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齡放寬固然讓更多人能有機會進入體製,但進入之後,能不能適應、能不能晉升,才是真正的考驗。
今天(10月15日)8時,中央機關及其直屬機構2026年度考試錄用公務員報名啟動,共計劃招錄3.81萬人。
本次招考最引人注目的,是國考首次打破了“35歲門檻”。《中央機關及其直屬機構2026年度考試錄用公務員公告》顯示,國考打破了“35歲上限”,要求報考者年齡為38周歲以下。
而對碩博應屆畢業生,年齡要求更寬鬆,放寬到43周歲以下。由此,報考者年齡上限從35歲,放寬到38歲;應屆碩士、博士,從40歲提高到43歲。
對此,社會普遍寄予了高度關注。畢竟,從難度和價值上說,國考被稱為國內考試天花板是不為過的。
連國考都不再強製要求“35歲以下”,相信是傳遞了一個明確的信號,對其他所有挑挑揀揀的用人單位發出一句拷問——“你怎麽好意思還堅持35歲以下?”
01
近些年,公務員考試放寬年齡限製不是個例,各地都已經在嚐試突破。
比如根據此前上海市2025年度考試錄用執法類公務員公告,報考條件為年齡在18周歲以上,38周歲以下;山東、新疆、貴州等地發布的事業單位招聘公告顯示,將部分崗位年齡要求放寬至45周歲以下;四川眉山和遂寧等地將招聘年齡限製放寬至本科38周歲及以下,研究生43周歲及以下。
這些放寬的幅度,和國考基本一致。這說明突破35歲限製,已經從地方探索凝聚成共識了。
仔細想想,為什麽社會上形成了“35歲門檻”這樣的印象,相當程度就來自於考公考編的要求。此前在很多招考要求裏,35歲就是被明確標記的,包括國考。
1994年6月,《國家公務員錄用暫行規定》發布,報考國家公務員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是“年齡為35歲以下”。2019年,中組部修訂《公務員錄用規定》,明確報考公務員的年齡要求為“18周歲以上、35周歲以下”。此後,這一標準被一些事業單位及企業在招聘時采用。
當然,這並不是說人們常說的職場“35歲危機”都是考公考編造成的,但“35歲以下”的硬性門檻在長期的信息傳播與招聘實踐中起到了“符號放大”的作用:它被不少用人單位拿來參照,當作簡化篩選的省事閾值。
“35歲門檻”當然也不僅限於求職,在晉升提拔時這同樣異化成了一種刻度。比如此外還有“35歲危機”的說法——在企業,35歲沒有升到管理層,就很有可能被優化。
於是,製度性門檻與市場用工慣性相互強化,才塑造了大眾印象中的“35歲門檻”。
而要打破這個近乎魔咒一般的年齡,很多人都想到了,就是從公務員考試切入。
比如全國政協委員、中央民族大學曆史文化學院教授蒙曼,全國人大代表、華南師範大學教授林勇,都曾在全國“兩會”的場合公開建議取消公務員遴選的35歲門檻。
在巨大的呼聲之下,如今終於迎來了國考鬆動,可以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垂範。
02
其實已經有不少人指出,這次年齡放寬的幅度,和漸進式延遲退休的節奏幾乎同步。
延遲退休的方案,是用15年時間,逐步將男職工的法定退休年齡從原60周歲延遲至63周歲,將女職工的法定退休年齡從原50周歲、55周歲分別延遲至55周歲、58周歲。
可見,國考放寬是3歲,延遲退休也是3歲。
當然,這並不是說國考放寬年齡和延遲退休一定有什麽緊密關聯,而是這在客觀上反映了一個現實——過於嚴苛的年齡限製,已經不太適合今天的人口形勢。
根據教育部發布的數據顯示,我國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14年。這個數字絕對值似乎不高,但這其實是個平均數,代表普遍的教育延長。
尤其是隨著大學和研究生的快速擴招,那些能夠應對海量的行測題、寫出高質量申論的高素質人才,很多人畢業的時候早已經不年輕了。
如今本科生畢業年齡普遍在22歲左右,碩士在25歲,博士在28歲。這當然是非常理想的情況,中間不存在任何複讀、二戰三戰之類的情況。
如果他們一畢業就瞄準公務員考試,似乎這個時間距離他們碰到上限,哪怕是此前的35歲和40歲上限,似乎都很遙遠。
但現實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很多人未必能一戰升學,很多人未必大學一畢業就考公考編,即便考公考編也未見得就能一次上岸。你如果在社交平台一搜,就該知道悶頭學習、N戰考公的人有多少了。
那麽把這麽多意外因素考慮進去,事實上留給普通人的時間並不多。更何況不少崗位很多人本來也是不能報考的——那些崗位隻要應屆生,在很多招考中還占大多數。
這對於很多“有誌於考公”的廣大考生來說,這就更難了——報考的崗位有限,還有年齡限製。
既然教育程度、人口形勢已經達到了今天這個層次,那麽有所放鬆也是理所應當的。
一位完成本碩博全程教育的青年,進入社會時往往已接近30歲。社會的整體教育延長必然導致職業起點後移,而原先固定不變的年齡上限,反而與現實脫節。
因此,這實質上也是對整體“成長節奏”的製度回應。過去的社會結構假定人們在二十出頭步入職場、三十歲成家立業、四十歲穩定晉升,但如今,這一節奏已經徹底被改寫。高等教育的普及、就業競爭的加劇、職業路徑的多樣化,逐漸讓晚起步成為常態。
03
在普遍把考公考編視為“上岸”的今天,似乎已經無暇去談上岸之後怎麽辦,普遍心態似乎是——“誰管那麽多,先上岸再說”。
但還是不可避免要麵對一個問題,如果壓著年齡上限進入了公務員隊伍,還有沒有職場上的優勢?
比如也有人提出,一把年紀的“35+”,和00後一同考上,在幹部年輕化的背景下,還有沒有未來晉升上的空間?
也有人提出,這些上了歲數的新晉公務員,他們過去的經驗、知識、技能,還能不能繼續發揮作用?
這些疑問其實很現實,也很有代表性。年齡放寬固然讓更多人能有機會進入體製,但進入之後,能不能適應、能不能晉升,才是真正的考驗。
這些問題應當考慮,畢竟公務員考試不隻定位為就業蓄水池,更應該是選拔公共治理人才的重要渠道。
如果隻關注入口的放寬,而忽視了入職後的培養與使用,也容易造成另一種結構性浪費。對於35歲以上的考生,進入體製隻是起點,後續能否充分發揮他們在社會、行業中的經驗價值,才是政策能否真正發揮效用的關鍵。
從管理角度看,這意味著需要在崗位匹配、培訓規劃和晉升機製上作出調整。其實這也是讓年齡放寬的政策價值能夠最大化的關鍵,既讓那麽多有誌於考公的“中年人”還有一個進體製的機會,也能讓新晉的公務員隊伍結構更加多元、更貼近社會實際。
04
另外也值得多說一句,公務員考試作為一種風向標,當它寬鬆了,能不能起到一種示範,帶動年齡限製整體鬆綁?
相信一定程度上能起到這種效果。至少在考公考編甚至是沒有編製的合同工招聘中,都有可能撈起一部分大齡考生,這個體量並不低。
比如今年某地燃氣有限公司的一紙錄用公示,就出現了一名41歲的北京大學本科生,以及一個39歲的藝術設計專科生。
雖然後來相關單位解釋北大本科生係“成人高等教育本科學曆”,但這也許沒那麽重要,原本“35歲”就會被直接刷掉的他們,依然找到了工作。
這應該會帶動更多用人單位重新審視“年齡門檻”的合理性,未來哪個用人單位再明晃晃地掛出“35歲要求”,人們批評起來至少有了一個大義名分。
但客觀上,就業中的種種不合理限製其實不少。除了年齡,還有性別、地域、第一學曆,甚至近些年都進化到了星座、血型、MBTI人格測試。這些千奇百怪的限製,之所以能夠出現,大概原因隻有一個:
用人單位太有得挑了。
不同年齡、特征、能力的人,理論上在職場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態位。但之所以還會被種種設卡,更大的原因恐怕還是蓄水量不夠,大魚容不下(大魚也可以是年紀大一點的魚)。
所以,緩解年齡限製也好,或是任何就業歧視也好,千回百轉最後錨定的方向隻有一個——活躍經濟,做大市場,裝得下各種各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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