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著想象這樣一個場景:一封來自社交巨頭Meta創始人紮克伯格的電子郵件,靜靜地躺在你的收件箱裏。點開它,一串長到令人眩暈的數字映入眼簾——一個以“億”為單位的美元薪酬包
。這並非好萊塢電影的虛構情節,而是2025年矽穀AI戰場上,最真實的“搶人”劇本。
以Meta為代表的科技巨頭,正揮舞著前所未有的巨額支票,將一場圍繞頂尖人工智能(AI)人才的戰爭推向了白熱化
。他們不再僅僅是“招聘”,而是在進行一場戰略性的“人才掠奪” ,目標直指全球範圍內那屈指可數的幾百位“AI最強大腦” 。
然而,當聚光燈和億萬美金聚焦於金字塔頂端的少數天才時,塔基之下卻是另一番冰冷景象:成千上萬的普通工程師在裁員浪潮中瑟瑟發抖,名校畢業生手握漂亮的簡曆卻叩不開一扇麵試的大門
。
歡迎來到AI時代的新常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這首冰與火之歌,正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在矽穀奏響,並深刻地影響和改變著身處在這裏的每一個人。
億級薪酬不是神話:戰略價值下的“天價”邏輯
“最近大家都在討論天價挖人的事,尤其是上億美元的那種數字,一看就很震驚。”一位長期關注AI領域的分析師表示。
而行業獵頭與內部人士的觀察證實,這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近期,Meta成功從蘋果公司挖走其傑出工程師龐若鳴(Ruoming
Pang),傳聞薪酬包總價值超過2億美元。
無獨有偶,這家社交巨頭,還從OpenAI挖走了四名參與締造了GPT-4o等關鍵模型的核心研究員,並被曝出曾試圖以1億美元的簽約獎金(sign
on bonus)挖角OpenAI的其他頂尖人才。
流傳最誇張的版本是,OpenAI首席研究官Mark
Chen當麵收到紮克伯格高達10億美元的年薪邀約,隻是這位在OpenAI已經工作6年,從最初的研究員一路升至高管的AI頂尖專家,輕描淡寫地用一句“我目前在OpenAI過的還挺開心的”就拒絕了這一天價Offer。
這一係列操作的背後,是Meta CEO馬克·紮克伯格親自推動的“超級智能(Super
intelligence)”計劃。紮克伯格正通過親自向人才發送郵件、提供巨額薪酬包等方式,密集地從蘋果、OpenAI、穀歌等競爭對手處招攬人才。
“這個事兒本身是已經都被多方印證了,這是事實。”Tim
Li對騰訊新聞表示。他是位於矽穀的人力資源服務公司Hireio海拓優才首席執行官。
他進一步解釋,理解這種天價薪酬的關鍵在於,不能用傳統的薪酬標準去衡量。
“對這些大公司而言,這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人力成本問題,而是一個戰略投資問題。” Tim說。
他表示,這些在目前生成式人工智能領域最頂尖的人才,他們的價值體現在多個層麵:
首先是戰略杠杆效應,一個頂尖人才或團隊的加入,可以直接影響公司的技術路線和產品競爭力。
“大模型對人的杠杆效應更高,尤其是頂尖人才,一人頂萬人不是一種誇張的表達。”
其次還有資本市場價值,這類重磅引援能立刻在資本市場產生數十億甚至數百億美元級別的價值波動。Meta官宣成立“超級智能”實驗室後,其股價應聲上漲,市值波動遠超支付給人才的薪酬本身,這反映了資本市場對人才戰略價值的直接認可。
最後還有人才與生態的“旗幟效應”,Tim認為,頂尖人才的加盟會帶來強大的品牌和旗幟效應,吸引更多優秀人才跟隨而至,形成人才聚集的正向循環。
以Meta為代表的科技巨頭這一輪發起的迅猛“搶人攻勢”,是一種典型的“收購式”招聘(acquihire),即相比於花費數十億甚至上百億美元去收購一家成熟的AI創業公司,直接以天價薪酬挖走其核心創始團隊,從大公司的角度來看,顯得更具成本效益。
正如穀歌以24億美元“整體收編”AI初創公司Windsurf核心團隊一樣,收購的核心始終是人。
Tim還指出,科技巨頭天價搶人的趨勢不會在短期內結束,或許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還會看到許多驚人的“挖人案例”。
“這已經上升到CEO的層麵上去直接做決定了,”Tim表示,“所以這個事情它不是短期內就會結束的。”
薪酬結構解密:現金隻是“零花錢” 更多是股權激勵
外界普遍關心這些上億美元的薪酬包究竟是如何構成的。事實上,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年薪。多位業內人士透露,其構成極其複雜,且高度定製化。
Tim表示,這些天價offer通常由三個主要部分構成:首先是基礎薪資 (Base
Salary),這部分在總包中占比較低,通常不會超過三分之一,對於最高級別的精英人才,現金部分占比甚至可能不到十分之一。其次是簽約獎金
(Sign-on
Bonus),也就是近期最吸引外界眼球的“天價數字”,這是一筆非常可觀的一次性現金獎勵,但通常附帶嚴格的限製條款,例如要求員工在未來數年內(如三年)不得離職,否則需要退還等。
最後是股票和期權
(Stock/RSU,Options),這是薪酬包中最核心、價值最高的部分。公司會授予員工價值數千萬甚至上億美元的股票,分多年(通常是4-5年)歸屬。
對於Meta這樣的公司,利用其目前處於高位的股價作為薪酬工具,既能吸引人才,又能將員工利益與公司長期發展深度綁定,是一筆非常劃算的交易。
“它不是說你來了就給你(天價的薪酬),肯定是有一些嚴格的條款,”Tim表示,“但具體條款沒有人知道。”
他表示,這種情況通常都是定製的非標準化合同,確保了公司在付出巨大代價的同時,也鎖定了人才在關鍵時期的忠誠度與貢獻。
市場的兩極分化:冰火兩重天
在金字塔尖上演著瘋狂的人才爭奪戰的同時,矽穀的整個AI就業市場卻呈現出越來越明顯的兩極分化的現象,這種分化不僅體現在薪酬待遇上,更體現在機會的分布上。
Tim介紹說,目前矽穀與AI相關的崗位需求,最多的是應用層人才,這部分是目前市場需求的主體,負責將大模型技術應用於電商、搜索、推薦等具體業務場景。
雖然應用層人才目前的薪酬遠高於傳統軟件工程師,但仍在一個相對“正常合理”的範疇內。
例如,穀歌L5級別的資深工程師,年薪大約在40萬到70萬美元之間;L6級別的薪酬則在50萬到90萬美元之間。盡管薪酬不菲,但他們並非此次人才戰爭的核心爭奪對象。
第二類則是底層大模型人才,這是全球範圍內僅有的數百名精英,他們集中在OpenAI、Google
DeepMind、Meta、Anthropic
等少數幾家機構,從事最底層的模型研發與優化工作。正如前文所述,他們對於公司的價值是戰略性的,薪酬也已完全脫離常規體係。
這種分化的直接後果是,科技巨頭一邊裁撤“冗餘”的普通工程師崗位,以“給企業瘦身”,將節省下來的成本,轉而投入到對頂尖AI人才的爭奪中。這導致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普通工程師和新畢業生的就業環境急劇惡化。
“這是一個生產關係的重構,”Tim表示,“AI的杠杆效應極度放大了能力強的人的價值。”
AI編程工具及其他相關應用的普及,使得一個優秀的工程師可以完成過去數人的工作量,公司對初級開發崗位的需求大幅降低。許多名校的計算機科學專業畢業生,也發現自己所學的知識與市場需求嚴重脫節,畢業後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崗位。
“就我接觸到的情況來看,甚至超過半數的畢業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機會。”Tim說。
風向轉變:精英驅動、高度分化的新時代到來
這場由矽穀大廠主導的人才戰爭,也正在深刻地改變著AI領域的創業生態。過去,頂尖技術人才是創業的主力軍。但如今,情況發生了變化。
對於從事底層大模型研究的人才而言,創業的吸引力正在下降。原因在於,大模型研發是資源密集型競賽,極度依賴海量的數據、強大的算力和基礎設施。這些正是創業公司初期的短板,卻是大廠的巨大優勢。
“創業者可能一開始沒有這些東西,”Tim說,“所以大概率情況,一個如果好的條件的話去加入這個大廠,是一個好的選擇。”
相比於創業需要承擔的巨大風險和不確定性,加入大廠直接獲得頂級資源和一份幾乎零風險的天價薪酬包,對多數理性務實的技術精英而言,無疑是更優選擇。
“這些人其實對自身也認識地非常清醒,有些人就適合埋頭做研究,並不適合創業,加入到大廠對他們來說,可能是最理想的選擇。”Tim說。
如今AI領域的創業機會更多地集中在“應用層麵”。這些創業公司利用大廠提供的基礎模型,開發麵向特定場景的圖片生成、智能體(Agent)等產品。
麵對如此嚴峻和分化的市場,對於個人,尤其是年輕從業者和畢業生而言,破局的關鍵在於思維和能力的快速轉變,Tim表示,在目前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下,學曆的價值正在被稀釋,公司現在更看重求職者是否做過一些實際項目,是否能獨立解決一些很難的問題。
“GitHub上的貢獻、獨立項目經驗,以及是否具備端到端的應用開發能力,或許比一份簡單的光鮮學曆更有說服力。”
Tim說。
他認為,傳統教育與行業需求之間的鴻溝因AI的出現而變得更大。未來,懂得如何高效使用AI工具、提出好問題(Prompting)的能力,將比單純的寫代碼能力更為重要。
“現在我們看到許多創業公司,規模正在變得越來越小,因為借助AI,一個人已經可以勝任過去許多人幹的事,這反過來要求每個個體要成為‘通用型’人才。“
Tim說。
他表示,既懂算法模型,又懂工程開發,能一人分飾多角的人才,無論在大廠還是小公司,都將更具競爭力。
Meta的天價挖角,隻是這場AI革命浪潮中的一個縮影。它揭示了一個精英驅動、高度分化的新時代的到來。
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外部以天價瘋狂“搶人”的同時,Meta內部卻被前員工曝出彌漫著“恐懼文化”,員工長期處於對績效評估和被解雇的恐懼中,競爭壓力巨大且淘汰率很高。這種高壓、高淘汰的機製,在現如今的矽穀大廠中,並不罕見。
這或許是AI新時代下的常態。頂尖人才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紅利,而大多數人則必須在劇烈的變革中,不斷學習、適應,才能避免被市場淘汰。
這場由AI驅動的社會結構和生產關係的重構,或許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