間,一位美國女子在上海演奏腳踏風琴。一位清廷官員聽後做了一首長歌,表達自己的觀後感。這雖同樣出自不可考、劄記性質的《清稗類鈔》之中,但它的人物與歌詞描述,具有的真實性幾乎與“正史”無異。
【1】從背景來看:1843年“通商五口”開埠後,上海發展迅速。至鹹豐前期太平天國運動年間,上海已是遠東地區最繁榮的經濟和商貿中心。其中包括美國在內的各國“租界”,占據著上海埠的中心地帶。由於美國人長期居於“調停者”的最惠角色,這為做為一位西洋女性、“海芽犀”在滬演奏提供和諧的前奏。
【2】時間上:從歌尾“四海一家無競爭”等兩句看,“聞風琴”一事應該是發生在即第二次鴉片戰爭(1856年)爆發以前,也就是鹹豐帝(1851-1861年在位)前期;而“大廈忽折西沉星”、“瘡痍滿路嗟伶仃”等句,則可能是指太平天國起義軍攻占南京(1853年)後。
【3】人物之“海芽犀”,應為演奏之美國女子的名字。
按照當時清人對西人名字的音譯及姓名對正習慣,“海”應該是姓(可能是 Hay 或其它英文姓的縮稱),“芽犀”應該是名字(可能是 Arcee、Ashee 或其它)。紐約有一位 Jonathan Hay,曾出版一本 Visual culture in Shanghai 1850s-1930s,對清代上海文化研究頗多。他的姓碰巧是 Hay。
【4】由於清廷嚴苛禁令,自廣州始,通商口岸一律禁止外國女子入境。二十多年前的1830年,曾發生美國女子哈麗特•羅扮裝夜入廣州,幾乎引發一場躁動。“海芽犀”不僅在上海演奏,還有清廷官員賞聽並為之作歌,見證一次鴉片戰爭之後的上海埠租界,清廷法令的約束力已經寬鬆很多。
【5】大興汪習之太守斅灝,似乎是觀眾、也是這篇洋洋灑灑詩歌的觀後感作者,他是何人?
題目中有“汪習之”,應為一人名;後麵還有“太守斅灝”。根據資料,時有嶽陽知府(即太守)名“汪斅(xiào)灝”(監生,鹹豐三年任),曾主建(湖南)邵陽桃花坪經正書院,《邵陽日報》 2022年4月26日);並於同治七年修《桂陽直隸州誌》(湖南桂陽清建製;注:中國社科院圖書館藏)。汪習之可能就是汪斅灝。假若是他,不知怎會以一知府之職從湖南內省去到大上海租界(一千公裏之遙)觀賞音樂。或是他“監生”任時(約1854年)從餘杭近至上海?後者在時間上契合【2】中的年代區間(1853-1856),距離上可能性也更大。徐珂做為後人,幾十年後著述,遂以“太守”敬其名號。
【6】“大興”,不知做何解?王斅灝是浙江仁和人(今杭州,即《清稗》徐珂的同鄉),而不是大興人(清,直隸省大興),而且清代杭州一帶也沒有“大興”這樣的地名。這一點與【5】中有些矛盾。難道汪習之(無考)不是汪斅灝,而是來自“大興”另一汪姓人?還是“大興”另有它義?
【7】從歌詞所描述“手按足踏”看,此樂器為腳踏風琴;以及“呈中庭”等句,可以想象當時場麵頗為壯觀,對汪太守震撼頗深,所以聞後遂作排貫長歌。值得一提的是,腳踏風琴做為“最大的樂器”從西洋運駐上海,也顯示當時租界生活的富足安逸與至歌舞升平…。
【8】尚未發現與“海芽犀”演出有關的英文資料,不排除這是一個私人性質的即興表演。“海芽犀女子”究竟是何人,目前亦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