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王朔帶著《動物凶猛》走進了薑文的世界。
當時薑文看完小說後說:
“覺得像針管紮進了血管裏,血冒了出來,聞到了西藏歌和大食堂的味兒。”
1992年5月1日,薑文開始在北京一間小屋裏,寫作電影劇本《陽光燦爛的日子》。
在這間隻有6平米、一張桌子、一張床的小屋裏。
薑文將6萬字的《動物凶猛》改編成9萬字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那時薑文滿是自信地說:
“中國這麽多導演哪個優秀?現在沒有,以後有!誰啊?我!”
1994年,電影的粗剪版被拿到了威尼斯電影節參展。
憑借這部電影,夏雨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從那開始,《陽光燦爛的日子》便成了中國影壇的夢之起點。
而影片中的馬小軍,便是當下薑文的隱喻:拚命融入時代,又顯得那麽不合時宜。
曾經的薑文,隻想站著掙錢,拍自己喜歡的、讀自己愛看的,他不指望別人能理解自己。
但如今的薑文卻想“討人喜歡”了。
在這彪悍的大半生中,薑文到底經曆了什麽?
一、1963年,唐山的部隊大院裏,出生了一個名叫薑小軍的男孩子。
父親薑洪齊是一名軍人,母親高陽是小學音樂老師,夫妻倆常忙於工作。
因此薑小軍自小跟在姥姥姥爺身邊過日子。
趁著沒人知道薑小軍的名字時,薑文這個名字就定了下來。
從那時開始,薑文的世界就開始出現了電影這個詞。
那時候,農村經常放露天電影,薑文時常在趴在舅舅或是姨的背上。
他描述當時的情景:
離著老遠就看見個白點,亮著光,越來越近,然後就看到上麵晃動的人影。
6歲之後,薑文便離開了唐山,開始隨父親的部隊住在貴陽。
但依舊沒有甩掉他愛看電影的習慣,從《紅燈記》到《珍寶島的故事》,薑文幾乎陷入了電影裏。
眼看著要到了接受教育的年紀,10歲的薑文又去了北京,沒過兩年便考入了北京27中。
在班裏,他的年紀最小,身邊來來去去,全是比他大上好幾歲的哥哥姐姐。
並且還有一個叫英達的小夥子與薑文交好。
1979年,英達考上了北京大學心理係,但薑文卻被北京電影學院刷了。
英達哥們義氣,找到了還是北京人藝台柱子的老爸英若誠,親自給薑文輔導。
第二年,薑文坐在英達的後座上,晃晃悠悠就去了中央戲劇學院的考場。
但三場考試下來,薑文再次被刷,但恰巧遇上了主考老師張仁裏。
要說張仁裏為何會對薑文高看一眼,還要說到他在考場上背誦的那一段契訶夫的《變色龍》。
看著薑文並非池中之物的張仁裏,將他從落敗之中撈了起來。
在之後,張仁裏又評價薑文:他對藝術的追求一絲不苟。
而這句話,也在後來得到了印證:薑文對藝術是真的發瘋。
早在學校期間,薑文為了塑造老工人形象,專門蹲在學校門口的胡同裏,觀察來來往往的人。
接二連三的排練,薑文開始導演自己的小劇本。
有人說他導演的戲比導演係的人還好,人家誇他調度好,那時薑文還不明白調度是什麽意思。
他隻知道,什麽人該在什麽地方。
四年下來,這個比別人小三歲、張揚、幸運的薑文導了不少戲。
畢業之後,薑文被分到了中國青年藝術劇院,開始演話劇、排話劇。
在演了一年話劇後,導演陳家林看中了薑文,決定邀請她出演《末代皇後》裏的溥儀。
他找來了溥儀的紀錄片和《我的前半生》原著,反複觀看,銘記於心。
接著他去拜訪溥儀的弟弟溥傑。
按照溥傑口述,在腦中還原溥儀的生活習慣細節,回家躺在床上還要和弟弟薑武說溥儀。
正是這種較真的性格,讓薑文的溥儀一炮而紅。
從那之後,薑文愛琢磨戲的“毛病”跟到他現在。
尤其是出演謝晉導演的《芙蓉鎮》的時候,薑文就老是改詞,
但是謝晉也不生氣,隨著薑文的性子來,哪裏改得好,謝晉還會表揚兩句。
這讓薑文越發張揚。
等到了與張藝謀合作《紅高粱》時,薑文的脾性更是暴露無遺。
拍戲的時候,薑文總會在宿舍先排練一遍,等變得精彩了再去找張藝謀。
很多巧妙的設計全是兩人一起琢磨出來的。
有時候兩個人還會因為劇本吵起來,這一吵就吵到了殺青,吵到了第38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現場。
那時光著膀子,站在高原上的薑文還在想:哪天我也拍電影。
拍完了《紅高粱》,薑文又馬不停蹄趕到了《本命年》的劇組。
導演謝飛看著他說:“你小子遲早要當導演。”
和田壯壯拍《大太監李蓮英》時,田壯壯又鼓勵他:“你導演,我來給你演。”
就連王朔都說:中國需要這麽一個人。
但即便是有了這些人的至高評價,薑文卻還在對自己發問:能行嗎?
而促使他邁向導演這一步的還是王朔。
當年王朔帶著幾本“著作”走進了中國第五代導演的大門。
而彼時的薑文還是一個演員,但看到王朔的《動物凶猛》時,積壓在體內的拍戲之心,開始肆意而動。
最終薑文帶著《陽光燦爛的日子》走進了中國電影圈。
在上映的那一天,薑文在劇組的上空掛了一個條幅。
上麵赫然十二個大字:陽光永遠燦爛,朔爺永遠牛逼。
可臨了,王朔也沒能永亮在這片夜空,而是急匆匆的出現,又急匆匆的赴美。
可是被王朔感染的薑文,卻在這條“用藝術表達”的路上狂奔而去。
能回頭嗎?
不能。
二、拍《陽光燦爛的日子》時,薑文已經35歲。
時過5年之後,薑文執導,再次拍了一部名叫《鬼子來了》的電影。
他說,這部電影隻是對35歲的自己做一個總結。
剛好有一個名叫《生存》的本子擺到了他的麵前。
於是薑文一點頭,這部電影提上了日程。
和《陽光燦爛的日子》一樣,這部電影不按套路拍,常常想到哪拍到哪,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2000年,《鬼子來了》榮獲第53屆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委會大獎,可還沒等薑文高興。
這部電影卻因違規被禁止上映,而薑文本人也被禁止五年內不能導演電影。
幾千萬的投資,血本無歸。
但好在電影口碑不錯,為薑文積攢下了名氣,以至於還能“混口飯吃”。
再沒導戲的那五年,薑文也沒閑著,緊鑼密鼓地拍戲,
從《尋槍》、《天地英雄》、《綠茶》、《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再到《茉莉花開》、《皇太極》。
六年拍了6部,薑文很是滿意,認為自己算是高產了。
等到時間一過,薑文再次著手,開始講述下一個故事《太陽照常升起》。
而那時,“升起”不單單是電影,還是一段至關薑文未來之路的關係。
2005年,32歲的馬珂,已經有了多年的電視劇製作經驗,小有成績。
但他卻不滿意,一直想找下一個挑戰目標。
並且他非常崇拜薑文,他覺得能拍出《陽光燦爛的日子》與《鬼子來了》的人一定是中國最有才華的導演。
在朋友的引薦下,馬珂找到了位於太廟工作室的薑文。
兩人暢談了兩個多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馬珂在說話。
他說:“老薑啊,你是一個好導演,我是一個好製片,你需要一個好團隊來推廣。”
但彼時的薑文還沉浸在自己的樂園中,壓根沒將馬珂的話放在心上。
但薑文卻記住了一口一個“老薑”的年輕人。
其實在電影開拍之前,薑文便知道這個電影賺不了錢,因為他早就預料到觀眾可能看不懂。
這樣的電影,對投資人也是一個挑戰。
而英皇的楊受成願意投這部電影。
於是薑文提前告訴他,這部電影可能不賺錢。
但要臉不在乎錢的楊受成大膽地說:沒事兒,你隨便拍。
雖然資金的事過去了,但電影上映後,卻出了更大的問題。
正如薑文預料的一樣:觀眾看不懂,不僅看不懂,還不願意裝懂。
2007年,《當太陽照常升起》慘賠,這讓薑文心裏很是難受,開始琢磨問題的根本所在。
在這時,一句“老薑”喚起了他曾經的回憶。
於是薑文拿起電話,給馬珂發了一條短信:“老弟可好?”
至此,兩個相差10歲,卻愛電影的糙漢子勾肩搭背,共建“薑山”,由此開啟了“信馬由薑”的時代。
三、2009年,史航給薑文推薦了《盜官記》,他看完後,和馬珂一起去成都拜訪了作者馬識途。
馬老問:電影誰來拍。薑文回答:我來拍。
隨後馬老爽朗一笑,說:“有的看了”。
版權敲定之後,薑文便開始準備劇本,在改了30稿之後,定稿開拍。
這一次,有馬珂在,薑文沒在擔心資金的問題,並且馬珂從不幹預薑文對於創作的理解,任由他發揮。
一個隻管賣,一個隻管拍。
電影上映後,馬珂對宣傳說了八個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讓子彈飛》裏,薑文那句:翻譯翻譯,什麽叫驚喜。
這個驚喜也讓馬珂驚喜得差點哭了。
原因便是自己錯失了三千萬,但硬生生讓薑文給自己找了回來。
在那場“鴻門宴”的戲中,白酒是至關重要的道具。
“好幾個百年老字號的白酒品牌都想植入,報的價格高達千萬,有三家願意一起上,也就是說僅一場戲就能賺三千萬。”
但薑文卻把這個植入的投資給否了,理由便是:白酒品牌一出,觀眾都出戲了,電影怎麽看?
馬珂急得快哭了,但薑文卻說:“我給你找回來。”
到最後,果然隻放了三個沒標簽的白酒瓶子。
薑文想“站著把錢掙了”,最終他實現了。
《讓子彈飛》一上映,便奪得了2010年度的票房第三。
還引發了全國人民找暗喻的熱潮,可耿直的薑文卻說:“都是真事,沒暗喻。”
有人喜歡,但依舊有人看不懂,薑文似乎也坳上了氣,決定再弄一部能看得懂的。
於是《一步之遙》出現了。
這次馬珂的要求也高了,他對藝術指導柳青說:
“顏色要高飽和度的,節奏要快的,強烈、鮮明、感染人。”
但就是薑文玩兒命創作出來的電影,觀眾還說看不懂,票房不盡人意。
薑文納悶了,說這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一個“不好意思的英雄故事”。
可《一步之遙》的命運卻如同《當太陽照常升起》一樣,沒人願意買賬。
從2014年後,薑文伺機而動,一蟄伏便是4年。
最終薑文又經史航的推薦看了一本名叫《俠癮》的小說。
薑文一看還想著:這不就是我們家那邊的事?
他決定要把它拍成電影,而這種衝動,完全來自於他第一遍看完小說的刺激。
薑文找來編劇李非,兩人一見麵,李非便被薑文領進了小黑屋。
在落下“你寫吧”三個字之後,薑文便絕塵而去。
李非一寫就是400多天,期間瘦了40多斤。
而另一個編劇孫悅也說:“給薑文寫劇本,是一個“力氣活”。”
但好在電影《邪不壓正》完成的效果不錯。
這一次,薑文想要打造的便是讓觀眾“看得舒服”。
在電影完成90%之後,矮大緊當了第一個觀眾。
看完之後,他說:“滿屏荷爾蒙飛濺,愛恨劈頭蓋臉。”
即便是這樣高的評價,也不免讓薑文有些緊張。
為了宣傳電影,薑文帶著《邪不壓正》劇組出現在選秀節目《創造101》的決賽現場。
薑文走上台,略帶僵硬和尷尬,還沒弄清流程,便問身邊的黃渤:
“我要念嗎?這上麵很多字,我從哪裏開始念?”
薑文像是走錯了片場,就連網友說都說:“薑文這次是真的努力了。”
從上海電影節開始,薑文就帶著他的作品始終出沒在網絡熱搜上。
這一次,他想盡力“討人喜歡”,比起“站著把他錢掙了”,前者似乎更難。
但薑文這一次沒給自己留餘地。
可是在這樣的極盡宣傳之下,《邪不壓正》卻沒翻起什麽大浪,上映25天後,綜合票房5.83億。
但薑文卻說:“我就是為了這點醋,才包了這頓餃子。”
電影的結果好與否,並不影響薑文的熱情,但不合時宜的他,終究想在今天順勢潮流。
“站著把錢掙了”靠譜嗎?
在薑文這裏,絕對靠譜,用他的話來講:
“你們投我,我還得選,看你靠不靠譜。”
而《圓桌講究派》裏竇文濤翻譯了一下:“你還不配跟我虧。”
自從2018年之後,薑文便再無執導電影。
可他的電影總是被認為是浪漫的,他說:生活本就這樣。
他還說:“我不是用來拍電影的,我是用來活著的,電影隻是趕巧拍一下。”
而對用電影補充日子的薑文來說,用藝術表達就是宿命。
這個在觀眾看起來大老粗的“文化人”,就如此過了大半生“豪橫”的日子。
至於接下來如何“討人喜歡”,似乎薑文自己都不太明白。
又或許,薑文依舊不想彎腰,想樂嗬地把錢掙了。
而他到底能否如願,還是一個美好的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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