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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虎者》一二三 流 放

(2016-02-13 16:22:58) 下一個

 

    這兩個不是新來的犯人,是同樓麵移過來的,屬其他學習小組,都穿“勞改”字的囚服,消息靈通。天熊很警惕,一句話都不多說。除了開出去幹活,吃飯,就是幹坐。學從前鄭總,石菩薩似的。

    以後發生了兩件事。有一次提出大批人下樓去放風,天熊沒被叫到。等回來,才知道是在放風場地開公判大會,監獄長親自主持。判決主要人員是3號樓的反革命集團。說到越獄和言自黨,惡攻和陰謀將來報複專政機關罪。一個槍決,兩個無期。已有一個畏罪自殺,兩個發瘋。所有集團分子加刑,專事密告的羅組長加刑十年,小任加罪五年。

    天熊吃驚,但不議論。同籠犯道:“他倒沒咬你!他這人怎麽樣?”天熊緊閉嘴唇。

    天熊等第二次接見,卻沒得到通知。犯人道:“不是壞事。接見過的,馬上要解外地了。”天熊道:“一定是這樣嗎?”

   “多數是這樣。你還有五年,老規矩留下來也有,要送朗溪或宣城的農場也有。看來你是不走的。”

    兩人都這麽說,天熊也就這麽想了。但有點不踏實,似有不好預感,因為老曹的事。他寫的事情經過,前後幾稿,是給曹的子女看,或是鎖內部檔案?不知道。他在外辦和高法麵前,話是說暢了——沒有這回事,休想麵見市監的頭!但也許對自己不利,監獄是有責任的,要遷怒於己······人在砧板上,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沒法事先想好。

    這夜說要延遲睡覺,隊長報出一部分人姓名和犯號,讓打好行李,捆緊些。天熊居然也在內,急得要問清楚,要抗議,沒人理睬。約在十一時,大批提人了。拎自己行李出籠,排隊過二道鐵門下樓。出現持槍的武裝士兵,氣氛緊張。到了地坪,也遍布士兵。行李集中扔上大卡車,犯人個個上銬,上悶罐子囚車。

    深夜有星星的天空,寒冷徹骨。一輛輛囚車出發了,三道大鐵門洞開,沒停留的駛出。摩托車、吉普車開道和殿後,尖鳴的囚車和卡車的車隊在無人的馬路上威風凜凜的駛過。

    車隊慢下來,停頓幾回,門開鎖了,勒令下車。天熊下來,亮光耀眼,人已在鐵軌旁的月台上。隊長點名,吹哨子全部坐下,肮髒、冰冷的水泥地!天熊看站台的夜景,冷僻肅殺,這裏不是旅客上下的地方。他不記得半夜來過車站,以前是來接送出差的父親和出遠門的外公。現在不是接人,也無人送,去遠行到未知的勞改地,以後也不知能否準時回來!

    身邊一個老油子犯人問隊長為啥不鬆開銬子,被斥罵了,不服道:“我問總歸有道理,我要大便了。”隊長隻得道:“你忍一忍。”其他人道要小便,都哄起來。隊長發急,讓屏一屏。犯人反正要走了,不怕道:“我是一嚇就要放弄頭的,你屏屏看!”

   “這倒是真的。我也這樣。”

   “隊長你不吃官司,你是不曉得!”

   “隊長怎麽會吃官司?你這話講的!隊長是吃官司這碗飯的。”

    隊長無法,幾人商量後,讓犯人分批就近小解,不開銬子。士兵拿槍對著。雪亮的照明下,天熊看見有張不知何時的踏汙的參考小報,標題是美國總統競選漸入高潮,名字是陌生的,製不住好奇心,用腳勾過來看。被隊長發覺,一腳踢開小報。

    一列停著的火車後走出兩個鐵路製服的女人,嘻嘻哈哈跨鐵軌過來,突然發現一排光頭盯著她們看,駭然尖叫,回身就逃,一人踉蹌一下,差點絆倒。犯人哄笑,有說下流話的。

    載他們的火車終於開來了,晃蕩晃蕩,倒氣,停穩。全體緊張起來,起立,魚貫地押上火車。隊長們留一半,一半隨車押送。最低等的硬座車廂,比棚車好多了。每人有位置,比大串聯時舒服多了。車窗全用木條釘死,牆上貼了上海市監規,儼然流動的牢房。   

    火車開動了。隊長說大家如果不亂說亂動,可以開銬子。犯人當然答應,於是開了銬。車頭車尾有持槍士兵。約摸有四、五節車廂。正是半夜,犯人悃了,伏桌上睡。車開得慢,小站也停。車廂全封閉了,看不見外麵,也聽不見車站的雜聲。天熊睡不著,坐著發愣。也有睡不著的人,來去解手。有一人停在他麵前了,天熊一看是雲鵬!雲鵬道:“你八年,怎麽也出去?我發呆了!”

   “你這月接見沒有?”

   “接見的。”

   “你啥辰光曉得要介出去?”

   “大概一兩禮拜。我爸是問了,怎麽你不接見?”

   “我是一點音頭沒有。突然——”

   “詹叔清要到最高法院去鬧——”

    隊長過來幹涉了:“你們什麽意思?”雲鵬蠻橫道:“是去一個農場的,有什麽關係?”

   “不許講。”

   “我講什麽反動話了?”

    天熊緩和道:“好,好。我們不說了。”雲鵬歸座。隊長有了麵子,走開了。

    車子孔洞孔洞的前行,催人入睡。有犯人驚呼,沒釘死的窗漏進一條光——已經天亮了!火車不知到了何地,犯人睡夢中醒來,開始交談。隊長禁止不了,讓小聲些。天熊頭痛,犯悃的合上眼。

    有人搖他,他張眼看,像是東監38號籠的老鄭?上廁而提著褲子。天熊道:“你73?”

   “402,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麵!我是十年,你呢?”

   “八年。”

    雲鵬好奇地站起身過來。天熊介紹道:“這是我堂兄弟,我說起過的。這位是鄭總工程師,蘇聯的博士。”雲鵬道:“幸會,以後我們設法在一起。”

    隊長警告了:“你們占路口說話?太過分了。”兩人走開了。 鄭總自說自話道:“我上年紀的人了,夜裏受凍,腹瀉了。監獄長都允許我寫書了,想不到——”隊長喝止道:“閉嘴!”

    開早飯了,犯人們興奮。不光是肚子餓,提籃橋的老規矩,上火車第一頓發全程的幹糧,發半天一天的,自然是鄰近農場。發兩天的,是充軍邊疆了。結果是每人兩個淡饅頭,一杯開水。犯人問是否還要在火車上吃中飯,隊長不答。犯人習慣往好處想,說肯定是某處,吃米的。天熊也欣慰道:“吃米就好,還是江南。”

    吃完了,大家悄聲小談,結識新朋友。鄭總提著褲腰慌張地過來了,鬼頭鬼腦道:“小梁,事情不好了,我剛在蹲便器上,窗是釘死的,門不許鎖,有解放軍要拖我出來,我正在拉,他沒辦法走了。我是老出差,心裏奇怪,到什麽大站了?我盯朝下的出糞口看,白花花的耀眼,飛過一條條鋼鐵——”

    天熊聰明道:“過橋不能大小便。”

   “是條大河。過了有小半分鍾,要減速的,有小波浪,太陽下魚鱗般片片閃亮,有突突的聲音。”

   “是船,小拖輪?”

   “像是大船。”

    犯人哄笑:“你有沒有摜金條?”“船上要高興死了,搶金條要打架了!”“這是上帝的恩賜,哈哈。”

    天熊大驚道:“長江還是黃河?”

    廢然道:“可能是長江。”退去坐位了。哄笑停止,犯人明白過來,炸開鍋了。還有人幻想,到銅陵是否見得到江水?會去蘇北海邊農場嗎?吃完早飯的隊長們歸來,受到激動的人們圍哄,逼著說目的地。士兵舉起槍,大聲吆喝。

    有老油子不賣賬了,說開槍好了,犯什麽罪了?政府要說老實話,究竟是上哪裏。隊長好說歹說,勸大家歸位。說他們是隨車押送,沒權利多說——說知道又怎麽樣?到地方自然明白。

    犯人有的開始哭泣,有的低聲咒罵。人人心煩意亂。

    這以後過了一天一夜。有次天熊去介手,見下麵列車員給車尾的士兵遞茶水和吃的,問士兵道:“犯人有座位嗎?”士兵道:“當然有,一人一個。”列車員道:“這麽舒服!”

   “怎麽舒服?”

   “你不知道?這班車半夜從上海發,是全國有名的強盜車,你到前麵十節車皮去看看,人擠得不透氣。沿途幾十站,站站上人,人就在地上睡,嬰兒亂哭,空氣臭哄哄,缺糧斷水、上不了廁,我們列車員腳都伸不下。還是犯人優待!”

    天熊被說服,回去搬給同座的聽。

    火車終於長停了。士兵和隊長先下去,然後喊道:“到了,全部下車。”天熊下來,看見上海來的兵和當地的兵互相致敬禮。犯人被上了刺刀的夾道歡迎,刀刃白光閃閃,人冷得嗬氣成白煙。天熊人站定,被眼前景象鎮住了:鐵軌高出平地荒原幾丈,像在山崗上。坡下一列十幾輛空的卡車,四下都是舉刺刀的軍人,太駭人了。當地的兵說話聽不懂,戴一色洗得發白的狗皮帽,有皮耳套的,還有口罩,隻露出兩隻凶眼,像童話裏的森林大灰狼。隊長核對自己帶來的人,一起上車。

    卡車排成長龍,駛上公路了。最前一輛全部是士兵,機關槍對準後麵的車。最後的也是,機槍對準前麵的車。浩浩蕩蕩出發。

    卡車雖有布蓬,但後麵是敞開的。人擠人坐地上,都凍得咳嗽。好些人把棉襖還給市監,人直打抖。車裏一個胡楂臉的老留道:“我認出來了,是青海,火車不能再開,倒回去一站是西寧。”天熊心一沉。車外是一眼望不見邊的碎石子戈壁灘,在厚重的灰黃雲層下。難得見一塊土壤,是黑砂土,不見莊稼。逢村鎮,士兵下來討水喝,是泥土作牆的土房子,還有帳篷。當地人上來圍觀,黑亮的臉似黑釉陶器,高鼻子灰瞳孔,留胡須像阿拉伯人。老留指出其中的蒙人和藏人,如何區別,又說遠處一個奇特好看的清真寺,是一百年前用砂土和稻草造的。有人說他吹牛,他氣惱道:“那你吹吹看!”

    卡車又開大半天,有光禿的重山了,一山又一山,有時一群野馬,因受驚而飛奔。牧人管著犛牛群和羊群,遲緩的行走。有披紅袈裟像活佛般的人,老留說這是回民中的和尚,叫阿訇。天熊看著異域風景,回憶地理知識,這兒確是中國主要的穆斯林地區。

    中午是停車發麵包啃。晚飯在宿夜處吃,事先聯係好的公路旁客棧房,有熱開水。土房的坑可睡幾十人,沒生火,隻在屋裏生火爐。老留睡前關照,有誰失眠的,能聽見野獸叫,他能分辨熊、狼和狐的聲音。天熊和衣迷胡了一夜。早上不少人說聽見狼叫。出屋子極冷,嗬出的熱氣,碰到眉毛成霜。天熊頭暈,懷疑是感冒了,有些人也是。老留說是高山反應,缺氧,誰也逃不了。

    早飯後上路,一變為茫茫的白地,沒有鳥,沒有聲音。老留說白的是鹽,國家最大的天然鹽礦。偶爾見淡棕色的水窪,灰糊糊的蘆草和沙棗樹,算是生命的痕跡。這晚又在外宿夜,隊長透露離鐵路已有九百公裏,逃跑是不可能了。天熊痛切的深感國家領土之大,偉大的祖國母親!

    後來看見成片的黑砂田和低矮的土坯房,老留說這是犯人開墾出來的。天熊問怎麽不見農作物。老留道:“冬天怎麽見得到!種的是青稞,一熟的,秋收後翻過、放水、耙平了。”

    車隊開進一處剝了皮似的荒山後,在平地停住了。有人吼叫:“四大隊到了。”下來四卡車犯人,其餘六卡車還要趕路。天熊下來,幸喜雲鵬和老鄭也在。領取自己行李。接收的人點名,核對無誤,移交結束。隊長臨別贈言,要好好改造,有出路之類。天熊道:“我隻有五年,到時候你來接我嗎?”隊長打哈哈,跳上車,和大家揮手告別。

    眼前是兩邊有土造崗樓的高牆的大門,士兵持槍守門。接受的人領進去,讓大家坐地上,請來中隊長訓話。此人四五十歲,大塊頭,橫肉臉,蠻而陰沉,令人想起老黃和屠管理。都叫他寇隊長,管一個下大田的中隊和一個飼養場。訓詞是老一套的威脅話,有南方口音,能聽懂。馬上按犯號編隊和分配住處,三人又被分開,是分散摻進老犯人的屋子。

    各人扛行囊隨老犯人走了。天熊被犯人小隊長領進低矮的土打牆的屋,破木板釘的門,沒玻璃的小窗洞用破布擋風。土坑上七個犯人打量著他。濃濃的酸臭味和煙葉的辣味,嗆得天熊咳嗽。兩個人在卷煙絲,一個在抽,開始掂他份量了:“媽的,小子有點二百五,也不問大爺大叔好?”

   “你姓什麽叫什麽?哪兒來的?”

   “上海來?判幾隻手?

   “你什麽案子,盡管說,咱們這兒不歸上海管。不說?小子反革命吧,嫩頭嫩臉的,反對共產黨,這下夠你受的!”

    一個刁眼皮道:“開場白算完了,有什麽可孝敬的?識相點呈上來!”天熊看領他來的隊長縮在一角,當沒聽見。幾個人道:“嗬,小子頂硬的,裝金剛呢。”

   “要讓他懂點事,擺平他。”

   “等夜裏吧,開他天窗,兩眼珠剜一個留一個。”

    天熊大怒,挨個掃視,提起包裹往外走。隊長慌了,追出來,拉他回去。天熊不肯。他道:“你去哪兒?”

   “尋寇隊長報案,要挖我眼睛。”

    小隊長說好話沒用,力氣不比天熊大。大聲嚷嚷,裏麵人擁出來,賠笑臉請他回去。“大兄弟,說個笑話,別當真。” 

    夥房送飯來了,說給新犯人接風,兩個石頭般的窩窩頭,三根蔥。組長道:“好東西,在坑上烘熱了吃。”

    因為累乏和頭暈,第一夜在新家睡得很好,靠門的坑頭。早飯是稀糊糊,蘿卜和六穀粉拌一起的,像豬飼料。

    小隊長帶他去中隊部領東西。這裏也是發存折,比提籃橋好,一月三元零花錢。黑布的棉襖,有罪犯二個白文大字,像棋子似的,黑棉帽也有護耳,這叫黑八路帽,棉花薄,比狗皮差多了。還有五兩重一包老黃煙葉。小隊長道:“這要扣零花錢的。你不抽讓給我吧。”天熊送他一半,說他要試試,也許能幫助適應水土。小隊長高興了,歎道:“犯人誰不好個煙酒?日子難熬啊。逢過年有香煙和瓶頭酒來,隻許隊長和留場職工買。我們不能買,存折沒用。”又秘密道:“時間久了,有家裏弄來的糧票和錢,可以到留場的家屬大院去換點東西,比如土酒、香煙。”

    天熊問他這裏是什麽地名,小隊長說了一個拗口的詞,像外語,說他也不知道怎麽寫。天熊道:“那寄家信怎麽辦?”

   “你寫青海430信箱四大隊七中隊二小隊,就收得到。”

    天熊掏本子記下,又問這兒在省城哪個方向,九百六十公裏是指大隊部還是七中隊,隻有來的這條路通?

    小隊長臉色緊張,閉嘴不語了。

    天熊被領去大田幹活了。中午是在田頭吃的幹糧,幾塊高粱餅。沒有熱開水,幾乎咽不下。

    收工回來,犯人燒的夜飯來了。照規矩是早上一樣的糊糊,但這天是每月的開葷日,個個頭頸伸長、等之已久了。是半桶肉湯,由小隊長給每人分一勺,有多餘,再分。最後由一二個人把桶刮幹淨舔幹淨。這是容易引起糾紛的事。處理不好,甚至出人命。

    天熊在自己的湯裏吃出一片鹹豬肉,有怪味。大窩窩頭是溫的,很硬,天熊牙齒很好,也啃出血。粗糙難咽,用手扳開,裏麵濕膩膩的沒蒸熟,有青稞粒和草梗。皺眉道:“用柴草在大灶會蒸不熟?”犯人道:“這餑餑大,昨天那個是招待新人的,平時每天吃這個。”都吃得很香,很滿意。聽他們吹,知道這裏燒菜隻用油和鹽兩種,什麽糖醋醬油一概沒有。也沒炒菜,什麽都煮湯。這鹹豬肉是病豬,殺了醃起的。有時還有牛肉湯,牛被熊或狼群禍害的。

    次日一早,天熊正要隨眾出工,中隊部來兩個人,氣勢洶洶把天熊押走了。天熊奇怪,回憶做錯什麽事。到了隊部的土房子,寇隊長正等他,暴眼珠打量他,想把他嚇坍似的,有幾分像柳監長。他的暴厲是這裏出名的,團長級的大隊長也讓他三分。他不是普通的連級,是正營級的軍人。他吼道:“看著我的眼睛,你這死囚犯,這批來這麽多人,你第一個使壞,我第一個審你!你幹什麽壞事了?”

    天熊想起昨日小隊長的神情,坦白道:“小隊長帶我領衣服,我問他這裏什麽地名,離省會多遠。”

   “準備一個人逃跑,還是——”

   “我隻剩五年刑期,我逃什麽!聽說這兒藥少,要上省城去買。”

    一愣道:“藥,什麽藥?”

   “我肝病發得厲害,痛得夜裏沒法睡。”

   “一來就裝病!想不幹活?我查出了加刑。”

   “聽說體檢表跟了來的,你查麽。”

   “馬上揭穿你!”讓文書現翻材料,唸出來。果然是900牧師替他鑒定的高血壓、肝炎史、肝腫。大怒道:“你來七中隊散布病毒?朝鮮戰場,美帝才幹這事!傷天害理。前年我這裏肝炎漫延,全中隊亂糟糟的,我就懷疑是上海犯人帶來的,現在你又來了!你來幹什麽?”

    好笑道:“我不要來。”

   “那你滾呀!你不滾我讓人打死你,活埋,害不了人,讓你不得逞。”

    天熊沉默。一路上火車裝卡車運,千裏萬裏,他自己要來的!

    寇隊長醒悟,罵娘道:“有人到中央就了不起了?上海最壞。你們的市監是混蛋,細菌往外麵推,缺德,依我脾氣,通通送回去,我一個不要。”

    同意道:“是不好。你去聯係,罵他們。”

   “不要你教,要聯係會聯係······你不能睡統鋪了,大田不能去了,你不能和人接觸。小趙,讓他去弄糞吧,睡草料場的空屋子。冷也不許生火,多堆點幹草。人算飼養場的人,叫方大伸管。”

    小趙答應,帶天熊去新住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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