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詞典創業團隊(受訪者提供/圖)
從零開始的互聯網產品
2015年,黃宇帆從美國留學回國,開始尋找自己的創業方向。他首先組建了一支小型團隊——中學同學軒元,在某央媒做了兩年多程序員;中學校友韓佳依,本科剛畢業的業餘畫手。大學室友大力在2016年加入,他曾在美國IBM做芯片設計工程師。
黃宇帆和團隊夥伴每天能想出幾十個點子,為了更方便討論和記錄,他們還製作了一個收集點子的網頁。那時候他們覺得正身處一個蓬勃向上的時代,中國互聯網發展二十年,手機上網迅速地擴大了中國網民的規模,2015年大約有6億網民,且還在以一年幾千萬的速度增長。頭部電商平台和社交通訊公司跨過了上市的門檻,外賣、打車一類的生活服務軟件也在迅速占領市場,共享經濟改變了傳統消費觀念,帶來新的經濟增長,無數創業者在這片藍海中找尋方向。
在大力辭職回國以前,黃宇帆、軒元和韓佳依製作了一款尋找室友的平台“上下鋪”。作為三個北京青年,他們看到身邊很多朋友都麵臨租房煩惱,與室友關係不睦,“上下鋪”可以幫助不同需求的人匹配室友,在寵物接受度、上班時間和生活習慣等方麵達成一致。
但這個項目很快就停滯了,“我們發現大家更關心的是房子的租金和地理位置,沒有精力放在考慮室友上。”
他們還嚐試製作了一個解謎遊戲,玩家需要根據劇情的引導,找尋現實中的線索來解謎,但他們沒有平衡遊戲的趣味性和謎題難度,難度設置得太高,幾乎沒有玩家能通關。日益緊縮的版號製度也打消了他們做獨立遊戲的念頭。
在漫無邊際的討論中,“網絡流行語詞典”的想法被反複提起。這最早是大力提出的,借鑒了美國俚語釋義社區“城市詞典”(Urban
Dictionary)。“我和黃宇帆都是高中去美國留學,學語言的時候發現聽不懂同學說的俚語,會頻繁地使用城市詞典。中國的網絡社區文化在逐漸興起,網絡流行語越來越多,我自己在用貼吧和B站時也有看不懂的詞,但沒有查詢的地方。”有別於日常話語的流行語在互聯網上構築了一道隱性的邊界,隻有打破它才可能進入討論圈內。
在實用層麵之外,大力認為通過中文流行詞還可以記錄同一時期的社會背景和圈層文化,“在古代,成語也是一種流行語,一個有代表性的故事濃縮成一個詞語,將故事表達的意思流傳下來,與之類似,‘人艱不拆’‘藍瘦香菇’就是當代的成語。”
團隊成員選取二三十個流行詞撰寫釋義,調研周圍的人對它們的興趣度,當大多數的反饋認為非常有趣,創建流行語詞典就成為團隊一致認同的創業方向。在黃宇帆的設想中,詞典應該像維基百科(Wikipedia)一樣,由用戶生成內容,但不是用長篇大段的文章,而是簡練清晰的日常語句,因此,他給詞典取名為“小雞詞典”,英文是Jikipedia。
黃宇帆還從經濟收益上算了一筆賬,城市詞典通過廣告收入、周邊產品和聯名推廣,一年的營收超過百萬美元,它最初的團隊隻有3個人,人力成本也很低。“漢語的受眾非常龐大,既然英文俚語詞典可以吸引千萬用戶,中文流行詞也可以,即便廣告單價更低,收益也很可觀。”
2017年10月,小雞詞典正式上線了。
小雞詞典設計師繪製的品牌形象(受訪者提供/圖)
雞和蛋的問題
除了軒元,團隊的其他三個人都在創業中偏離了自己的專業方向。
黃宇帆在大學主修經濟學,不過他從小喜歡看《大眾軟件》雜誌,自學計算機編程,中學時期就為班級製作網頁,大學時出任普渡大學中國學生會IT部部長。小雞詞典小程序的第一版前端開發由黃宇帆負責,但由於技術原因,看大約20個詞條就會卡住,他不得不添加一個“自我解救”按鈕。
後端開發由大力負責,他學的是電子工程專業,但一直從事芯片製造行業,所有後端開發的技能隻能現學現用。團隊熱衷分享程序員笑話,其中一個是“修好一個燈泡需要幾個程序員?答案是幾個都沒用,因為修燈泡是硬件問題(程序員負責軟件開發)。”大力表示,自己來小雞後“失去了修燈泡的權利”。
韓佳依的大學專業是英語,因為喜愛繪畫,又對UI設計感興趣,她成了團隊唯一的設計師,負責用戶界麵的視覺設計和繪圖。軒元負責服務器的運維工作並對接第三方合作,他需要每天關注後台,跟隨開發工作不斷調整需求。
在上線初期,小雞詞典的功能非常簡陋,隻能寫詞條和看詞條,其他的功能是逐步完善起來的。在互聯網大廠,更新軟件往往需要經曆提案、討論、開發、測試的步驟,但小雞詞典更新迭代的速度很快,當天的提案當天做,第二天直接上線試看效果,“上線後,如果運行沒問題,就不用再進行操作,如果有人在網上罵你,就再去修改,如果發現大家不喜歡,一周後將新功能取消。”
技術層麵的問題可以解決,但運營推廣方麵則步履維艱,現在回顧,黃宇帆承認他們走得“太慢了”,“如果我們有成熟的方法論,會知道如何去快速打入目標人群、尋求強力合作、利用資金投放流量,但我們當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做,誰是用戶?用戶在哪裏?如何讓用戶了解小雞詞典?如何讓用戶創造內容?”
創業初期,團隊成員想到的推廣方式是去網上回答關於流行詞的問題,標明引用自小雞詞典,詞典裏的詞條也需要他們自己來撰寫,通過創建遊戲圈、二次元圈等小眾文化圈層的詞條來吸引用戶。前半年,小雞詞典的日活躍用戶數量提升很慢,長期保持在200左右,團隊一邊忙碌,一邊焦慮,大力開玩笑說:“每天早上起床覺得小雞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項目,晚上睡覺前就覺得這什麽傻逼項目。”
推廣的緩慢直接導致團隊遲遲沒有找到盈利方式,項目長期處於虧損狀態。網站和App主要的盈利方式是廣告收入,流量少導致廣告單價低,單價低則收益少,收益少又反過來影響了推廣的速度,導致流量上漲慢,陷入一種死循環。
黃宇帆對接廣告還保持謹慎的態度,“按照中國廣告單價,我們必須接到喪心病狂的程度才能滿足營收目標,而鋪設大量廣告非常影響用戶體驗,我認為最好沒有廣告,首要目標是將市場做大,吸引更多用戶加入,產生更好的體驗,提高廣告單價,再用少量廣告實現盈利。”
在黃宇帆的設想中,當用戶規模擴大、與圈層文化建立連接後,商業化的路徑會很多樣。然而在小雞詞典後來日活躍量達到二十多萬時,他們依然沒有盈利,這還是在不算房租以及黃宇帆和大力的人力成本的情況下。2015年剛創業時,黃宇帆在中關村租了一間辦公室,後來房租漲到一個月一萬多,他就把家裏的北京房子用作辦公室兼員工宿舍。
盡管黃宇帆沒掙到錢,但他對自己的產品感到驕傲:“用戶向我們反饋小雞的網站很幹淨、沒有雜亂的內容、沒有廣告、對流行詞的解釋清晰直白的時候,我非常有成就感。”
某個加班的夜晚(受訪者提供/圖)
幸運的另一端
2018年,當小雞團隊正為日活躍用戶量從200提升至2000而努力時,QQ瀏覽器主動尋求合作,將小雞詞典接入搜索引擎,搜索流行語時會自動跳轉至詞典頁麵,小雞詞典的日活躍用戶量一夜之間增加到了2萬。在QQ瀏覽器的影響下,其他瀏覽器如UC、獵豹也來尋求合作,小雞詞典的流量開始不斷上漲。
得到互聯網大企業的關注,黃宇帆覺得很幸運,盡管他們的不幸也來自於此。
2021年5月,黃宇帆發現微博國際版在年初上線了一個新版塊“有梗百科”,裏麵很多流行詞的釋義都與小雞詞典相似。他們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進行整理,發現有梗百科一共有將近3萬條內容,其中大約21000條疑似是從小雞詞典照搬的,有些詞條上甚至還留著抹除了一半的“小雞詞典”的水印。但有梗百科修改了詞條創建者的名字,將詞條的創建時間提前,有些詞條的創建時間甚至改到事實發生之前。與之相對的是,有梗百科中來源於百度百科的條目下都標注了出處。
黃宇帆感到憤怒,“小雞的內容是由用戶產生,用戶向我們反饋,為什麽他的內容在沒有授權的情況下搬到了其他平台,還署了其他人的名字。我們的用戶體驗變差,日活躍用戶量增速變得緩慢。”
為了捍衛內容,黃宇帆決定起訴微博國際版,團隊全部成員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搜集證據,辦理公證手續。公證處自有辦事流程,他們需要按照操作規範和流程整理證據,逐一申請。“民事案件遵循優勢證據原則,律師建議我們,最好的證據呈現方式是公證形式。”從2021年5月份發現被抄襲,到8月正式立案,黃宇帆為前期的律師費和公證費就花費了五十多萬元。
黃宇帆對微博的訴訟請求是停止侵權、公開道歉,並賠償1000萬元。這個金額參考自風險投資機構新進創投的估值,2019年新進創投對小雞詞典的估值是1250萬元,並於2020年投資了100萬元。
黃宇帆為訴訟做了很多準備,預設了對方的種種抗辯理由,但在法庭上依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對方抗辯理由是微博國際版沒有網頁,我們有一些已經公證的證據就是網頁快照,他們說證據來源不合理。”另一抗辯理由是,微博國際版聲稱App內的信息可以通過破解進行篡改,使得手機訪問App時看到被篡改的內容,因此證據的真實性存疑。
這樁案件於2023年9月宣布判決結果,小雞詞典敗訴,黃宇帆繼續上訴,二審結果於2024年10月發布,依然是敗訴。除了這件案子,其他的官司也主動找上了黃宇帆。
2021年,黃宇帆成功申請了“小雞詞典”商標,但在2022年,另一家公司認為這與他們的“小雞大師”商標具有相似性,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撤銷“小雞詞典”的商標,2023年7月“小雞詞典”商標被宣告無效。
另一個案件事關個人隱私保護,2022年3月,一位用戶在注冊小雞詞典App三天後提起了訴訟程序,理由是小雞詞典作為工具類產品過度收集用戶個人信息,如設備信息、地理位置、手機號碼,如果用戶不同意服務協議和隱私政策,則無法使用App,並且服務協議和隱私政策隻有一並同意的選項,而不是分開勾選同意。這名用戶索賠近10萬元律師費及精神損失費,黃宇帆積極應訴,最終法院判決他賠禮道歉並賠償用戶合理損失3080元。
黃宇帆承認,在沒有法務的情況下,他對相關法律法規了解得不透徹,但不同法規之間的矛盾常令他左右為難。
比如根據《常見類型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必要個人信息範圍規定》,實用工具類App無需個人信息即可使用基本功能、服務,但小雞詞典除了詞典的工具屬性以外,還具有社區屬性,用戶可以對詞條進行點讚、評論和關注,兩者不可分離。根據《互聯網論壇社區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論壇社區服務提供者應當按照“後台實名、前台自願”的原則,要求用戶通過真實身份信息認證後注冊賬號。黃宇帆在小雞詞典的網頁版和小程序版中提供了不注冊的使用途徑,滿足輕度用戶的需求,他沒想到App版也需要提供。
至於一鍵勾選服務協議和隱私政策,則是他借鑒其他有影響力的互聯網產品的做法,“我們覺得大廠的軟件既然有如此多的受眾,應該是合規的,我們就學習它們的處理方式。”經此案件之後,小雞詞典的服務協議和隱私政策變成了罕見的分開勾選。
這些合規的整改很快失去了意義,2023年1月,小雞詞典App因不可抗力暫停各項服務,繼內容的主權之後,小雞詞典失去了內容的載體。
公證處出具的公證書(受訪者提供/圖)
職場烏托邦
作為一家小型互聯網公司,小雞詞典正式員工的流動性幾乎為零,除了開始的四人組,後來招聘的程序員明遠和運營人員程向娜、詩煜以及視頻剪輯師潘子也一直工作到團隊解散的時候。
他們留下來的共同理由是,這是一家快樂的公司。
在這裏,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不用寫周報,更沒有規章製度。黃宇帆以前在大型金融企業實習,體驗過規範化和模式化的管理製度,他認為硬性規則非常冷漠,導致辦公室人際關係也很疏離,“同事之間隻是上班時打個照麵,沒有太多交流,這種環境下對於推進事情反而不利,我創業做公司想要一個小團隊,不需要條條框框的東西,大家隨意點。”
辦公室通常在中午12點之後才有人陸續來上班,如果碰上下雨天出門不方便,甚至可以不來辦公室。黃宇帆不介意這種表麵的散漫,“我們工作主要靠個人輸出,每人負責一個部分,對整體工作也都了解,可以自發地去做事情。在大企業人們傾向於把工作和生活劃分清楚,我們是互相擰在一起,犧牲了一部分生活時間給工作,也獲得了一部分工作時間用於生活。”
工作中的全局視角是最吸引大力和軒元的一點。軒元在央媒做程序員時,覺得自己就像流水線上一個打螺絲的工人,“你不需要思考,隻需要把領導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就可以了,在小雞無論做什麽都要全程參與,從決策到怎麽做,參與感更強,成長更快,我獲得了打工人的完整性。”大力在芯片製造企業工作三年,成為高級工程師,但他仍然覺得自己隻處於技術的末端,“我已經基本了解涉及的技術,但無法接觸到頂層架構,那是真正有趣的部分,但我可能需要工作10到20年才能觸及。”
韓佳依的興趣愛好正好匹配了黃宇帆創業團隊的需求,“我很難再找到另一個公司或團隊給我這樣的零基礎且非專業畢業生做UI設計的機會。”韓佳依的大部分同學去了銀行和會計事務所工作,但她不想去,“上班時間很長,工作內容單調,對人際交往的要求高。”幾年前,她在朋友的內推下得到了微軟的工作機會,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相比於體麵,韓佳依更想要自由,她有幾個朋友在大型企業工作,過著精致白領的生活,可是她也明顯感覺到她們很累。“人設很精致,需要用不同的社交技巧去應對職場上遇到的人,維持精致又需要花費相當的精力和經濟成本。如果內心足夠強大,不會被周圍環境所裹挾,也可以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得很鬆散,但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既會被影響,又不喜歡它,生活會很擰巴。”
程向娜在讀社會學研究生期間來小雞詞典實習,最初是被一天300元的實習工資吸引,上班後黃宇帆跟她說,“在公司想摸魚(偷懶)就光明正大地摸,工作壓力大,大家都能理解”“有啥事兒隨時走就行,根據自己的時間安排工作”,她很震驚。
畢業後,她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去考公務員,而是繼續留在了小雞詞典,負責App的內容運營。她將公司的輕鬆氛圍說成段子在網上分享,意外爆火,也給小雞詞典帶來了一次轉折。
2022年6月,程向娜在B站發布視頻“關於我發現我們老板起碼把我們當人看這件事。”鏡頭裏她用聊家常的語氣,講起一則公司讓員工競標降薪的社會新聞,再細數黃宇帆尊重員工的種種表現,例如上班不打卡,員工擁有決策權,“我們老板在公司說得很多的一句話是,大家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之前有人情緒不好,老板說放幾天假回家睡覺……沒有上下級在我們公司體現得淋漓盡致,大家在辦公室直呼(老板)黃狗。”
爆發式增長的流量衝進了程向娜的賬號,視頻在短時間內就吸引了上百萬次的播放。很多網友以為程向娜是為了達到流量編造劇本,直到有人發現她在小雞詞典工作,流量又湧向了小雞詞典的視頻賬號。
此前為了宣傳小雞詞典,視頻賬號發布過幾條辦公室有趣的日常影像,大多采用碎片化的視頻內容加上後期旁白解說的形式,但引起的關注度不大。程向娜實時拍攝的視頻火了以後,她意識到辦公室的日常需要改變拍攝方式,“以前沒有拍攝意識,好玩的事情說完就過去了,拍的時候隻能靠回憶來複現,但我們的演技很差,現場的氛圍也很難複現,所以我們開始盡可能地記錄現場。”
黃宇帆的個人形象逐漸在視頻裏變得清晰,他是被員工打趣的單身二次元宅男,是工作時遭到員工吐槽隻能無力反駁的老板,是員工要求吃雪糕喝奶茶時買單的人。小雞詞典賬號的粉絲數量和播放量成倍增長,在粉絲量超過10萬後,開始有品牌願意進行廣告合作。
創業5年來,小雞詞典一直虧損,卻靠著視頻收入盈利了。
程向娜認為粉絲喜愛小雞詞典的視頻是因為向往更理想的工作環境,“在網上能看到大家對工作或者公司的怨氣,而我們辦公室氛圍比較輕鬆,黃總沒有架子,願意和我們做朋友,辦公室每個人的需求雖然不一樣,但都是賺到錢很好、賺不到錢也可以的人,不會有職場鬥爭。”
在小雞詞典被迫停止服務後,黃宇帆沒有解散團隊,他將員工分為兩組,原本的運營團隊繼續運營視頻賬號,不定期地接受商業合作,開發團隊則去尋找互聯網項目開發的外包工作,賺取外快。他想在維持公司基本運轉的情況下,嚐試在人工智能新賽道上找到新的創業方向。
黃宇帆參加2020年QQ開發者大會(受訪者提供/圖)
夢醒時分
兼做自媒體和外包兩年來,小雞詞典的職場體驗豐富了許多。為了展示控油護膚品,他們一起夜爬泰山看日出,用熬夜運動出油後的臉測試清洗效果;為了測試潤滑液,他們在辦公室地上塗滿潤滑液,舉行人體冰壺比賽;為了吸引品牌投放廣告,他們把辦公室的硬件清空,坐在地上工作。
如果說拍視頻是瘋癲和快樂並存,那麽開發組的經曆隻能用“天崩地裂”來形容,韓佳依說,“作為乙方,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甲方。我們什麽工作都接受,初創公司、小公司和跨國公司等等。”
但是這兩項收入並不穩定。在視頻運營方麵,程向娜意識到他們跟專業MCN機構的能力有很大的差距,難以把賬號做得更好,“播放量、關注量和收入是最明確的指標。我們的播放量明顯比以前下降很多,關注量也已經不太增長。無法擁有穩定的廣告收入。”運營組嚐試過拍攝新主題、改變剪輯方式,但沒能扭轉頹勢。
開發組也沒能遇上穩定的長期訂單,他們接到的訂單規模都比較小,短則一兩個月,最長不到半年。大力沒法保證未來兩三年都有項目能養活團隊,“我們接到的訂單不多,很多項目是熟人之間介紹的,如果公開在市場上找訂單,我們沒有價格優勢。專業團隊可以根據模板拚裝出成品的70%,再進行修補,但我們做的每一個項目都是深度定製產品。”
2024年10月,抄襲案二審結果公布,黃宇帆終於決定解散小雞詞典團隊。“實際上通過視頻和外包能夠維持運營,但是意義不大,我們創業並不是為了做外包,而是為了擁有自己的事業。”在AI創業賽道上,黃宇帆嚐試過AI筆記和AI生圖,但他認為這並非短期能夠做成的項目,他不想再讓大家花費三五年的時間去嚐試不確定的事情。
為了和粉絲朋友們告別,小雞詞典在2024年年底舉辦了一場見麵會。策劃根據場地空間預設了200個觀眾名額,結果報名人數超過1000人,來到現場的觀眾有四百多人,見麵會不得不臨時加了一場。這超出黃宇帆的預想,他一直擔心會不會隻有20個人來參加,“雖然我們想要為更多用戶提供服務,但是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與用戶產生連接。”
很多觀眾來到現場表達他們的不舍,小雞詞典解散仿佛是一個“夢醒”的時刻,大家突然意識到,除了那些鏡頭前的快樂時光,這依然是一家長期陷入官司、被迫關停App、為甲方煞費苦心拍視頻的公司,它善良、友愛的職場環境令無數人心生向往,但它終究無法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