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陝西漢中留壩縣,秦嶺腹地小村莊,住一晚,要2000元?
這裏是“秦漢咽喉”,麵巴蜀,背秦川。深藏秦嶺之中的留壩縣城,七八月份平均氣溫隻有22攝氏度,附近的小留壩村,溪水潺潺,青石蜿蜒,黃土牆、素瓦頂的民宿院落,錯落分布在山間。每到夏日旺季,村裏就停滿外地牌照的車。
這裏有著帶動留壩經濟的民宿產業集群,兩千元一晚的精品民宿小院“隱居鄉裏”,讓山溝溝裏的黃土房賣上了“北京價”。周邊村民從懷疑“兩千一晚的院子誰來住?”到紛紛加入其中,應聘做民宿管家或是開辦自己的民宿。

民俗小院“隱居鄉裏”/圖源:隱居鄉裏官網
淩晨五點,山霧剛散去,民宿管家殷書麗係好藍白統一配色的圍裙,在山腰間的樓房溝民宿群中升起第一縷炊煙。殷書麗負責兩個小院子的管家工作,在旺季沒有休假的情況下,一個月有4800元的工資,這與當地縣城裏的普通公務員薪資相差無幾。
鄉土匯聚的力量,通過民宿帶火了當地文旅產業,也讓很多在外務工的年輕人開始返鄉。
三年前,“95後”姑娘譚悅結束了在西安的生活,回到家鄉,開了一家名為“書與田”的民宿,成了返鄉青年。通過民宿這一橋梁,她也認識了自己的丈夫。2024年,譚悅的丈夫在留壩縣城老街又開了一家高端民宿“彌香安悅”,成了“新留壩人”。

位於留壩老街的彌香安悅民宿/受訪者供圖
這個人口僅4.2萬的秦嶺小縣,類似故事正在近200家民宿裏同時上演。
數據顯示,2024年留壩縣覆蓋13個行政村的民宿集群,有特色民宿有144個,民宿運營總收入達1.1億元,帶動全縣旅遊收入33.4億,相當於4.2萬常住人口人均增收6.7萬元。
從被大山隔絕的貧困縣,到縣域文旅示範地,留壩是怎麽做到的?
01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在留壩,陳長春是第一批做精品民宿的主理人之一。在此之前,村民中有極個別做農家樂的,但都品質不夠高,大多數價格都在一晚上100-200元之間。能把民宿賣出一晚千元高價的,陳長春是頭一人。
陳長春在北京經營著自己的民宿品牌“隱居鄉裏”,在來留壩前,他做過數百個民宿項目,有著十年的開民宿經驗,積累了一定有消費力的客群。
他發現,隨著國內中產群體快速崛起,2015年之後,文旅市場迎來消費高質量增長的窗口期,高端民宿在全國主流城市周邊形成消費熱點。而留壩政府,就是在這時找上了自己。
陳長春記得,自己第一次到留壩時,那天剛下過雨。山中雲霧繚繞,小溪從村中嘩嘩流過。當時他很興奮,“覺得就是這裏了”。

留壩俯瞰圖/張浩煒攝
此前陳長春的“隱居鄉裏”主要開在北上廣等城市,從未開到過山裏。2017年時,留壩縣還未開通高速,從西安開車到留壩,要5個小時,遠遠超出城市周邊2小時的黃金車程。陳長春無法確認西安市場是否有千元民宿的消費力,但當地政府的熱情與積極,讓他決定,自己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留壩沒有什麽產業,因地處秦嶺腹地,耕地稀缺、交通不便,在2019年5月以前,留壩一直是國家級貧困縣。早在2012年被定為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時,留壩還被納入秦巴山區連片開發特殊困難地區分縣。
人均耕地麵積不足一畝,發展現代農業顯然不夠條件;為了保護漢江水源,也不能發展工業。留壩曾遇到過總投資10億元的風力發電項目欲落戶當地,這對當年全縣GDP隻有8.78億元的留壩是個極大的誘惑,但在現場調研會上,他們發現這個項目會破壞紫柏山脆弱的生態環境時,全縣上下意見竟出奇的一致,“寧願不要GDP,也要守住綠水青山”。
留壩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除了有被譽為“天然氧吧”的紫柏山森林公園,留壩還有“中國最美鄉村公路”的高江路,穿越秦嶺精華路段,吸引不少周邊遊客前往打卡。

最美鄉村公路/受訪者供圖
留壩縣還是陝南地區曆史上最古老的縣城之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典故就曾發生在這裏。深厚的曆史底蘊與秀麗的自然風光為留壩的文旅資源帶來極高的開發空間。
早在2000年左右,留壩開始確定“生態立縣、藥菌興縣、旅遊強縣”發展戰略。也就是從那時起,連續多屆領導班子帶領全縣人民“咬定青山不放鬆”,守住了這片零汙染的青山綠水。
如何在不破壞當地生態的情況下,讓“綠水青山”成為人民的“金山銀山”?當地政府認為,旅遊業可帶動當地經濟,讓遊客留下來住一晚的民宿業,就是發展縣域文旅的突破點。
陳長春來了,他把留壩第一家精品民宿選址在了小留壩村的樓房溝,但項目剛進入村子時,作為外來客的陳長春,差點被村民趕出村去。

樓房溝村落秋景/受訪者供圖
與陳長春合作的村委,也受到了村民的質疑。“你們村委就是胡整,建這麽好的房子,誰會來這裏住?”作為第一批建立民宿產業集群的村子,村民們對“民宿”毫無概念,質疑聲不斷。
小留壩村村支書夏道華坦言,當時大家也是壯著膽,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然而,螃蟹並不是送到嘴邊的,抓螃蟹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
“一個外來人,想在村子裏想站穩腳跟,需要三代人的時間。”
陳長春感受最深的是,剛開始進入小留壩村做民宿時,如果與村民進入對抗關係,“你連一隻老鼠和一條蛇都打不過,更別說村民了。”他舉例,由於建民宿的都是老宅,挖開房子時遇到過蛇窩子和老鼠洞,城市經驗在鄉村裏,毫無用處。
樓房溝民宿兩千一晚的售價,村民們心中有自己的“賬本”。
“把我的房子租過去,一年兩千的租金,但他一晚上就能賣到2000塊錢。”
“哪怕一年隻賣了一晚上,陳長春都能回本。”
“我們的山水和我們的房子,憑什麽讓他賺那麽多?”
……
麵對反對聲很大的村民,陳長春有自己的經營哲學:“隻有把村民帶動起來發家致富,他們才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麵。”
02
縣域文旅方法論
鄉村是距離人性最近的地方,人性的良善與真誠也是最動人的,但殘酷也是最動人的。陳長春認為,如果外來資本要在鄉村發展民宿做投資,必須將政府、企業、村集體與村民銜接起來,充分發揮各自優勢。
“企業發揮市場的優勢,村集體發揮治理的優勢,村民發揮勞動的優勢。”
可是,如何讓村民、企業、政府三方都能平衡且共生?
陳長春總結出鄉村振興的三步路:村集體打樣,百姓做主體,社會資本是補充。而其中的核心則是:讓村民從中能賺到錢。
以“隱居鄉裏·樓房溝”所在的小留壩村為例,村裏以合作社為主體,尋找可做民宿的房子時,首先將農戶“一戶多宅”的房屋和閑置土地收歸村集體,政府再對農戶的搬遷類別設定差異化補助標準,補貼額度從0.5萬元至1.7萬元不等。

陳長春在2023海南國際文創周上演講/圖源:隱居鄉裏官網
特別是對長期在外、願意交回宅基地的村民,留壩給予了最高補貼1.7萬元。留壩縣紫柏街道辦《關於加快農村舊宅基地騰退複墾工作的通知》中,還明確要求騰退後的宅基地統一歸村集體管理,不得轉讓。
這一辦法既釋放了集體土地資源,解決了宅基地“騰退難”,又避免了“空心村”現象進一步蔓延。這也正是撬動民宿開發的關鍵支點,為民宿項目落地和今後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前提條件,同時也為村級集體資產保值增值奠定了基礎。
同時,留壩縣委縣政府整合各類扶貧資金、項目貸款超3000萬元,統一改造水電管網,重建房屋主體,把小留壩村民宿產業集群的“硬骨架”搭建起來。
在此基礎上,“隱居鄉裏”等運營商進行設計改造,投入品牌和客源,開展管家培訓,以輕資產模式展開運營。
沉睡的資源很快就被激活為活躍的資產。
2019年“隱居鄉裏·樓房溝”精品民宿開始運營後,人氣火爆,入住的客人來自北京、四川、蘭州、西安和漢中等諸多城市,九個院子的民宿長期客滿,有時甚至到了一房難求程度,院子入住率常年達到80%以上。

“隱居鄉裏”精品民宿/圖源:隱居鄉裏官網
開辦民宿後,誰來做打掃和清潔?陳長春聘請村裏的農婦做管家,每位管家負責一整個院落的清掃與服務,包括準備早餐與茶點。“我們民宿塑造的核心競爭力就是管家阿姨們,她們把家務活兒做好,讓客人有去鄰家鄉下親戚做客的感覺。”
陳長春對管家阿姨們采取“訂單獎金製”,每接待一批客人就發放提成。
管家阿姨的底薪加上獎金,收入在每月2000元到4000元不等,這對人均年收入不足一萬元的村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當在家門口就能賺到錢時,曾經在家中沒有地位的農婦可以挺直腰板,經濟的獨立讓她們在家庭事務中擁有話語權。民宿除了改變她們的生活,也慢慢改變了鄉土與城市的鏈接。鄉村不再是落後的土壤,城市遊客的入住,為村民帶來金錢,也帶來更開放更文明的生活習慣。

管家阿姨在為客人準備飯菜/圖源:隱居鄉裏官網
在整個隱居鄉裏民宿的收益分配設計上,年營收中30%歸村集體、23%用於管家工資,10%-17%用於采購本地農產品。隱居鄉裏所在的小留壩村,通過這種運營模式,累計實現運營收益超千萬元,村集體收益分成超300萬元,還幫助銷售當地農特產品30餘萬元。
在隱居鄉裏發展得如火如荼的同時,政府也順勢推出低息貸款等配套扶持政策,減輕了村民改造民宿的經濟負擔。許多人趁此熱潮,開始改造自家宅基地建設民宿,“書與田”“山路景舍”“清風小築”等小型自營項目陸續出現。
2021年底開始,留壩縣推動實施“四個一百工程”,提出利用三年時間在全縣新發展百家民宿、提升百家農家樂、培訓百名管家、推動百人創業,進一步發動民間力量投入民宿產業。政府則通過補貼設計費、貼息貸款和各類補助等方式加以支持和引導。

受訪者供圖
在這一帶動下,僅小留壩村,就有21戶村民開了民宿,2025年預計還有四戶建成。
陳長春笑著說,當村民看到隔壁院落賺錢時,自然便會產生模仿動力,自己的“隱居鄉裏”就是吸引村民開辦民宿的“鉤子”。
留壩政府順勢邀請建築設計事務所為村民自建民宿時提供設計方案,通過政府出資補貼設計費,促成當地民宿集群效應的出現。
截至2024年,留壩縣累計發展民宿182家,農家樂122家,盤活老街供銷社、樓房溝閑置農房、道班廢棄公房等閑置資產62處,形成了老街民宿集群、樓房溝民宿集群、秦嶺宿集、詠歸川·秦嶺、道班宿等民宿品牌。民宿運營總收入達1.1億元。民宿產業輻射帶動就業創業1900多人,戶均增收1600元。
03
民宿集群的發展
劉建紅曾是隱居鄉裏樓房溝精品民宿的前台管家,現在她運營著自家的“清風小築”,變成了老板。
在做管家時,劉建紅敏銳地捕捉到了遊客潮帶來的機遇。她深知前台是接觸客人的第一窗口,並注意到部分客人更傾向實地看過民宿環境後再決定是否入住,而非在線預訂。
當旺季客流高峰期時,劉建紅發現常有遊客驅車輾轉多時也難覓空房,這讓她意識到民宿行業“發展空間蠻大”。
2022年,劉建紅從隱居鄉裏辭職,隨即著手籌備自己的民宿建設與裝修。從樓房溝管家辭職,開設自己民宿的不止劉建紅。
郭禮華在隱居鄉裏做了幾年管家後,2022年開始經營自己的民宿“漫拾光”。為了改造自家房子成為優品民宿,她向政府貸了些錢,投資近200萬元,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民宿小院。

民宿“漫拾光”/張婉瑩攝
身為木工的丈夫承包了小院裏大部分的家具製作,門口的涼亭裏,有一張郭禮華丈夫自己做的大桌子,有時客人會坐這兒泡茶納涼,有時郭禮華一家也會坐在這裏聊天吃飯。
相較於隱居鄉裏2000元每晚的高價,郭禮華開的漫拾光,一晚房價隻有300到500元。有客人每年夏季都會從漢中驅車到她這裏常住,還有公司包下她的小院做團建。郭禮華記得那晚很多年輕人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好不熱鬧。有些客人住店期間,還會要求自己摘郭禮華種的菜請她做飯,還有的客人雖然回到城裏,但還會請郭禮華幫忙購買土雞和山裏的蔬菜。

竹澗閑居民宿菜園/龍方弋攝
旺季滿房時,郭禮華會把客人介紹到其周邊其他民宿。與郭禮華家相隔不遠的小留壩村村支書夏道華,也在自家經營了一個農家樂,同時還經營著燒土雞的餐廳。妻子既是廚師也是管家,餐廳與農家樂一年的收入在20萬-30萬元左右。夏道華對南風窗記者說,“很辛苦,收入雖然不多,但還是比在外打工強一些。”
留壩的民宿產業是由多層梯隊構成的集群。從經營場地、接待設施、接待服務、主題特色四個方麵,留壩對縣內的民宿從低到高,分為“大眾民宿”“優品民宿”“精品民宿”。這三類之外,是農家樂和土特產品銷售點。
04
年輕人回到鄉土去
隨著留壩民宿產業集群的發展,一些原本在外務工的年輕人,也順勢返鄉,留在了家鄉創業。
“95後”女生譚悅,此前在西安做幼兒園老師。但日常瑣碎的重複性工作,讓她時時想念留壩的山水。中國人普遍的離鄉經曆和鄉愁情結,也逐漸發酵為她生命中玫瑰色的賽博故鄉。
2022年7月,留壩縣政府發布創辦民宿的優惠政策,譚悅聽聞此消息,立馬辭職回鄉創業。她從改建自家院落開始,除了住客的房間外,還設有可以觀景的公共空間,客人可以在這裏圍爐煮茶,也可以在窗前眺望遠方山野,抑或是可以在這裏讀書發呆。

書與田民宿/受訪者供圖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長久以來,譚悅的社交圈都在西安,回到家鄉的她與鄉親間有著無形的隔閡,在民宿管理上,雖然在村裏請了幫工大嬸,但一輩子沒上過一天班的村婦,對時間、規則的約束並不敏感,遲到早退是常有的事情。
起初譚悅想要用標準化的手段管理服務人員,比如每周開會,規定上下班時間,製定工作計劃和目標,但推行了不久就進行不下去了。譚悅的家人和幫工大嬸對譚悅說:“有啥事你說,坐著開會多麻煩”。
除此之外,大嬸也不遵守上下班時間,心情不好了請假不來,天氣熱了請假不來,不高興了不來,下雨了也不來。就像電視劇《去有風的地方》中許紅豆遇到的那樣,在咖啡館幫工的阿奶們經常遲到早退,餐桌書架用一塊抹布擦。

《去有風的地方》劇照
這些問題譚悅都遇到過,她發現部分村民沒有城裏的契約精神,會單方麵違約,做不做事要看雙方關係好不好。為此譚悅拉近與幫工阿姨的關係,主動為幫工大嬸增加休息時間,在經營不佳時工資也按時按月發放,這讓幫工大嬸與譚悅一家建立了彼此互信基礎,開展了長期合作。
譚悅說,除了剛回家一個月時的新鮮期,與鄉村的磨合,在之後更長久的日子裏。
留壩縣公共交通不便,從譚悅家火燒店鎮到留壩縣城的公交車,一天隻有三班。出租車極少,全縣隻有5輛,更別提滴滴等網約車,在這裏幾乎叫不到。車技不好的譚悅為了方便出行,隻好勤加練習開車。
在走訪縣裏其他民宿時,譚悅發現鎮上一部分民宿在手機地圖上根本搜不到,隻能親自接送客人,成本很高也費人力。一部分待開業的民宿主給譚悅講述辦理執照的心酸:坐一天隻有三趟的班車到縣城,如果沒辦好或名字重複,又得坐車回來,一個營業執照得跑兩三天。
於是,熱心腸的譚悅幫助鎮上的民宿安裝衛星定位,幫一起創業的村民申請民宿的營業執照,還教大家申請創業補貼、幫村民貸款、教他們用手機等等。有了譚悅的幫助,原本辦營業執照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情,村民隻要把材料交給她,幾天時間就能迅速辦好。

在秦嶺腹地的小留壩村/張婉瑩攝
政府得知後,也改進了貸款流程。現在,信用社直接上門服務,不用村民再趕往縣城。
譚悅與村民的距離越走越近,村裏想辦民宿的都知道,“有什麽問題不清楚的,找譚悅就好”。
後來,留壩縣人社部門及火燒店鎮政府看重譚悅的統籌能力,把創業孵化基地的任務交給譚悅。譚悅成了基地的負責人,統籌鎮上餐飲和民宿的需求,並提供一些創業的指導與培訓。
做著這些公益性質的服務,譚悅找到了回鄉的意義,感受到更多信任和倚重,也一點點找到自己的價值。如譚悅一般的返鄉大學生,還有很多。
年輕人的“回流”,為留壩注入活力。據留壩縣人社局統計數據,自2023年到2024年初,一年多的時間內,留壩縣就吸引了大學生到鄉176人、能人回鄉88人、企業家入鄉48人、農民工返鄉1830人,“四鄉人才”總人數已達2142人。
05
民宿之外,帶動多元產業
做好民宿,需有管理之道,但要讓經濟可持續,還需更多的巧思。
隨著民宿產業運營的成熟,留壩縣開始從“民宿發展拉動”,轉向“多元產業支撐”。
從2023年至今,留壩縣政府工作報告中,“民宿”二字逐年減少,“綠色食藥”產業的提法相應提升。民宿帶來的客流,正轉化為本地中藥材、食用菌等農特產品的銷售渠道,進入了“旅遊引流、產業變現”的良性循環軌道。

留壩的食用菌/張浩煒攝
轉變的背後,是民宿對鄉村資源和價值的一種再發現。民宿的客人購買天麻、土蜂蜜等農特產品後,又向外傳播,帶動全縣農產品溢價。
由此,村集體成立合作社,統一收購、包裝、銷售,村民從“民宿服務員”變成“產業參與者”,原有的收入結構也更趨多元。
文化與經濟的互哺也讓產業有了溫度。華東師範大學的王向民教授團隊,從2023年起每年都會到留壩縣進行田野調查。王向民認為,鄉村振興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使得鄉村能夠可持續發展,這是從傳統社會轉向現代社會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王向民提到,中國近代,鄉村精英開始向城市轉移,鄉村自然經濟逐漸凋敝,被外來商品取代。中國社會從傳統向現代轉型的過程,就是從鄉村汲取資源充實城市的過程。
“現在要反哺鄉村,怎麽來反哺?”
他說:“依靠傳統鄉村的秩序沒辦法實現再生,必須把外部資本引入進來,但是外部資本也會帶著外來精英一起進入,從而改變當地人的行為方式,這個過程會很漫長,也會比較難,但是結構性的趨勢是明確的。”
民宿產業作為縣域經濟一個微小切口,盤活了留壩當地的經濟與發展。

王向民團隊在留壩實地調研
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道水。但更多的留壩村民像劉建紅與譚悅一樣,在家門口吃上了“旅遊飯”。
從第一家民宿,到全縣2000多個民宿集群;從單一住宿收入到“民宿+”的多元生態……在民宿之外,留壩民宿產業的裂變還在繼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