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財新》的一篇文章《特稿｜被指居者之死：刑訊逼供何時了》，非常震撼，既震撼文章披露的刑訊逼供細節，也震撼於21世紀20年代的今天還有刑訊逼供致死的事情發生。
很不幸，文章寫到的被石家莊公安刑訊逼供致死的暴欽瑞，是我現在正在參與辯護的暴繼業等人尋釁滋事案中暴繼業的兒子、我當事人暴卓瑞的堂弟。
2019年，石家莊市槁城區公安分局偵辦一起涉惡案時，嫌疑人劉東林在偵查期間死亡，劉東林家屬現在一直在反映劉係被公安刑訊逼供致死。
2022年7月19日，一起尋釁滋事案的嫌疑人暴欽瑞被石家莊公安人員刑訊逼供致死。
短短3年間，石家莊發生了兩起刑訊逼供致死事件。
一、刑訊細節非常殘忍
文章披露，在辦理暴欽瑞等人尋釁滋事案時，公安人員提前準備了手搖電話、PVC管、木棒等刑訊工具，提前買了鋼筋製作了狗籠子準備關人，利用指定在賓館監視居住、違法帶到“農家小院”的便宜條件，用威脅、辱罵、侮辱、毆打、關狗籠、吊打、電擊等刑訊手段，打暴繼業腳底板至不能走路隻能爬的程度，毆打嫌疑人至喊叫聲此起彼伏，電擊嫌疑人至昏厥，直至把暴欽瑞刑訊致死。
據暴欽瑞的父親暴繼業講述，一名叫任力鵬的石家莊公安，不僅毆打、電擊暴繼業，還讓他跪在衛生間地上張開嘴，直接朝他嘴裏撒尿，還讓他舔這個警察的屁眼。這不僅是刑訊了，是心理變態，是侮辱，是嚴重損害一個人的人格，真是令人發指。
暴欽瑞的屍檢報告顯示，暴欽瑞被毆打至下深靜脈血栓形成並脫落致肺動脈血栓栓塞，引發急性呼吸循環功能衰竭死亡。暴欽瑞的屍表還多處存在大麵積傷痕，手、足、陰囊等處部分皮膚有電擊傷；軀幹、四肢多處存在鈍力傷，部分皮膚組織變性壞死。可以看出，暴欽瑞生前遭受了多麽殘酷的折磨。
二、讓我想起了劉賜喆
早在2001年11月30日，河北廊坊霸州一名叫劉賜喆的人死在了霸州市公安局勝芳分局訊問室，其家屬也反映他遭受了殘酷的毆打、電擊等刑訊，係被刑訊致死。
這個案子巧在和原偉東、湯鳳武故意殺人案同期偵查，劉賜喆和原偉東、湯鳳武及原偉東妻子李傑等人同時被關在霸州市公安局勝芳分局，原案人員曾清晰的聽到劉賜喆被刑訊的慘叫聲。
根據劉賜喆的屍檢鑒定：“頭部左頂後有損傷，創口深達皮下；左右嘴角起皮嚴重，鼻尖、額頭表皮剝脫；頸部表皮剝脫嚴重，右腋多處下表皮剝；肩胛間區大範圍表皮剝脫，背腰部多處表皮剝脫伴皮下出血；臀部近肛門兩側皮膚幹燥呈皮革；左右手腕、手背、手指、左右腳踝、腳背、大小腿多處表皮剝脫；陰囊部分皮革樣化，根部表皮剝脫；肛門有大便附著。”
劉賜喆在火化場的照片顯示：“麵部滿是傷痕，嘴唇布滿血泡，頸部、背部血痕累累，後腰部有幾處非常深的創口，腳踝、腳麵布滿傷痕，陰囊呈糊狀，會陰部呈青紫色。”
簡而言之，劉賜喆滿身傷痕，後腰部有個大窟窿，蛋都被電糊了。
沒想到，時隔20多年，河北還是沒有根除電刑，沒有根除刑訊逼供，又出現了刑訊致死的案例。
三、這麽瘋狂的刑訊原因是什麽？
據財新的文章披露，原來是因為有領導指示、關注，因為辦案人員想辦出工作業績。
2022年3月，河北省公安廳掃黑辦收到群眾來信，舉報暴記忠、暴繼業等人涉嫌違法犯罪，舉報者為暴增強，與暴記忠、暴繼業等人同是石家莊市高邑縣南塔影村村民，與暴繼業等人有矛盾。該舉報的犯罪線索最終轉到時任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有組織犯罪偵查大隊大隊長胡偉處，胡偉組織人員進行核查。2022年5月25日，石家莊市公安局成立“5·25”專案組，抽調新樂市公安局、裕華分局、高邑縣公安局人員共同辦案，案件重大進展向胡偉匯報。
據參與辦案的人員講，胡偉指示：“不用管那麽多”“要把舉報件上的人都套進來”，就是要把舉報件中涉及的暴家人都套進來列為犯罪嫌疑人，把這個案件往死裏幹，財產該查封的查封，該凍結的凍結。
有當地警方人士介紹，“掃黑除惡”開始以來，公安機關都樂於辦涉黑案，“上級重視，權力大，經費足，易出成績”。
就這樣，在有領導指示、關注，辦案人員想辦出工作業績的情況下，如果犯罪嫌疑人態度不好，就“加大審訊力度，端正他們的態度”。
在年輕警察不敢刑訊逼供時，老警察就“教導”年輕警察“不能這麽慫，這麽慫辦不成案子”。
最終，在老警察的“教學示範”和命令下，年輕警察也對嫌疑人進行刑訊。用PVC管毆打、扇耳光、關籠子吊打、手搖電話電擊身體乃至生殖器，直至暴欽瑞被刑訊致死。
四、“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暴欽瑞的父親及親屬被放回
2022年7月20日暴欽瑞在被刑訊逼供致死後，暴繼業、暴記忠等人繼續被羈押。到了2022年9月，暴繼業等人陸續被取保候審，放了出來，到2023年6月，暴繼業等人被解除取保候審，理由是“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
按說，到這裏，所謂“暴繼業、暴記忠等人尋釁滋事案”也就終結了。
五、當年的舉報人和實施刑訊逼供的警察已經被公訴
2025年3月，當年暴繼業案的舉報人暴增強以及其他兩名被告人涉嫌非法拘禁罪、敲詐勒索罪、保險詐騙罪、誣告陷害罪、尋釁滋事罪一案在平山縣法院開庭審理。
2025年2月13日，對暴欽瑞實施刑訊逼供的8名新樂市公安局警察涉嫌涉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案在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2025年6月13日，對暴欽瑞實施刑訊逼供的3名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公安分局的警察涉嫌刑訊逼供案在保定市望都縣法院召開庭前會議。
根據財新的文章披露和據旁聽庭審的人員介紹，在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法院審理的8名新樂市公安局警察涉嫌涉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案庭審中，多位實施刑訊逼供的警察最難過、懊悔的事情是工作沒了、以後不能幹警察了以及對不起家人，竟然不是刑訊逼供，甚至對刑訊暴欽瑞致死一事進行推脫。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另一個令人唏噓的事情是，在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法院的庭審中，有被告人稱他也收到了威脅和刑訊。看來刑訊逼供真是個回旋鏢，竟又回旋到實施刑訊逼供的人身上。依法訊問、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進程任重道遠。
六、死者暴欽瑞的父親、兄弟、親屬又被抓，當年的案件又重啟
2025年5月11日，暴繼業等6名暴家人員被石家莊市公安局治安行動處置支隊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名抓捕，後續又有3名暴家人員被以涉嫌尋釁滋事、窩藏等罪名刑拘，辦案機關稱為“5·11”專案。
搞“5·11”專案，是什麽意思呢？是依法啟動，有合法目的嗎？為什麽當年暴繼業等人被定性為“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現在卻又要追究他們？
據暴繼業講述，暴欽瑞被刑訊逼供致死、實施刑訊的警察被抓後，石家莊公安有人找暴繼業等人想讓給警察出諒解書，暴繼業拒絕了。
還有人找暴繼業讓他們不要再到處反映暴欽瑞被刑訊致死、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否則沒有好結果，暴繼業也拒絕了。
那麽，現在又重新對暴繼業等人進行偵查，是否屬於報複？
是否報複不清楚，清楚的是自2025年5月26日起，暴繼業等人的辯護律師再也會見不到當事人了。石家莊公安給看守所一紙暴繼業等人案涉嫌危害國家安全堵死了辯護律師會見當事人的路。怎麽危害、什麽罪名和事實涉嫌危害國家安全？一概不告知。
現在石家莊市公安局以暴繼業等5人涉嫌聚眾鬥毆罪向石家莊市人民檢察院報捕，我也看不出聚眾鬥毆怎麽就涉嫌危害國家安全。
這種辦案方式，是不是報複，如何辦下去，我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