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創建四通公司馳名四方,因“六四事件”流亡海外,民運領袖萬潤南先生,家人告知,10月13日早晨病逝巴黎醫院,享年79歲。
萬潤南在巴黎(資料照片) 梅鬆白露
他曾對友人說,“哪一天我不發東西了,哪一天我就出問題了”。9月18號,朋友圈再也看不到他的動靜了......
心髒染疾,10年前重返巴黎前,醫生已經警告留給他的時間所剩無幾,但他泰然處之,鋤草、種花、散步、寫作,接待友人來賓,與病魔不懈鬥爭。這一天終究來臨,來得這麽突然.......
萬潤南,早年畢業於清華大學,曾為中國科學院工程師,1984年,投身創建四通公司,其標誌性產品“四通打字機”為八十年代萬物待複蘇的中國帶來一場觀念革命。
1989年4月15日,因其開明和寬容的作風遭鄧小平排斥,於1987年被以“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力”為名罷免的中共總書記胡耀邦猝逝,引發廣泛同情,北京學生和民眾隨即自發上街悼念,一場蔓延全國的“八九民運”爆發。
在軍隊進城,學生麵臨鎮壓的關鍵時刻,萬潤南的嶽父、前中共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李昌擔心爆發流血衝突,望其親自介入。萬潤南先後約見北大、清華等75所高等院校學生領袖商談撤退,試圖勸告學生撤離天安門廣場,保存民主力量,發展校園民主。
萬潤南當時的主導性想法是:血要熱,骨頭要硬,頭腦要清醒。他認為與當局要善於鬥爭,要給政權內部的改革派留有餘地,“不能光轟油門不踩刹車”,否則隻會給強硬派以鎮壓的口實。在勸告學生無果的情況下,他還促成『人大常委五十七人上書要求召開常委緊急會議』,希望阻止當局鎮壓。
八九年六月三日四日交接之間,中國軍隊在北京城大開殺戒,是為震驚中外的“六四屠殺”。人民日報發表長文痛斥萬潤南“搬起石頭要砸誰”,中國陷入恐怖狀態,一批學生領袖,知識分子,有社會影響力的人物遭當局下令追捕。
萬潤南從此流亡海外。1989年7月,他與嚴家祺、吾爾開希、蘇紹智、劉賓雁共同發表“成立民主中國陣線的倡議書”,同年九月24日,“民主中國陣線”在巴黎成立,嚴家祺當選主席,吾爾開希副主席,萬潤南秘書長。次年,萬潤南在美國召開的第二屆代表大會上當選主席。
九零年代中期,中共紅色資本主義路線吸引西方資本湧入,美國奉行“接觸”政策,以為長此以往可將共產中國與世界接軌,使之轉型為更為開放的國家。在此過程,雖然中國海外流亡的民運人士一直艱辛努力,民運逐漸陷入低潮也是不爭的事實,萬潤南也開始從民運組織淡出。
2014年2月,離開巴黎在美國旅居多年的萬潤南重返法國,在巴黎南郊“種菜養花,讀書碼字”,重病在身,仍難以忘懷中國的前途和命運。
六四25周年之時,北京一些自由知識分子在家中聚會紀念遭當局刑拘,萬潤南對本台表示,“舉起右手支持反貪,舉起左手抗議強權”。
六四三十周年時,他在本台專訪時尖銳地指出,“現在則完全看不到希望。現在已經倒退到準文革狀態”。他認為:“當前的主要問題是,要把習近平的那個終身製,不叫皇帝的皇帝,把黨天下變成一人一姓的習天下,這個局麵一定要扭轉過來,起碼回到黨天下,然後逐步過渡到民天下。”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中共二十大推翻“黨規”,實現第三任,為長期執政鋪平道路,萬潤南則認為“習近平把中國帶入至暗時刻”。
憂思難忘,“六四”始終是他的“心病”,那場偉大的運動為什麽遭至那樣的結果,對未來有何啟示,他苦苦思索,不願設置任何禁忌。
今年六四前夕,他試著從博弈論的視角來分析八九民運何以失敗?他對本台說,今天回望1989年春夏之交的社會運動,不僅是為了紀念,更是為了思考:當一場本可能引發製度轉型的和平行動,最終演變為槍聲與流血,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有哪些關鍵性的結構性失誤,使得和平與改革的窗口中一夜之間關閉?未來,我們又該如何避免類似的悲劇重演?
萬潤南不僅是一位壯誌未酬的“革命家”,一位曾經赫赫有名的民營企業家,還是一位大筆抒寫生命之詩的詩人。
熟友介紹,他在清華讀書時寫文章就已頗具文采,流亡期間,陸陸續續寫了數百首詩以抒心誌,去年由巴黎F360出版社結集出版,書名『萬歌詩詞—詩海餘韻』。
詩集裏“多有政治抒懷、悲悼、懷念”等等主題,詩人、翻譯家萬之在“『萬歌詩詞』瑞典文版譯者序言”裏就此評論:“萬潤南不僅是流亡者,也是愛國者救國者。在流亡中,萬潤南依然是活躍的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是堅守民主自由理念、承擔社會責任的知識分子。”“可謂心懷天下,憂國憂民”。
詩中鄉愁貫穿,故園、江南、父母、憂思難忘。即使在“至暗時刻”,念念不忘思考中國前途:
“惟有窗前皓月,能懂我,天下之憂。星空下,癡心夢斷,夢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