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Reddit教育板上一封名為《致2025屆畢業生的信——來自一位常春藤輟學生》的郵件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
有一位美籍日裔的學生帖主,靠著優秀成績拿到不少精英大學錄取,最後選擇去普林斯頓,普大還給了他全額獎學金。
他滿懷期待去入學,結果,第一學期就因患上嚴重抑鬱症入院,最後決定從普大退學。
後來帖主轉入家附近的社區大學重新開啟新生活。他將自己的經曆和想法寫成了一封《致2025屆畢業生的信——來自一位常春藤輟學生》的信,借此希望能讓後來的學弟妹們重視擇校問題。
帖主在藤校就讀的一學期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他如此毅然決然離開夢校?
在藤校就讀一學期,我都經曆了什麽?
這封帖子內容如下:
發帖人來自南加州的一個普通亞裔家庭,高中畢業時,他憑借無可挑剔的成績單——全A、4.7的GPA、1580的SAT、36分的ACT、優秀畢業生代表致辭,如願拿到了夢校普林斯頓大學的錄取。他以為自己終於站上了巔峰,卻在入學後迎來滑鐵盧。
進了普林斯頓後,沉重的課業負擔讓他喘不過氣,他感覺“教授上課就像在用另一種語言講話”。曾經他擅長的一切都變得陌生、困難。
與此同時,周圍的同學個個都是天之驕子,聰明、有見識、極具競爭力。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這所學校。
他的心理狀態開始崩潰。焦慮、抑鬱、失眠、社交障礙接踵而至。
他發現自己在課堂上坐立難安,與人交往變得異常困難。學業壓力、文化和圈層的隔閡、再加上一段失敗的戀情、以及東亞孩子對家人報喜不報憂的習慣,導致他在學校寸步難行。
他開始害怕打開任何和學校有關的郵件、害怕看到教授名字。最後,他住進了醫院,和父母商議決定退學。
在信中他說:這個決定對亞裔家庭意味著“放棄未來”,但他已經不想再做那個為了贏得老師和父母認可、不斷討好他人的孩子。
真正的勇敢不是硬撐,而是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下來,為自己而活。
他寫信給2025屆的高中生,誠懇地勸告他們:
不要為了名校的光環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名校並不適合所有人,有時候它帶來的不是成功,而是一場慢性崩潰。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絕不會再選普林斯頓。我會選擇一個讓我安心、讓我有歸屬感、有人願意真正了解我的地方。”
如今,這位帖主在家附近的一所社區大學重啟生活,一邊讀書、一邊接受心理治療,花時間療愈、認識真正的自己。
(博主回複網友,更新自己的現狀:一邊在社區大學就讀、一邊接受心理治療)
網友們的評價還是持積極、正麵的態度。有高中生感謝博主的信件,讓自己在擇校這個關鍵時期理智思考。
就連向來重視孩子教育、對名校持有執念的華人家長們也沒有judge這位博主。要麽講述了自己孩子當年被藤校拒絕後內心的慶幸——因為不用擔心孩子混不下來了。
要麽就是積極看待這段經曆對人生產生的正麵影響。
還有人現身說法自己當年麵臨相似的困境,最後也是選擇退學。然後反思自己重視名校背後的真正動力其實是虛榮居多。
也有一些網友好奇:為啥他不選擇休學,等恢複好了再繼續就讀?畢竟能被那麽好的學校錄取不容易啊。
作者本人給出了回複:
“確實考慮過休學而不是退學,但最終,我實在無法想象自己還能留在普林斯頓。”
可見作者的心理狀態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即便休學也無法改變他對學校的排斥和痛苦,最終決定徹底離開。
藤校、精英大學的錄取和學曆,不僅僅是一張紙,更是對一個人曾經多年的求學經曆、學術能力、才藝能力全方位的肯定。
大家好奇,為什麽這些年來有越來越多的學生——尤其是亞裔學生,在頂尖高校難以“混”下去?
亞裔學生在精英大學的艱難生存
這位博主不是第一個對普林斯頓大學產生排斥感的亞裔學生。去年,一位名叫Quon
Howery的韓裔學生就在youtube上控訴了自己在普大的痛苦生活。
(這段控訴視頻已經被作者刪除)
“我在普林斯頓已經待了2年半了,我很確信這裏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是有問題的,這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並不是因為課很難,也不是因為壓力,而是這裏的氣氛在很多不同因素的作用下,變得非常窒息且有毒 。”
“看到和聽到的很多事都讓我對這裏的人失去信任 。我見證過大一的朋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見過好人變壞 ...... ”
提到自己在普林斯頓的生活,這位曾經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年輕人,用“精疲力竭”“苦不堪言”等詞,他告誡大家:“學校排名真的不重要,精神健康比任何一個名校學曆重要得多;訪校的體驗也未必準確,接待人員都是經過專業培訓的。”
四年前的Ivy Day,Quon
Howery錄過一期開offer的視頻。與他得知自己被普林斯頓錄取時的喜出望外相比,如今的心境可謂天差地別。
而與選擇退學和在社交平台痛訴相比,有些學生就沒這麽“好運”了。他們選擇了極端方式與名校割裂。
2022年5月13日, 21歲的華裔大三學生Jazz Chang的遺體在普林斯頓大學校園內被發現。
Jazz 主修計算機專業,多次榮獲校內外獎項,成績始終名列前茅,他曾獲得Gilman高額獎學金,成績優異且科研能力出眾。
作為普林斯頓 “精英計劃” 成員,他積極參與跨學科研究項目,並多次擔任國際交流活動的代表。
除了學術上表現卓越外,他還積極參與各類社團活動,興趣廣泛,熱衷於跑步、武術和極限運動。
校方雖未公布具體死因,但Jazz Chang在生前曾多次前往心理谘詢室尋求幫助。
2023年4月28日,普林斯頓大學華裔學生Kevin Chang則在住所離世,年僅19歲。
Kevin主修生物與工程,在高中時因文理兼優小有名氣。不僅出版過繪本、科研成果斐然,高中時期,他還參與水生真菌研究獲得多項獎項,畢業時獲得特級優等生榮譽。
他選擇普林斯頓後,憑借出色的學術成績和科研能力迅速成為導師關注的明星學生,其論文多次在國際學術會議上獲獎。
盡管校方在訃告中未公開具體死因,但校方社交媒體和其父親均提及 Kevin長期受到抑鬱症的困擾。
這些年,我們時不時就能聽到精英大學學生自殺的新聞傳出,給人一種現在的好學生很“脆皮”的感覺。
有一位網友以自己熟悉的杜克大學為例,分析了為什麽有學生與精英大學格格不入。
精英大學的學生之所以壓力大,不僅僅是因為學業本身的難度,更是因為:
這些被錄取的學生一直以來都是“完美表現”,缺乏麵對失敗和挑戰的經驗;
一些學生內在的心理韌性(grit)不足,卻突然就讓自己身處一個高度競爭和高預期的環境,不知如何應對;
以及外界(如家長、學校)對他們有極高期待,卻很少關注他們的情緒承受力。
從學校的角度來說,高校也要承受“保留率”(學生是否會退學、休學)和“畢業率”的壓力。如果一個學生在就讀期間崩潰、甚至自殺,這對學生本人和學校來說都是損失。所以,學校希望招到那些能在困難時期堅持下去的學生。
但從學生個人角度來說,這些能被名校錄取的好學生,過去多年都在為上一所頂尖大學的目標刻苦學習,但實現目標後的“獎勵”是為期四年充滿挑戰的學術工作。
如果一個孩子在高中畢業時就已精疲力竭,那麽可以想象,在那樣一個聚集了無數“別人家孩子”的大學裏,他未來的四年將有多麽痛苦。
執著於名校的學生和父母會陷入一個誤區:如果你隻是在追求big
name,那麽一開始的動機就錯了。因為對光環的渴望,不足以成為前進的動力。
孩子進入名校,家長職責未完
有報告顯示:一些頂尖大學的學生自殺率確實高於普通高校。
例如,根據統計,麻省理工學院(MIT)在2005至2015年間的學生自殺率為每10萬人中18.5人,顯著高於全美平均水平。哈佛大學在同期自殺率約為每10萬人中11.8人,同樣高於普通高校的水平。
此外,《全國大學健康評估調查》(National College Health Assessment
Survey)顯示,亞裔美國大學生比白人學生更容易產生自殺念頭,嚐試自殺的比例也更高。
美國疾病控製與預防中心(CDC)的數據顯示,自殺是亞裔美國青少年(15至24歲)中的主要死因之一,而這個年齡段正好涵蓋了大學生群體。
為什麽亞裔孩子更“脆皮”?
首先,與亞裔特有的文化背景與家庭教育有關。
很多亞裔家庭習慣把書讀好當作頭等大事,從小就被要求拚命學習。孩子們習慣了死記硬背、按部就班。
而當他們走進那些鼓勵獨立思考、敢於挑戰權威的精英大學後,突然發現“課本外”的生活完全不同:老師期待的是討論和質疑,而同學們也更注重展示個人特色。
這種轉變會讓許多亞裔學生剛開始手足無措。
其次,對亞裔學生刻板印象的“雙刃劍”。
亞裔學生是外人眼中的“模範少數族裔”,這個標簽聽起來光鮮,可實際上它把亞裔學生禁錮在一個單一的框架裏:學霸、不愛運動、不善社交。
這樣的刻板印象既抬高了學業要求,又忽略了他們在其他領域的閃光點。結果,不僅外界對他們有固定期待,他們自己也很難跳出這個框架,想要展示自己更多麵貌時總會覺得力不從心。
最後,從小到大家長和社會的高期待無形中給亞裔學生施加了更多壓力。
到精英大學後,這種競爭氛圍不減反增,學業、社交、各種獎學金和實習機會的爭奪,讓亞裔學生常常感到自己隨時可能“失足”。
長時間的緊繃狀態不僅容易讓人焦慮,還可能影響到他們想要嚐試新事物、交新朋友的勇氣,從而在大學產生社交困難和壓力,難以在第一時間恰當地融入新圈子中。
這些因素相互作用,使得近年來亞裔學生從精英大學休學、退學、甚至做出極端選擇的新聞被多次曝出。
但除上述原因之外,我認為亞裔學生在新環境崩潰、做出極端選擇還與亞洲父母確實低估了孩子心理健康問題的嚴重性有莫大關聯。
就像這封信下麵點讚第一的評論說的:再聰明的學生,如果沒有學會“在需要時主動尋求幫助”的能力,也很難在大學中取得成功。而這恰恰是我們東亞孩子和父母之間缺失的功課。
在知乎上,有人提問自己得了抑鬱症,父母不相信也不理解該怎麽辦?
下麵網友們的回帖看的人心疼:
有人被父母貼上矯情、懶惰的標簽;
有人抑鬱嚴重到輕生服藥去洗胃的程度,父母還是責罵他“裝瘋賣傻”;
要麽就是覺得自己的孩子成天太閑了總瞎想,應該多找點事情去做。
父母不理解、不相信子女患有心理疾病,一方麵與自己本身缺乏相關教育和知識有關。但更多是因為“孩子抑鬱”扯下了父母教養的“遮羞布”,這是多數父母不願意麵對的。
因此,對孩子抱有高期待、高要求的東亞父母,若想真正幫助孩子不僅“活下來”,更“活得精彩”,需要跨越兩個關鍵障礙:
第一,放下“孩子進了名校,父母的任務就完成了”的念頭。
進入一所頂尖大學隻是新開始,而不是終點。從那一刻起,才真正考驗父母是否成熟、親子關係是否健康。
父母不能隻是扮演“出資者”的角色,而應積極鼓勵孩子與自己分享大學中遭遇的挑戰,尤其是心理壓力與情緒困境。
在孩子邁入象牙塔的同時,也要給予他們持續的情感支持與理解,而不是將所有問題歸因於“你已經這麽優秀了,不該有困難”“你怎麽這麽脆弱”。
第二,及早弱化對“地位至上、成就導向”的執念,避免毒文化深植。
在“Never Enough: When Achievement Culture Becomes Toxic—And What We
Can Do About It”一書中,作者指出:許多 “好學生” 和 “高效員工” 容易陷入 “地位焦慮”
的深淵,其根源往往可追溯到童年。
大腦會通過多巴胺、血清素、催產素和內啡肽來獎勵我們在社會中的上升,而當“地位感”下降時,則釋放皮質醇等壓力激素,產生焦慮與恐懼。
這使得孩子對學術成就、職業完美、工作效率形成依賴,甚至“上癮”。而這往往源於父母從小對他們“有意無意”的強化——“你要更好”“你不能失敗”“優秀才值得被愛”。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孩子,雖然看上去光鮮亮麗、但內心早已傷痕累累,不知何時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