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廣東路，爺叔高喊“牛市到來”

“上海自己的巴菲特”

爺叔老鄭一鑽出出租車，上海廣東路和西藏中路交叉口，瞬間成了大型追星現場。不斷有人高呼他現在的名字，“愛在深秋！”

有經驗的自媒體博主們早早占據花壇，老鄭每周講話的位置。但10月19日這個下午，他們也低估了人數，瞬間被衝散到花壇另一邊。我麵前，一個阿姨屁股著地，摔進了花壇。眾人攙扶下，她迅速起身，不好意思笑笑，再一次擠入人群，胳膊架住胳膊，將自拍杆伸到爺叔頭頂。

人群漩渦的中心，上百個鏡頭對準的地方，正是67歲的老鄭。他看起來很普通，手裏拎個布袋。路人紛紛被這陣仗震撼，一個中學生向人群打聽：“為什麽大家圍著一個老頭，是科學家嗎？”

“炒股的。”有人回答。“考古的？”中學生還是沒聽懂，但也舉高手機拍攝。

●“愛在深秋”爺叔老鄭。周航 攝

●10月19日下午，“愛在深秋”引起的人潮。周航 攝

現在，老鄭是社交媒體最受關注的“股神”，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點評。最緊迫的是下周怎麽走，有人高聲問道，“爺叔，下個星期一（10月21日）怎麽樣？”

“下個星期，還是反彈為主！先看3436點（上證指數），如果樂觀一點，可以看3590點。”

這就是老鄭的風格，或者說廣東路爺叔的風格。他們眼神堅定地像要“噴火”，給出的預測精確到個位數，末了不忘謙遜地補上一句，“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測算”。

老鄭也有自己依據，這天，他著重要說說“斐波那契數列”：“我給你一個數據，從上次5178（注：2015年牛市頂點）下來，已經調整了38個季度，在斐波那契數字裏麵，39個季度就是一個重要的變盤點。隻有一個字，向上變盤！”

為此老鄭已經畫好一條陡峭的曲線，先是11月份，“衝破4000點”，再往後，更是一馬平川，“明年3月底，將突破6124點，大概在6445點左右！”

原本，老鄭隻是廣東路上的普通爺叔。轉折發生在今年1月，有自媒體博主路過廣東路拍攝，股市還在長冬，但老鄭高喊“相信國家”，預測兩年後的秋天，股指要到14400點，他還計算到“慣性”，像汽車狂奔在高速公路，“一下刹不住”，“加它200點”，最終將達到“14600點”。

流量的齒輪自此開始轉動。到了夏天，已經有三四十個博主來廣東路尋老鄭的流量。他來者不拒，持續輸出信心和“金句”：7月就要漲到3700多點，“漲得你頭暈目眩”；暫時的套牢也不要緊，“套住的是金項鏈”；而9月將迎來一波大行情，“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愛在深秋’！”

當時，股民們還在打3000點保衛戰，評論區裏都在調侃老鄭，“在該補牙齒的年紀補了倉”“趕緊送回宛平南路（上海精神專科醫院所在地）”。沒人想到，9月下旬，秋天的股市跟老鄭的言論一樣瘋狂，成交記錄接連打破，股指一路上揚，到10月8日開盤抵達最高峰3674點，五個交易日漲了三分之一。

這下“愛在深秋”徹底火了。說起為什麽入市，不止一個00後跟我們提到他，複述他最新的“讓人上頭”的金句，“這是國家給你的一次機會”。評論區裏，人們開始排隊道歉，稱呼老鄭“上海自己的巴菲特”。

廣東路也“瘋狂”了，10月12日周六，人潮洶湧，一位本地記者回去後寫道，“周傑倫來了也不過如此”。10月19日，上海降溫，人卻更多，馬路邊警車停了不止一輛。很多人上午就冒雨來了，不停問“爺叔今天來嗎？”

現在的老鄭也多了明星範，鼻尖上架副眼鏡，帶著一個健壯的男子開路。以前他一待整個下午，現在隻停留半個小時，就要拔腿離開，人群和鏡頭則一路護送，期間整齊地闖過紅燈。

坐上出租車前，老鄭說，“我再講兩句好不好？”大家說好。老鄭說，可能還有一次回落，但最低不會破3182點，那將是“最後一次上車機會”。

又是一陣歡呼聲。

廣東路的“財富密碼”

關於老鄭的個人經曆，人們所知其實很少。他接受過自媒體短暫采訪，兩句話就概括完了：初中畢業，早早闖蕩江湖，開過三十多年店。20年前接觸股市，自此“每天研究”，最信奉時任證監會主席尚福林一句話，“股市永遠是螺旋式上漲”。

廣東路每周末相會的爺叔們，最多再加一句，“伊是浦東鄉下來的”。事實上，沒人看過老鄭本人的持倉，這是廣東路的基本禮儀，聊股票歸聊股票，問持倉和收益就“不方便”了。

原本，我也來廣東路尋老鄭，可話都沒說上。而待上一天後，我開始懷疑找到他的必要性。如果隻是想找“股神”，那廣東路遍地都是，或者說，人人都是“老鄭”——平均一個小時，我就能碰到一位爺叔，打開微信群，指著某天的發言，說自己精準預測到股市漲落。

爺叔們個個很懂行的樣子。在他們眼裏，K線、盤口，基礎得不能再基礎，波浪理論、斐波那契數列、黃金分割點，也隻是入門。更長遠的行情，他們也能分析，那要結合更多政治、經濟，乃至世界格局，有時候還會不經意顯出人脈，“昨天我跟法國的朋友開會......”

總之，你願意聽，他們就願意聊，從股票均線一路說到俄烏戰爭。但太認真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止一個爺叔說，“這裏都是吹牛x”，“反正不用負責”。

現在，話題也包括了老鄭，但大多數爺叔不大服氣，說大概五年前，老鄭出現在這，每年都預測第二年秋天股票漲到一萬點，“之前都沒多少人要聽他講”。“講了五年，現在不還是3200點啊？”和直接罵髒話的爺叔比，老周的評價都算客氣了，他也把我當成博主，“還是你們拍短視頻搞出來的”。

●10月19日，一位爺叔在分析股市。周航 攝

老周剛過70歲，頭發胡子花白，來廣東路十多年了。保守估計，他說自己水平在這裏“排名前三”。朋友圈裏他更自信，2022年的股票分析，“全中國隻有我一個人，是基本正確的”。

才聊了一刻鍾，老周當場收我做徒弟。不收錢，他有種緊迫感，“廣東路的技術要失傳了”，年輕一代裏，他已經教了四個，我是第五個，明天就開始教學。第二天上午，在附近一家網吧，相識的網管熟練地幫他安裝炒股軟件。

軟件不算主流，他說功能比較強大，比如能顯示“黃金分割位”（其實主流軟件也可以）。黃金分割位，比我想象中更容易理解，截取一個高點、一個低點，軟件會根據0.618這樣的比例，劃出幾條線，每條都代表壓力或支撐位。

這屬於技術分析，炒股者裏巨大的派係：人們像研究物理題一樣試圖掌握股票波動的規律。師父說，他也是在廣東路學的，基礎理論來自幾本國外著作，幾十種k線，他畫成一張大地圖，貼在天花板上，看了整整五年，“出山”，“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他隨便選取近期的區間，電腦裏出現許多線條，當中有個熟悉的數字，3182點，正是“愛在深秋”說的不會跌破的低位。

不過師父再次強調，愛在深秋不懂的，區間選的就有問題——隻要換一個最高點或最低點，就會又出來一批黃金分割的數字。那要選取哪些日期呢，這才是師父要傳授的核心，廣東路真正的“財富密碼”。

但接下去所講，完全超出我的認知。他說，股指其實是政府提前畫好的，“每五年畫一次”。既然是中國股市，不能完全跟著國外理論，不然錢都被外國人賺走了，所以得中國化，結合老祖宗的《易經》，陰陽互補的學問。具體操作上，就是尋找數字密碼，並以此推算後市。

●老周手繪的股指圖。周航 攝

在廣東路，類似的“陰謀論”頗為流行。我還目睹過一個爺叔不斷在炒股軟件和計算器裏切換，把股票代碼和股價聯係起來——相當於你的學號早就決定了成績，而旁邊的阿姨盯著手機屏幕連連稱奇。

愛在深秋，這個當下許多人眼中的“股神”，也有信奉的財富密碼。在一個視頻裏，他強調“13”這個數字。2007年曆史性高點，6124點，四個數加起來是13。還有一波牛市的頂峰，2245點（2001年），加起來也是13。他說這不是偶然，“都是機構打出來的”。

師父還向我推薦了本書，《中國賭金者》，“看完你就明白牛市怎麽來的了。”這倒是本嚴肅的財經讀物，還原了1995年著名的3.27國債事件，英國《金融時報》形容的“中國證券市場最黑暗的一天”。

那是一場慘烈的多空頭廝殺。公開報道裏，“多方”（看漲）涉嫌內幕交易，空方（看跌）借助製度漏洞絕地反擊，最終，監管部門宣布交易無效，如同裁判取消“壓哨”球。

空方代表萬國證券就此隕落，被申銀公司接收。有“中國證券教父”之稱的總經理管金生，不久後因貪汙40萬被判刑17年。出獄後，管金生公開演講，反省自己當年錯在“缺少政治智慧”。

萬國證券是當年第一大證券公司，1990年在廣東路成立了“全國第一營業部”，比上交所成立還早，一度包攬全國一半股票交易。在那個用黑板寫行情、還在討論“姓社還是姓資”的年代，最先嗅到發財機會的上海人已經聚集在這買股票、聊股票。這就是廣東路股市沙龍的由來。如今營業部早已不在，沙龍則延續至今。

師父說，這本書提升了他對中國股市的認知，叮囑我回去一定仔細研讀。

但他其實也沒算到9月的行情，“在政策麵前，技術是不堪一擊的。”這不影響他的認知，隻是財富密碼沒找對，他正在開始尋找新的數字。

“有人乘風而起，有人半日歸零”

如果說股市是經濟的晴雨表，那麽廣東路大概也是中國股市的晴雨表，很多年裏，股市火不火，來這裏數數人頭就行。

創造曆史最高6124點的2007年，就遠比現在熱鬧。我的師父老周就是那時來的，他說，附近幾條街都擠滿人，估計“得有上萬人”，理發店沒法營業，顧客根本擠不進去。

還有人說，1992年才瘋狂。隻有幾家公司上市，天天漲，搶的人太多，還推出了認購證。廣東路上，人們爬樹、爬鐵欄杆、通宵排隊買認購證，30元一張，後來被炒到5000元。電視劇《繁花》裏，胡歌扮演的寶總，就是靠倒賣它起家的。

如今的廣東路，也能碰到許多第一代上海股民。個高清瘦的劉爺叔就是，每次提及“我看大方向比較準”，都不忘加一句，“我炒股多少年了”，說著就要展示自己101開頭的證券賬戶。當年他才30歲出頭，現在65歲了。

周日的傍晚，一個90後點開手機，向正在高聲“授課”的劉爺叔請教，他買在近期最高點，10月8號開盤那刻，不知道後麵怎麽辦。爺叔不停揮手，斬釘截鐵，“牛市不講高位的，主動買套，聽得懂伐？買了以後它會上去的。”

和其他“股神”不同，劉爺叔是唯一願意展示個人賬戶的。其實今年他還虧著，主要踩了幾個雷。但他強調，去年行情那麽差，他可是“贏了”，賬戶顯示盈利3萬多。

上周五，他就又秀了一波操作：原本拋掉了，看著股價拉升，趕緊更高的價格買入，最後收盤漲得更高。再往前，買賣點位密密麻麻，同隻股票他一天裏進進出出，詮釋了什麽叫“炒股”。

這也算得上中國股市特有的“奇觀”。有數據顯示，上交所超八成交易來自散戶，換手率極高，紐交所則完全相反。不止一位經濟學家評價中國股市不太健康，“投機氛圍濃厚”。

但劉爺叔也有話說，以前大家也買長線，都虧錢了，隻好做短線。我的師父老周則說，你們年輕人可以，“我們等不到（長線）”。而且，人們普遍不信任投資機構，又或者隻是想把暴富的機會抓到自己手裏，“（機構）全不靈的，但斌你知道吧，私募大佬，這次也踏空了。”

●10月20日，廣東路有人展示民國時期的股票。周航 攝

●一位爺叔推薦股票，注明“巴菲特選股”，其他爺叔阿姨正在拍攝。周航 攝

劉爺叔津津樂道他的傲人戰績。我們一道吃晚飯，席間他不停遞過來手機，交易軟件頁麵裏，在某個月份，“你擊敗了99%的交易者”。

更多曆史記錄，他也樂意讓我看。但結果有些出乎意料。他的戰績總在兩個極端裏擺動，上個月，剛戰勝“99%”，下個月，又輸給同樣多的人。2020年，他賺了13萬，但後麵兩年的熊市裏亦沒能幸免，分別虧了18萬、23萬。軟件最早隻能查詢到2016年，九年加起來大概虧掉40萬，現在賬戶總額不到30萬。

這不能怪爺叔水平不行，他說市場這樣子，誰能吃得消。

爺叔也強調，他很理性，留了養老錢，夫妻倆退休工資加起來一萬二，生活有保障。而且2016年賺到錢，房子已經買好。一套是買斷了分配的老公房；另一套在郊區，70平米，一萬一平米，現在值150萬。他也不租出去，夏天的時候和愛人去度假。

和廣東路上其他爺叔一樣，劉爺叔的人生也跟著時代沉浮。1990年代經曆下崗後，他被安排去做過保安，後來自己開彩票店。買房的錢，他說有彩票店的貢獻，也有當年股票的盈利。

跳動的股指仿佛充當了另一顆心髒，爺叔全程都很亢奮，吃飯也不怎麽動筷子，說到盡興，總是身子一仰，深厚的黑眼圈裏，露出堅強的笑容。他經曆過很多輪股市了，包括1992年，也虧了一半多，“不都堅持過來，漲回去了”。

瘋狂如1992年，《繁花》中寶總發財的那年，其實股指也坐上過山車，從300點漲到1200多點，又跌回300多點。這幾乎已經成了中國股市的規律，有暴漲，就會有暴跌，以及一輪漫長的蟄伏。《繁花》描述，“機會麵前人人平等，抓住了機會就有可能改變人生。”但也有下半句，“有人乘風而起，有人半日歸零。”

這一次，劉爺叔等太久了，“沒想到熊市5年了”。不過眼下，他非常樂觀，已經“省下全部不必要開支，隻留下吃飯錢”，滿倉殺入，相信年底自己的賬戶就要翻紅，到時他還考慮換個更大的房子。

他是少數認可“愛在深秋”預言的14600點將要到來的爺叔，9月行情剛啟動時，有其他爺叔私聊，笑他跟“愛在深秋”一樣沒腦子，他說對方看不懂形勢，用詞堅決，“再做一回傻子，買入”。

晚上9點多吃完飯，劉爺叔還不盡興，又走回廣東路接著聊，那裏的沙龍還在繼續。

●廣東路上，有爺叔賣炒股軟件。周航 攝

廣東路的深秋

原本，廣東路已經越來越凋零了。不僅因為股市不景氣，也因為拆遷，很多人搬去郊區，過來不方便，公交轉地鐵，來回十多塊，舍不得。

直到秋天這波行情到來，“愛在深秋”走紅，廣東路又有了昔日繁華的影子。

一些許久未來的爺叔又出現了。一個爺叔這周末特地從浦東過來，2015年後他進股市，套到現在，最近有些起色，他也振作起來，重新開始研究。爺叔退休前做環衛工，節儉到褲襠磨破了還穿著。這次他打算吸取教訓，漲到4000點就拋掉。問到真要解套了會不會慶祝下，他愣了一下說，“那肯定要大吃一頓”。

更大的變化，是出現了許多更年輕的身影。周六下午，“愛在深秋”在鏡頭裏接受“群采”時，一個中年上海女人站在外圍不停地感慨他的神跡，“真的準哦”。她說的是老鄭上周六預測，最低3158點，而10月18日，股市差不多就從那反彈了100點，還有一個人插話，“我就是看跌到那個位置，趕緊補進去”。

老鄭粉絲年齡跨度相當大，從20歲到80歲不等。河南的趙姐從鄭州坐高鐵過來，隻待一天，專程來見真人，給出的理由也令人不知道怎麽反駁，“那年輕人為什麽要跑那麽遠追星呢？”

她有個姐妹圈子，都炒股，原本大家已經改打麻將，聊股票也隻是“罵”，今年看到老鄭喊出14600點，她很振奮——跟著老鄭推薦買了一隻券商股，上個月的行情，真的吃到幾個漲停板，她服了。

趙姐現在不相信任何“專業人士”。2015年，她聽了電視裏知名專家的話，“要漲到10000點”，一直沒拋，套到現在。但她說，“愛在深秋”不一樣，他是上海的老股民，穿著也普通，一看就是老百姓，“是為我們散戶說話的”。

當然，在廣東路待上一天，你也能聽到許多說老鄭“一點不準”的。一個82歲的老阿姨說，兩年前聽他推薦買了隻科技股，36塊買的，預測漲到四五十，結果跌到隻有10塊多，虧了幾十萬，“你們這麽多人哄他，真是沒上當過哦”。

●一個年輕自媒體博主在傳授炒股技術，他模仿“愛在深秋”，給自己取名“大概在冬季”。周航 攝

●10月19日傍晚，廣東路上研討股票的人們。周航 攝

自媒體博主是沙龍出現的年輕人主力軍。幾乎每周末，陳無憂都要來這裏取材，他是第一個“挖掘”廣東路的自媒體博主，1月份拍下老鄭喊出14600點時，這裏還很少見到年輕人。

他是80後，攝影愛好者。當初隻是路過好奇，隨手拍了幾個爺叔，流量都不錯，發現股市原來這麽受關注，開始在這常駐。他自己沒有任何立場，誰願意拍就拍誰，“隻要是能發上去的內容都可以”。

這麽多爺叔，老鄭顯然是被流量選中的那個。有人說因為他口才好，也有人說因為他講的“最受上麵認可”，陳無憂覺得，隻是大家套久了，需要一個精神寄托，他十年前買的股票還套著。

但現在，陳無憂說自己有些不安，甚至害怕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他怕真的有許多對股票缺乏認知的人把爺叔的話當指導，不希望別人跟他一樣套住，“所以馬上就止住不拍他了”。

他最近拍的多的，是一個不大預測點位、說話慢條斯理，他在廣東路裏少數見過股票賬戶且盈利的爺叔。不過，他取標題為“理性分析”的這些視頻，流量並不好。

某種意義上，廣東路已經成了流量的“競逐場”。一家本地媒體對比幾年前的探訪後形容，“廣東路異化了”。

越來越多的爺叔開始接受拍攝，有人還統計，“一天接受了18家自媒體采訪”。還有爺叔自己開始做賬號，包括老鄭，專訪過他的博主確認那是他本人。而近期老鄭不打算來廣東路了，原因之一，是擔心人太多出事。

一直要到很晚，所有的博主都回去剪視頻了，廣東路才恢複成之前的樣貌：一個不僅僅聊股票，也“嘎訕胡”（閑聊）、消遣時光的地方。

10月20日的那個周日深夜，我跟著劉爺叔回到廣東路。接下去一個多小時，我見到了三場主題不同的爭吵，分別關於“做股票能不能永遠不被套牢”“股指到底能不能到一萬點”以及“會不會打仗”。

聊到晚上11點多，最後的人群散去，劉爺叔才騎上自行車回家。淅淅瀝瀝又開始落雨。渾濁的夜燈下，廣東路的深秋已經來了，種了幾十上百年的法國梧桐樹，最早一批葉子黃了，風一吹便落下，沙沙作響。

第二天淩晨4點多，劉爺叔已經醒了，說寫了首安慰股民的歌，發消息問我會不會作曲。歌名叫《太陽》，開頭第一段是，“秋天走了，冬天來了，我站在山坡上，看明日太陽還會升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