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納瓦羅：一個討厭貿易的美國總統貿易顧問

《紐約時報》

編者按：

一度被邊緣化的特朗普總統顧問彼得·納瓦羅重返華盛頓後，迅速顛覆了全球貿易體係。

彼得·納瓦羅在服刑四個月後於2024年7月獲釋，服刑是因拒絕配合1月6日國會大廈襲擊調查被判藐視國會罪。出獄當天，他即飛往密爾沃基，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支持特朗普連任，展現對特朗普的忠誠。在特朗普第二任期，75歲的納瓦羅作為貿易顧問獲得顯著權力，起草多項貿易行政命令，推動高關稅政策，旨在減少美國對進口依賴並促進工廠回流。他設計的基於貿易赤字的關稅公式引發爭議。納瓦羅長期批評中國等國的貿易政策，認為其損害美國工人，但主流經濟學家警告其關稅將提高物價、減緩增長。白宮內部對關稅經濟影響存在分歧，納瓦羅與馬斯克等公開爭執。盡管麵臨批評和經濟反彈，他堅稱關稅有效，並繼續推動最大化貿易保護主義政策。

當地時間4月20日，《紐約時報》發布一篇題為《討厭貿易的貿易顧問》的文章，聚焦特朗普政府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深入剖析其人物經曆、政策主張及其對美國經濟與全球貿易的影響。



以下是鳳凰網“天下事”編譯：

去年七月一個晴朗的日子，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從邁阿密聯邦監獄獲釋，結束了四個月的監禁生活。他因藐視國會罪入獄，並拒絕在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調查中作證，稱此舉是為了捍衛憲法。

出獄僅數小時後，納瓦羅便飛往密爾沃基，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表講話，支持唐納德·特朗普擔任總統。“他們判我有罪，把我關進了監獄。猜猜怎麽著？他們沒能打敗我。”他當晚對著歡呼的人群一字一頓地說。這種對特朗普的忠誠似乎得到了回報。

在特朗普首個任期的大部分時間裏，作為貿易顧問的納瓦羅一直被邊緣化、嘲笑和輕視。其他官員認為他的貿易保護主義觀點在事實上錯誤，且對國家來說是危險的。

但在特朗普第二屆政府中，這位75歲的經濟學家兼貿易懷疑論者重獲權力。他重返政府後，對自己對美國經濟的複仇願景更加自信，對批評者更加不屑一顧，並且已經起草了十幾項與貿易相關的行政命令，其中許多已經由總統簽署。特朗普本人也更堅定地要實現其幾十年來堅持的貿易觀點：不公平的貿易體係正在剝削美國，需要徹底改變。

隨著總統任期百日節點臨近，納瓦羅已協助特朗普推出六項重大貿易舉措，將關稅提升至百年未見的水平，試圖遏製美國對進口的依賴並迫使工廠回流。兩名了解政府內部討論的人士透露，白宮用於根據美國貿易逆差計算關稅率的爭議性公式很可能出自納瓦羅之手。



納瓦羅曾在哈佛大學學習經濟學，曾是民主黨人。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宣稱其他國家對美國工人造成的傷害。主流經濟學家對納瓦羅關於全球化如何摧毀數百萬美國製造業崗位、蹂躪某些社區的觀點表示一定程度的認同，但對其關稅政策深表批評，認為這將通過抬高物價、減緩增長反噬經濟。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貿易的高級研究員愛德華·奧爾登表示，納瓦羅“可能是現代美國總統最糟糕的貿易顧問”。

奧爾登表示，納瓦羅強化了總統最糟糕的傾向，助長了“正在損害美國和全球經濟的混亂關稅政策”。

“他讓美國從世界經濟領導者淪為了一個流氓國家。”奧爾登說。

納瓦羅拒絕就本文接受采訪。他在一份聲明中稱，自己正在執行特朗普的指示、實現其願景，“入獄不僅是對總統忠誠的表現，更是對憲法的忠誠”。

納瓦羅還嘲笑反對特朗普議程的主流經濟學家，稱他們是“同一群蠢貨，他們支持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中國加入WTO，以及所有其他本應造福美國卻隻讓華爾街和剝削我們的外國受益的貿易協定。這些主流經濟學家需要多出去走走——或許去俄亥俄、北卡羅來納、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或密歇根看看。”

盡管特朗普政府在公開場合對實施大幅關稅保持一致，但部分顧問對經濟損害日益擔憂。本月早些時候，納瓦羅與馬斯克就關稅問題公開交鋒——他稱馬斯克為“汽車組裝工”而非“汽車製造商”，馬斯克則回應稱這位貿易顧問“比一袋磚頭還蠢”，並補充說這種比較“對磚頭不公平”。

納瓦羅兼具加州學者的嚴謹與MAGA陣營的好鬥風格，早已習慣了外界的侮辱。長期以來，他一直是華盛頓說客、智庫專家和經濟學家的笑柄。人們對他的觀點嗤之以鼻，還嘲笑他的怪癖，比如在書中虛構了一位名為“羅恩·瓦拉”（Ron Vara，納瓦羅的姓名變位詞）的“專家”並引用其觀點。

“這就像任命一個相信地平說的人來掌管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保守派遊說團體“全國納稅人聯盟”自由貿易倡議主任布萊恩·萊利說。

然而，在這個滿是億萬富翁的政府中，身為大學教授、財力相對普通的納瓦羅，似乎純粹被意識形態和使命感驅動，而非對金錢或名聲的渴望。他相信自己的理念已經得到了驗證。

“學術界不可信，無法對特朗普經濟學作出客觀批評。他們存在公信力問題，因為一直在喊狼來了。整個第一任期都是如此。”他今年1月對《紐約時報》說，“我們是對的，他們是錯的，沒什麽好說的。”



前特朗普政府官員、肯尼迪中心臨時主席理查德·格勒內爾表示，美國必須采取行動擴大製造業基礎，而納瓦羅“完全專注於此”。

“如果我們不擠壓其他國家，就再也無法生產任何東西，隻能成為一個消費型國家，那將是我們的末日。”他說，“全國有一半——或許略多於一半的人是保守派或共和黨人，他們熱愛彼得·納瓦羅所代表的一切。”

“人海茫茫中的一粒小塵埃”

在距離他服刑的邁阿密監獄約90英裏的地方，納瓦羅度過了童年最快樂的時光。他的父親在一支冬季駐佛羅裏達的樂隊中吹奏單簧管和薩克斯，年幼的納瓦羅會賣椰子和牛油果，騎自行車經過海湖莊園和綿延數英裏的原始海灘。



他的父母離婚了，留下他和母親，兩人生活拮據。母親在百貨店當過收銀員，後來當了經理。納瓦羅先生學習成績優異，憑借獎學金考入塔夫茨大學。出於對世界的好奇，他加入了和平隊，並利用假期去了泰國、老撾、韓國、日本、印度、緬甸和馬來西亞。

“這讓你變得謙卑，意識到自己隻是人海茫茫中的一粒小塵埃。”他今年2月對《紐約時報》說。

納瓦羅後來在哈佛大學獲得了經濟學博士學位。他堅信自由貿易的益處。1984年，他出版第一本書，其中一章為自由貿易辯護（“我曾盲目信奉這套理論。”他在1月的采訪中說）。

他先在聖地亞哥教授商業和經濟學，後來在加州大學歐文分校任教，並成為終身教授，一幹就是二十多年。他夜晚授課、白天寫書（《宏觀投資》《巴西下雨，就買星巴克》），並以評論員身份亮相電視。

他曾為知名經濟學期刊撰稿，並與一位後來獲得諾貝爾獎的學者合著了一篇論文。他熱愛新鮮空氣和運動，還喜歡遊泳、騎自行車、劃槳衝浪，並參加鐵人三項比賽。

納瓦羅也對政治感興趣。作為一名環保主義者和社會自由主義者，他多次以民主黨人身份競選公職，並在1996年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表演講。他還競選過聖地亞哥市長，其競選宗旨是阻止大型開發商。

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徹底改變了納瓦羅對民主黨的看法及其職業軌跡。

納瓦羅先生說，21世紀初，他在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學生開始意外失業，他開始關注中國對貿易的影響。納瓦羅先生布置學生研究中國如何能夠將產品定價得比世界其他國家更便宜。

“我的彼得在哪裏？”

納瓦羅是特朗普2016年競選的顧問，保護主義言論深深打動了特朗普的選民基礎。特朗普勝選後，納瓦羅在2022年出版的《奪回特朗普的美國》一書中寫道，他曾被承諾擔任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這一重要職位。

最終，這個職位落到了高盛前總裁加裏·科恩身上。用納瓦羅的話說，科恩是一位“全球主義者”，後來卻成了他的勁敵。納瓦羅被任命領導新成立的國家貿易委員會，但該委員會幾乎沒有獲得任何資源。

科恩等人認為納瓦羅提出的退出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征收高額關稅等提議有害，據納瓦羅和其他官員透露，他們試圖通過一係列官僚主義的阻撓和羞辱來顛覆納瓦羅的政策。

納瓦羅必須向科恩匯報，並將電子郵件抄送給他。為了防止納瓦羅獨自闖入橢圓形辦公室，政府采取了一項策略。與其他顧問不同，納瓦羅沒有受邀在每周的貿易會議上發言，因此他必須偷偷帶上自己的圖表進行臨時演示。

但特朗普內心也是一個貿易懷疑論者，他有時會特別詢問納瓦羅，問道：“我的彼得在哪裏？”



疫情造成的破壞證實了納瓦羅關於依賴外國供應鏈的風險的警告。

但隨著美國疫情的進一步惡化，納瓦羅也越來越深陷陰謀論的泥潭。他與總統前首席醫療顧問安東尼·福奇就使用羥氯喹治療新冠一事發生了爭執。羥氯喹曾是特朗普先生的推廣藥物，納瓦羅也繼續大力支持該藥物。

納瓦羅附和了特朗普關於他贏得2020年大選的虛假說法。他還違抗了國會就1月6日國會大廈騷亂發出的傳票，被判入獄。獲釋後，納瓦羅先生直接投入了競選活動，並在選舉日為總統助選。

很少有比服刑更能體現納瓦羅對特朗普的忠誠。去年10月，在北卡羅來納州格林維爾的一場集會上，特朗普稱讚了坐在觀眾席中的納瓦羅，稱他為“代表你我信仰的堅定聲音”。

總統告訴他：“今天幹得好，永遠幹得好。”

反彈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關稅能否承受住它們所引發的強烈反對，並實現特朗普和納瓦羅所承諾的任何目標。

特朗普政府對幾乎所有進入美國的產品征收至少10%的關稅。它對鋼鐵、鋁和汽車征收了與國家安全相關的關稅，並啟動了可能導致對銅、木材、半導體和藥品征收關稅的調查。它對近60個國家提高了全球關稅，但特朗普隨後暫停了90天，以便進行談判。

汽車製造商、電子產品製造商、農民和其他人士一直在就關稅預期造成的損害向白宮施壓。小型企業表示，它們麵臨倒閉的風險。



知情人士透露，在政府內部辯論中，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凱文·哈塞特等顧問主張降低關稅，將其作為打開外國市場的籌碼。

但納瓦羅仍在推行極端主義。 盡管他曾表示美國不會自行生產所有所需產品，但他反對關稅豁免，即使是對那些非美國生產的產品。一位了解納瓦羅想法的人士表示，他意識到推行巨額關稅的政治窗口期可能很短，他認為關稅豁免很容易導致特殊利益集團瓜分關稅。

納瓦羅或許正在輸掉這場辯論。本月早些時候，債券市場的動蕩促使總統暫停了多項全球關稅。特朗普還采取行動，將電子產品排除在中國的關稅之外，並談到了對汽車等其他行業的豁免。

在一片混亂之中，有傳言稱納瓦羅處境危險，盡管他的一些批評者也懷疑他是否會被迫下台。

4月13日，納瓦羅在《與媒體見麵》節目中，否認了被邊緣化的報道，並表示政府政策仍是“不豁免、不排除”，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納瓦羅本周在給《紐約時報》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主流媒體對混亂局麵的描述“忽略了美國與90多個已承認存在貿易欺詐行為的國家進行談判的戰略”。

他補充道：“這是特朗普的三維象棋，緊張的人們需要信任特朗普。”

許多經濟學家認為，關稅已經抑製了企業投資和消費者支出，並通過提高原材料和投入成本對美國工廠產生了反作用。

盡管納瓦羅有意幫助勞動人民，但麻省理工學院的戴維·奧托等經濟學家表示，關稅負擔實際上將主要落在窮人身上，因為他們將更大比例的收入用於購買關稅商品。

“很難說這項政策有多少積極意義，也很難說它能幫助美國與中國競爭。”奧托說，“我們在打朋友的鼻子，用關稅捆住自己的腳，回頭看看我們希望沒有發生的事情，而不是我們現在麵臨的問題。”

納瓦羅駁斥了這些觀點。他堅稱關稅不會抬高物價，反而會提高生產率，迫使外國供應商降價以維持美國市場準入。他認為，特朗普的其他政策（如放鬆監管、減稅和廉價能源）也將提振經濟、抑製通脹。

“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已經證明，關稅對美國人民有利，”納瓦羅在一月份表示，“這對美國來說不會是痛苦的，而是一件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