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個月就像地獄一樣,已經記不清第幾次被勒脖子了,惡語相向變本加厲,人性的惡與可怕,項鏈也被扯斷……”
2024年1月24日,31歲的護士董文卉在日記中記錄下自己被家暴的片段,施暴者是相處5年的男友師佳豪。
悲劇在5個月後發生——6月20日晚,師佳豪在董文卉家地下車庫等了她8個小時,之後,他載著董文卉駛至西安市灞橋區一處十字路口的角落,從主駕駛腳墊處取出一把40公分長的雙刃匕首,刺向後者頸部。董文卉死後,師佳豪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棉被蓋在她身上,開車轉悠了一個多小時,駛往派出所。
經警方偵查證明,董文卉曾在車上向師佳豪提出分手,後者不願意,因此發生爭執。
2025年11月3日,此案在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師佳豪被控故意殺人罪,將擇期宣判。在庭審現場,他否認自己蓄意謀殺,辯稱平時喜歡把玩刀具,用來削手上的死皮,殺人隻是當時“上頭了”。
漫長的被施暴過程中,董文卉並非沒有求救。她曾在淩晨向家人展示傷痕,家人兩次報警,更換門鎖,試圖介入——然而,係統將其視為“家庭矛盾,感情糾紛”。直到她死後,日記被發現,人們才拚湊出她長期被困在暴力中無聲而漫長的掙紮。也有人因此“怒其不爭”,認為她求助太晚、隱瞞男友信息,甚至指責她不是一個“完美受害者”。
那麽一個殘酷的問題出現了,一個不那麽“完美”的受害者,就應該在暴力中被致死嗎?當我們重新審視這個案子,更想要探究的,是社會係統該如何回應和介入家庭暴力。當受害者的求助被簡化為“感情糾紛”,她該如何逃脫無處不在的“人間水火”?
在這個案子中,董文卉無處可逃。
“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自己於人間水火……你隻是你自己,你不是任何人,你才是最重要的!保持清醒、獨立,永遠!”生前最後一篇日記裏,她寫道。
一次求救
一切並非沒有征兆。生命最後4個月裏,董文卉曾嚐試打破籠罩了自己幾年的陰影。

董文卉生活照
她最先求助的是父親董守仁。2024年3月26日清晨六點多,董守仁醒來後,發現手機上有一通女兒的未接來電,是半夜十二點多打來的。
這很罕見。董文卉在一家三甲醫院做護士,平日工作忙,總值夜班。她住在自己買的公寓裏,很少主動和家裏聯係。董守仁發信息問女兒,今天休息還是上班。後者回複說休息。董守仁說,休息的話就過來,你媽在,想吃啥讓她給你做。
那段時間,董守仁和妻子周桂芳住在兒子董文浩在西安東郊租的房子,幫忙照看孫子。董守仁記得,那天女兒沒再回信息,直接過來了。她戴著口罩,進了門,招呼都沒打,徑直走到裏間臥室。
哭聲隨後從掩著的房門傳出。家人開門進去,董文卉摘下口罩,給他們看自己脖子和手腕上的傷。直到這時,她才坦言,自己有一個交往了5年的男友,“昨晚他差點掐死我,手腕是被鋼管折疊椅打的”。施暴後,師佳豪還一直待在董文卉的公寓裏。

董文卉脖子上的傷痕
一家四口趕到公寓樓下時,董文卉攔住了想要衝上樓的弟弟董文浩,“他啥事都能幹出來,萬一出事咋辦?”董守仁隨即報警,民警趕到後,眾人一同上樓,在電梯口剛好撞見了師佳豪。
“就這麽個事,你看咋辦?”當著民警的麵,師佳豪說。在董家人記憶中,他看起來“很無賴,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隨後在派出所,董文卉和師佳豪做了筆錄。民警告訴董守仁,這屬於“家庭矛盾,感情糾紛”。
回到公寓,董守仁幫女兒換了門鎖,要求她和師佳豪斷了來往。事後他們才知道,董文卉在師佳豪的威脅下,第二天就去派出所主動撤了案。
5月6日,董守仁夫婦臨時起意去女兒家,沒打招呼便直接開門進去。小公寓是個開間,董文卉正坐在茶幾旁吃飯,緊接著,師佳豪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董守仁見女兒還和他在一起,頓時火起,“他都打你了,還報過警,怎麽還能在一起?”他一把將董文卉掀倒,踢了她一腳,飯撒了一地。董文卉哭著說,“你們誰都可以打我,我想從樓上跳下去。”師佳豪狠狠抓住董守仁,在他胳膊上拽出淤青。董守仁大聲讓師佳豪離開,但對方不為所動。
“你到底是什麽目的?”董守仁坐在茶幾上跟他對峙。
後者的回答是,“非她不娶,要麽就是你死我活”。
董守仁亮明態度:“你們倆要在一起,除非我閉眼了。”
周桂芳緊跟著問女兒的態度,讓她當麵說清楚。但董文卉始終一言不發。董守仁說,“你別逼姑娘了,我不同意。”“你去死吧,你死了以後什麽事都好說。”師佳豪撂了句狠話。
董守仁當場拍下師佳豪的照片和視頻,發給遠在甘肅的大女兒董文倩。董文倩遠程報了警,但警察說,沒出事,管不了。

對峙時,董文卉家人拍下的師佳豪
四個人就這樣對峙到將近下午五點,董文卉該出門上班了,師佳豪才離開。老兩口把女兒送到醫院旁邊的地鐵站。等到半夜十二點多,兩人算好了女兒下班的時間,又去醫院接她一起回家。
回家路上,董文卉跟父母隔著好幾米,悶頭往前走,全程沉默。到家後,她直接倒頭就睡。接下來的幾天,她大多數時候要麽一言不發,要麽獨自哭泣。
這一次求助,連同家人與警方的介入,如同石子投入無盡深潭——隻激起了一圈漣漪,便又迅速恢複沉寂。很快,董文卉再次陷入那片無人觸及的黑暗。
隱秘的關係
回到家,通過反複盤問和多方打聽,董守仁夫婦慢慢拚湊起兩人相識的經過:師佳豪比董文卉小一歲,是鹹陽老家隔壁村人,沒有正式工作,靠開貨車為生。2019年,師佳豪通過董文卉的堂姐加上她的微信,說是要為董文卉介紹對象。結果董文卉和他介紹的朋友沒談成,他自己反而介入進來,開始約她出去。
“她說師佳豪給她灌了很多酒,趁她意識不清的時候,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還拍了照片。”姐姐董文倩說,父母逼問“怎麽願意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時,董文卉終於說出了原委。
彼時的師佳豪隱瞞了自己已婚並育有兩個孩子的事實。董文卉知情後,曾勸他不要離婚。但他自己回去翻箱倒櫃找出戶口本和結婚證,與前妻辦理了離婚,並於2019年底搬進了董文卉家。

董文卉家牆壁上留下的刀痕
董文卉始終不願多談這段關係。在家人的認知裏,她是有正式工作的大學畢業生,作為一名三甲醫院的護士,她的收入也不低;而師佳豪不僅離異有娃,還沒固定工作——這怎麽看都是一段極不匹配的關係。父母多次告誡女兒,不要與這個男人繼續來往。
其實在家人印象中,董文卉幾乎從未談過戀愛,她的婚戀問題一直是全家人的心事。她剛工作那兩年,家裏沒少為她張羅——介紹過董守仁同事的孩子,或者在西安有房有工作的年輕人。可要麽因為性格不合,要麽因為董文卉工作太忙沒時間約會,最終都不了了之。
大概2020年前後,董文卉開始對相親表現得很排斥。每次打電話,董文倩總要先東拉西扯一些家裏的事,最後再將話題引過去,問她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麽男孩。而董文卉總是避而不談,匆匆掛斷。
不同於姐姐的小心翼翼,父母的方式更為直接。2023年,老兩口搬到西安後,索性把她拉去了婚介所。當時女兒已經30歲了,他們心裏著急,打算交3000多塊中介費給她找對象。但董文卉一言不發,勉強登記了基本信息後就離開了。
家人一度將她的回避理解為自卑——自從2018年10月弟弟董文浩結婚後,她似乎就越來越不願意提起婚戀的事,回家次數也比之前少了。
“弟弟結婚了,她有思想壓力。”這是家人的解讀。
在社交媒體上,董文卉默默記錄著生活的變化。2019年之前,大多是和家人的合影、登山沿途的風景,以及伴著歡快音樂或跳舞或搞怪的視頻。2019年6月之後,一些傷感的內容開始出現:有時是一張自拍,配文“如果真的消失了,那應該有特別多的遺憾吧,如果可能,說不定會有另一種選擇”;有時候她寫道,“早餐吃個香蕉,聽說可以抗抑鬱”,“希望你能遇見一個勇敢的人,在你選擇怯懦的時候,他的勇敢會提醒你站起來”。
比照時間線,當時的董文卉已經遇到了師佳豪。
那兩年,董文浩每隔幾天會去一趟姐姐家。他曾在家裏發現過剃須刀,也在門外看到過一束已經枯萎的玫瑰花。但董文卉從不解釋。如今再回想起這些細節,董文浩篤信,“她就不願意跟這個男人一起。”
暴力與控製
董文卉死後,家人在她的書架上找到了日記本。結合她在社交媒體的記錄,以及藏在衣櫃抽屜裏的存單和去做藥物流產的檢查單,過往5年裏她所遭遇的暴力與控製,才被逐漸還原。
日記始於2024年元旦。

董文卉在日記中記錄下了自己遭受的暴力
“2024年要多拍照記錄生活,每一天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天……給自己留一些美好的回憶,每一天都是生命中最年輕的一天。”當時她31歲,在2023年12月剛做了藥物流產。她將這段話寫在日記本開頭,仿佛在寄語新生。
然而僅僅3天後,筆調驟然陰沉,“身體和心靈遭受了巨大的創傷,一次又一次……死過了,喪失意識的感覺,瀕臨死亡的滋味。恐懼,害怕,無助彷徨,被人威脅,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有家不可回……”
後來在庭審現場,師佳豪承認,自己曾因不滿董文卉流產,至少打過她兩次。他還透露,自己之前那段婚姻,同樣遭到了女方家屬的反對,直到女方懷孕才不得不同意結婚。
董文卉似乎從未公開過和師佳豪的關係。姐姐董文倩曾詢問過董文卉的閨蜜,對方說見過師佳豪兩次:一次是在西安玩時,這個“胡吹亂侃,看著就不靠譜”的男人跟著來了,但董文卉並未介紹對方,其間還抱怨“我都說了是和朋友出來玩,你非要跟著”;另一次是閨蜜婚禮上,董文卉同樣不願意向旁人介紹他。
除了施加肢體暴力,師佳豪還試圖威脅和控製董文卉。
他的手機裏存有董文卉的私密照。庭審上,法官詢問拍攝原因,他辯稱自己平時喜歡拍照。但董文倩分析,“拍了照片不刪除,女方有固定的住所和工作,如果敢提離開,他就會拿著照片去單位鬧”。她在工作中處理過太多類似的家暴事件,女方往往因為男方的威脅而選擇忍受打罵。

董文卉
庭審中,師佳豪還承認,施暴理由多是由於發現女方在社交平台上收到了異性的點讚,或者互相訪問了主頁。而有時她隻是約了朋友出去玩,師佳豪就會揣測她想去見某位異性。他聲稱對董文卉是“真愛”,殺人是因為想和她一起死,隻是對自己下不了手,最後才開車去了派出所。
“殺人怎麽能是真愛?女性跟任何人談對象,她都是屬於自己的,都是自由的。”董文倩無法理解。
董文卉死後,董文倩還發現,師佳豪會擅自刪除她手機裏的聯係人,比如一位買房時認識的男性中介。他還將董文倩從董文卉的支付寶好友中刪除,因為看到過姐妹倆有經濟往來。在庭審中,師佳豪承認,他會看董文卉的手機,還曾看到家人發來的相親對象照片。

董文卉家中被砸壞的手機
董文卉父母與師佳豪對峙後,後者曾致電董文倩,要求她勸父母同意兩人結婚。並威脅說,如果不同意,就殺她全家。此後某天,董文倩收到過一條妹妹發來的詢問她工作單位的信息,她沒多想就回複了。事後她驚覺,那可能是師佳豪發的,“他還問了我弟和弟媳婦,一家人的信息他都掌握了”。
家人還在董文卉家中發現了一本信用合作社的存折。她曾在2023年3月在社交平台發帖記錄,稱這是人生第一本存折,還在評論區回複別人稱,“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知道了就惦記上了。”
董文倩推測,這是為了防師佳豪——他沒有固定收入,還要養生病的家人和兩個孩子。庭審上,師佳豪承認自己欠了幾十萬外債,還將董文卉的電話留給了催債方。家人根據董文卉2020年以來的工資流水與存款記錄,估算出約二三十萬元的資金缺口,懷疑流入了師佳豪手中。但後者在法庭上堅決否認。

董文卉記錄下來的每月工資流水
基於日記、報警記錄和銀行流水等證據,代理律師歐陽一鵬認定師佳豪對董文卉施加了長期係統性的家庭暴力,包括肢體暴力、精神暴力以及經濟壓迫,並據此向檢方提出了對虐待罪進行補充偵查的建議,希望將虐待納入最終的量刑中,從重判處。
漫長的沉默
這些隱秘的控製和掙紮,在董文卉生前,都被她的沉默包裹著,連家人也難以觸及。
2024年6月10日到19日,趁著孫子暑假出門旅遊的空當,董守仁夫婦跟董文卉住在了一起,試圖用陪伴來守護她。但她依然沉默、疏遠——衛生間燈開關壞了,空調排水管被曬到老化滴水了,她都拒絕父親的幫忙,自己上手去修。
董守仁感慨女兒太獨立了,又忍不住陷入自責,“當時踢她那腳是我平生第一次對她動手。姑娘生我氣了,不願意讓我為她付出。”他說著,眉頭皺成一團,眼淚滾落下來。

提到女兒,董守仁忍不住落淚
6月19日,孫子即將旅行歸來,董守仁夫婦便回家去收拾。當晚,周桂芳還給董文卉打了視頻電話,一家人隔著屏幕,一起看了投屏在電視上的旅行照片。
次日晚上10點左右,董守仁突然接到公安打來的電話,讓他們過去一趟。老兩口匆忙趕到,得到了女兒遇害的噩耗。
在董文卉第一次向家人發出求救前,是長達數年的、無人知曉的沉默。
“麵對同事的詢問,輕然帶過,沒什麽。”她在日記中寫道。董文倩事後詢問她的同事得知,她並不會跟同事聊自己的感情狀況。即使身上的傷痕被看到,她也隻是一笑帶過,不多回應。
她的書架上有一本《非暴力溝通》,裏麵留有不少勾畫痕跡。她還在日記中記下讀書筆記,提醒自己“認清錯誤即錯誤,它不代表你”,“要用思維來反抗,消除情緒上的痛苦”,“本身俱足,不會去幻想未來有任何事情或任何人將會拯救你或使你開心”。

家人在董文卉書架上發現的書
她似乎從小就習慣獨自承受一切。她是家裏最懂事的那個孩子,沒有叛逆期,姐姐和弟弟都挨過打,隻有她幾乎沒讓父母操過心。小時候大人在炕上支著桌子打麻將,她能安靜地在一旁寫作業,有時周桂芳半夜醒來,發現她還在伏案學習。高中住校後,她變得更加獨立。她是家裏唯一考上大學的孩子,畢業後自己還了助學貸款,兩年後又買了房,直到交了訂金才告訴家人。
她是家裏的主心骨。董文倩時常覺得妹妹才是長姐,自己買電子產品也要找她把關,給父母的禮物也是她來仔細比價。她還主動提醒董文浩,婚後要記得給媳婦買花和護膚品。
但她對自己卻顯得吝嗇。董守仁記得,商場裏80多元的短袖,女兒一定要上網半價購入。直到30歲生日,才舍得買條細金項鏈犒勞自己。她想把錢攢起來,買個一百多平的大房子,等父親退休了,一家人住在一起。
“我娃太獨了,都沒給家裏人機會幫她。”周桂芳從前總以女兒的懂事為傲,現在卻偶爾會“恨”她太獨立,“自己把自己不當回事。你一個人弄不了的事,總要給人說,大家一起想辦法。”
無處可逃
董文卉用沉默堵住了自己的全部退路。而來自男方的控製,則讓她無處可逃。
第一次報警時,董文浩曾無意間在董文卉的手機上看到了師佳豪發來的威脅信息,揚言要“殺了全家”,“他拿家人的生命和私密照片威脅我姐,她不敢說”。
在董文倩看來,妹妹之前接觸男性很少,是一個對男女關係很保守的女孩,“這就導致她碰到這種事,起初可能不會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也不敢讓別人知道。現實中真正能勇敢站出來表明自己是受害者的並不多。”
2024年的求助和報警,並沒能夠真正幫到董文卉。歐陽一鵬認為,家暴的問題不能當作平常的情感糾紛來處理,特別是針對女性的家暴,往往是持續性的,加上雙方力量完全不對等,應該加強保護力度,對犯罪進行加重處罰。
董文浩甚至後悔當初報了警,“報警後,他一點兒代價都沒付出。要是我當時給他點教訓,也許還不至於這麽囂張。”
但另一方麵,他們也低估了來自師佳豪的惡意,沒人想到他會真的殺人。
開庭當天,有記者問董守仁,如果當時沒有極力反對他們結婚,是否可以避免悲劇——在這個邏輯下,暴力更像是一個男人求而不得後的必然結果。
董守仁覺得這個問題的邏輯不成立,師佳豪多次毆打董文卉,還威脅要殺了全家,他根本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

董文卉在家中的靈位
事發後,家人在短視頻平台為董文卉發聲,呼籲判處師佳豪死刑立即執行。董文倩的直播間和私信裏,湧來了不少相似的受害者,她們是另一個董文卉。董文倩告訴我,其中年齡最小的22歲,最大的40歲,她們的遭遇共享同一個模板——暴力、威脅和無力。
有一個女孩,被男人以私密照和視頻相威脅,對方還揚言知道她妹妹的學校和父母的住址。她的肋骨曾被打斷,報警後卻未得到處理,現在正在走起訴程序。另一位女性被威脅了整整10年,男方看到董文卉的新聞後,還將鏈接發給她,警告說,“你要不老實,也把你這樣(殺死)。”
“逃不掉。”董文倩搖了搖頭,“他知道她的單位和住址,又提前備好了刀具,早早做好了殺人的準備。即使我妹躲過了6月20日,也不一定躲得過接下來的每一天。”
無處可逃的絕境中,董文卉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維持著生活秩序,以此對抗無孔不入的恐懼——她時常在日記和社交媒體上鼓勵自己,精確記錄每月的工資,每天運動、做飯、記錄生活碎片,努力活在當下,試圖用規劃和克製,掌控自己的人生。

董文卉最後一次為自己準備的午飯
6月20日那天,董文卉稱了體重,去銀行存了錢,洗了4雙鞋,為自己做好了第二天的午餐。她仍在精確執行自己努力維持的生活秩序。沒人知道她那晚為什麽上了車,師佳豪最終還是控製了她生命的最後一程,連同死亡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