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合肥模式難以複製的核心,其實在於,清晰界定了政府與市場的邊界,該出手時果斷出手,該放手時絕不幹預。
“黑馬”合肥,再次跑在了全國前列。
數據顯示,2025年合肥前三季度GDP為10252.4億元,同比增長5.9%,在GDP萬億城市中排名第三;規上工業增加值增速更高達15.2%,在GDP萬億城市中遙遙領先。
這份亮眼成績單並非曇花一現。近年來,合肥一路高歌猛進,外界賦予了它“風投之城”、“最敢賭的城市”等諸多標簽。
按照常規的劇本,大規模投資拉動的增長,往往難以持續。然而,在還能狂奔多久的質疑聲中,合肥不僅沒有失速,反而在如今的下行周期裏,展現出了強大抗跌韌性。
關於合肥模式的解讀已汗牛充棟,但回歸本質,合肥的堅挺,並非如傳言般靠“敢賭”,而是因為它構建了一條寬闊、穩健的護城河。
01
過去談論合肥模式,人們津津樂道的,往往是幾次經典的“豪賭”:賭中了京東方,贏下了蔚來,押對了長鑫存儲。
這種敘事充滿戲劇性,但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合肥經濟增長的真正邏輯。它過分放大了單個企業的能量,而忽略了合肥真正的核心,不是“買企業”,而是“養產業”。
以新能源汽車為例,2024年合肥新能源汽車產量達137.61萬輛,位居全國第二,僅次於深圳。
很多人隻看到,合肥引入蔚來、大眾、比亞迪等整車廠。但從產業安全角度看,單純的整車製造其實是脆弱的,一款車型銷量的波動,就可能讓企業滑鐵盧。
合肥的高明之處在於,采取全產業鏈的思路,在引入整車廠的同時,還瘋狂布局電池(國軒高科)、芯片(晶合集成、長鑫存儲)、顯示屏(京東方)、人工智能(科大訊飛)等核心環節。
這種縱深布局,構建起強大的產業協同網絡,即便某款車銷量下滑,上遊的電池、屏幕、半導體等產業,也可以通過出口或供應其他品牌保持增長,實現“東方不亮西方亮”。
數據顯示,今年前三季度,合肥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製造業、汽車製造業增加值分別增長46.6%和10.4%,兩者對規上工業增長的貢獻率合計超過80%。
其中,鋰離子電池產量同比增長54.5%,半導體分立器件增長52.2%,工業機器人增長25.6%。
由此可見,合肥的高光表現,靠的不是單個企業,或者某個“爆款”產品拉動,而是上下遊產業鏈協同發力的結果。
產業鏈上下遊的集聚程度高,可以帶來成本優勢,提升企業的溝通響應效率,這就是企業重要的生存優勢,也是合肥工業底盤穩固的關鍵。
02
在很長一段時間,安徽麵臨著巨大的尷尬:東有南京、上海,南有杭州,人才與資本極易被長三角核心城市虹吸。
麵對這一挑戰,安徽此前果斷選擇,集全省之力做強合肥,甚至不惜拆分了巢湖。
數據顯示,過去二十年,合肥在省會城市排名中上升了六位,是上升速度最快的省會。
盡管強省會戰略可能加劇省內城市發展的不平衡,但從全局看,如果沒有合肥這個核心引擎,安徽的資源流失情況,隻會更加嚴重。
但做大合肥,方向在哪裏?
政策層麵可以堆資源,關鍵在於地方得找準方向,消化好強省會戰略的資源紅利。
其實我們可以發現,合肥與其說是“敢賭”,倒不如說是懂得“跟風”,順勢而為。
翻開合肥的產業清單,“芯屏汽合”(芯片、顯示、汽車、人工智能融合),再加上量子信息、可控核聚變。這些產業都不是普通生意,而是關乎國家戰略安全的關鍵領域。
當宏觀環境推崇“脫虛向實”時,合肥本身就沒多少金融、互聯網等領域的泡沫,可以輕裝上陣;當國家需要突破半導體封鎖時,合肥的長鑫存儲,就成了“全村的希望”,能獲得國家級的政策傾斜。
此外,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存在,為合肥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智力支持。當年力保中科大落戶合肥的前瞻決策,如今到了兌換果實的時刻。
這些硬科技產業,雖然投入大,周期長,但一旦形成壁壘,就很難被替代。合肥正是以耐心資本換取長期紅利,今天的韌性,正是多年沉澱的厚積薄發。
03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合肥模式火了以後,各地官員紛紛前來考察,但至今沒有見到第二個合肥的出現。
合肥模式難以複製的核心,其實在於,清晰界定了政府與市場的邊界,該出手時果斷出手,該放手時絕不幹預。
在合肥,政府扮演的是“投行+產業合夥人”的角色。
我們看到,當地政府引導基金運作成熟,在企業最困難的時候,比如2019年的蔚來,能雪中送炭,而在企業步入正軌後,又能有序退出,讓企業在市場中獨立生存。
更難得的是,合肥打破了人走政息的官場魔咒——過去這些年,盡管主政官員幾經更替,但合肥“工業立市”的定位,始終沒有偏離。
這種長期主義的連續性,在浮躁的政績環境中,堪稱稀缺資源。
當然,風物長宜放眼量。高速增長的合肥,並非沒有隱憂。
龐大的國資投入,也伴隨著高企的債務風險;對汽車等單一產業的依賴,意味著一旦行業進入下行周期,或者全球貿易保護主義加劇,合肥將首當其衝。
而且,相較於杭州等周邊省會,合肥在城市能級與高端服務業上的短板,仍然製約著頂尖人才的進一步集聚,距離徹底擺脫“大縣城”的標簽,還有一定的時日。
04
總的來說,合肥的一次次高光,絕非偶然。
合肥的高歌猛進,給中國城市發展的最大啟示在於,厘清政府與市場的關係,尊重產業規律,才能行穩致遠。
過去,人們常說合肥市政府是“最牛風投機構”,這其實是一種誤讀。合肥的成功,恰恰不在於政府深度介入企業經營,而在於它懂得退居幕後,用市場的邏輯辦事。
從這個角度看,合肥模式並不神秘,甚至談不上特殊,它不過是踐行了一些最基本的經濟常識、市場規律。
老老實實把製造業做紮實,讓市場去配置資源,搞好贏商環境,一座城市自然能擁有穿越周期的韌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