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口之家（連載八）：湖北的夏季

湖北的夏季是很熱的。小時候，城市的綠地很多，其實，也不是綠地多，是因為水泥建築少；再加上住在長江邊，尤其是有井水的生活，都還是比較涼快的。可隨著城市高樓大廈的不斷修建，地麵到處都是水泥的，很少有泥土了，整個城市在夏季時候的空氣都是熱的。空調普及之後，更是不能在大街上走路了。

 

夏季裏吃西瓜，是最大的特色。早年，都是父母所在工廠的工會給職工分西瓜，職工不用自己掏錢買。母親當時在工會工作，經常帶著卡車去農場買西瓜，因為隻有母親會砍價，當然，說話恰到好處很重要，人家聽了心裏舒坦，願意給。工會辦公室的那種場景，比現在的集貿市場還熱鬧。而且，那個時候沒有無籽西瓜，所有的西瓜吃完之後，都要把西瓜籽留下來，洗曬之後，用八角五香煮熟，曬幹，那就是春節期間必備的最大眾化的食品—五香瓜籽！我和姐姐那個時候也是放暑假，很多時間就幹這個事情：洗瓜子！

 

在住樓房期間，一到夏季，樓下就有拖板車來賣西瓜的瓜農，在高樓之間穿梭，叫賣。父母親隻要聽見了，會馬上下樓買，然後讓瓜農送上樓。整個夏季，我和姐姐幾乎不出門，我們一般都會呆在家裏，一邊做暑假作業，一邊吃西瓜。因為沒有空調，也沒有冰箱，西瓜和綠豆湯是解暑的最佳方法了。想冰激淩或其它冷飲，都是90年代以後才開始流行的。其實，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都含有添加劑，吃多了反而不好。

 

在沒有空調的日子裏，夏季是很難度過的，隻是當時覺得這就是人生，沒得選。早年在郊區住平房，附近都是農田和樹木，地麵也是泥土，夏季太陽一落山，室內就涼快了。附近水溝很多，蚊子也多，父母給我們洗完澡後，搽上痱子粉，就可以去室外乘涼，而父母則在家裏點上蚊香，或者懸掛一些蘸有敵敵畏的棉球。半夜，屋子裏涼下來，蚊香或敵敵畏的味道散去，我們就回屋子裏睡覺；家裏的床上還要用席子，每天都要用熱水抹一次，再用涼水抹一次。沒有電風扇，父母就輪流用芭蕉扇給我們扇風降溫。

 

在室外乘涼，母親就講故事，什麽玉皇大帝、孫悟空、女駙馬、鏡花緣、嫦娥等等，都是我小時候經常聽的故事。數星星，講故事，也是每天必須的；看見螢火蟲，那是一定要抓幾隻的。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竹床，上床之前，父親要用溫水把竹床擦洗幹淨，還有涼席枕頭，四周點上蚊香，沒有電視或汽車吵鬧。真正的天當鋪蓋地當床，安安靜靜，回歸大自然。

 

夏季，家裏用涼水壺，一般用兩個，一個就用來加熱水，等待冷卻，另一個是喝的涼水。有時候，家裏會有薄荷，吃了會感覺很涼快；有時候，家裏還有湖北特產――地瓜（涼薯）、烏瓜和八方瓜。除此之外，家裏也沒有其它零食或水果。

 

住江邊四合院的時候，室外空間小，人口密集，夏季乘涼也就是幾個天井。所以，人們一般都去江邊乘涼。每天晚餐之後，父親就把竹床搬到江邊的大堤上，有時候我和姐姐也一起抬。然後還要用井水把地麵澆濕，讓地麵降溫。井水是夏季涼冬季暖的，其實這隻是感覺而已，初中物理課才學到，井水的溫度相對恒定，變化的是氣溫。但正因為有水井，才覺得我們的生活要比沒有水井的人家好。至於姐姐後來患關節炎，那就是後話了。

 

住樓房的時候，開始也是去樓下乘涼。可那個時候，瀝青和水泥地麵開始多了，熱得不行。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看電影，電影院有電扇，整個電影院都是短褲短袖，很多男人都是赤膊；門口最火爆的就是賣汽水、冰棒、冰糕的小店。有時候也去對麵工廠的草坪上看露天電影，有時候人多，就看反麵，很多電影都要反複看很多遍；看一半就下雨，也是經常發生的。父親經常會丟東西，毛巾啦、電筒啦、扇子啦。母親總是要嘮叨一下。

 

我在初中時期，家裏有了吊扇，條件就改善很多了。年夏季開始之前，父親都要把吊扇裝好，擦洗幹淨。因為夏季結束時，還要把吊扇的葉片拆掉，打包。後來，家裏又買了座扇（台扇），我和姐姐就不用爭了。高考那年，我是躲在床上複習的。父親把座椅放進有蚊帳的床上，母親把電扇放進裏麵，每天晚上11點，還有兩個荷包蛋。

 

夏季吃飯，主要就是稀飯，南方人稱粥。那時候沒有冰箱，每天要做新鮮的。我和姐姐放學早，回家就做稀飯，然後用鋁鍋裝好，放入涼水中，再用紗布蓋上。即使是後來，家裏有的冰箱，還是每天做新鮮的稀飯。如果吃飯時間到了，稀飯還是很熱，就從冰箱裏麵拿出冰塊來，放入熱的稀飯裏麵，再吃。當然，這些活兒，主要是姐姐做，我就看著。有時候看都不看，就自己玩。

 

父母回家後，就隻需要做菜了。母親當時上班的地方很遠，在市區的西麵，我們家住在東麵，回家也要將近半個小時。這在當時來講，已經是很遠了。後來城市的車輛漸漸多了，紅綠燈也多了，回家的時間更長。母親在附近的菜場買菜，才開始做菜，有時候，父親幹脆在工廠買菜回家。家裏還會經常被有泡菜，什麽辣椒、蘿卜、苦瓜、豆角等等，來不及買菜，就吃這些。

 

 有一段時間，吃不完的稀飯，會放到第二天吃。可就是因為沒有冰箱，稀飯會變酸。母親說不扔，就用油鍋做煎餅。嘿嘿！酸稀飯做的煎餅，那個味道真是絕了！無法描述，反正我和姐姐都喜歡吃，還可以就著點榨菜，更是美味。酸稀飯，其實並沒有餿，類似酒糟那種，據說還是湖北一絕！現在沒人吃這個了，就好像很少有人吃湖北孝感的酒糟或米酒一樣。

 

湖北的夏季還有一絕，那就是夏季的暴雨！

 

暴雨是說來就來，一下子整個城市黑壓壓的一片，晚上一樣，路燈也會亮起來。往往是暴雨之前十分悶熱，熱的受不了，蚊子或小蟲子到處飛。暴雨來時，大街上幾乎就沒人了，雨傘是沒用的東西，撐了也白撐。路邊的水溝經常是滿的，走路時看不見，有同學會掉進去。城市開始有柏油馬路之後，下水道就有了蓋子，可後來發現有人偷蓋子，還是有人掉進去。

 

夏季的冰雹也是經常的，母親說見過龍卷風，我沒見過。

 

上學是下雨，同學們多數是沒有準備的。那時候沒有電視，即使有收音機，也是很少有人每天聽天氣預報。所以，放學的時候，很多家長就送雨傘來學校，學校大門都是家長。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我給兒子送雨傘。

 

家，就是這樣傳遞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