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烏克蘭軍隊如何成功騙過俄軍並突襲庫爾斯克

紐約時報報道了烏克蘭如何秘密策劃進攻庫爾斯克，成功的對各方保密，最終讓俄羅斯軍隊措手不及。

這地方絕對是俄羅斯。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的設施。帶有標誌性的白、藍、紅三色橫條紋的旗幟，還有Pyatyorochka超市。《紐約時報》證實，發布視頻的人是烏克蘭軍人，他們得意洋洋，簡直是在炫耀著他們在過去一周裏如何輕鬆越過邊境和俄羅斯防線。

在俄羅斯小鎮斯維爾德利科沃，一名烏克蘭士兵爬到另一名士兵的肩膀上，折斷固定在鎮議會大樓上的木樁，將俄羅斯國旗扔到地上。

在以西五英裏的達裏諾鎮，其他士兵也搶到了俄羅斯國旗。一名烏克蘭士兵笑著說：“扔掉它吧”。

8月6日，烏克蘭秘密策劃並發動了一場大膽的軍事攻勢，目的是扭轉戰爭態勢。隨著俄羅斯軍隊在東部地區不斷推進，烏克蘭似乎在逐個城鎮地後退。

就連基輔最親密的盟友，包括美國也對此行動感到驚訝，此舉也突破了允許在俄羅斯境內使用西方軍事裝備的上限。

對於俄羅斯來說，這幾乎與2023年6月普裏戈津兵變時進軍莫斯科一樣令人震驚：麵對突然襲擊，普京自誇的安全崩潰了，未能完成保護公民的基本任務。

長達30個月的入侵戰爭中，俄羅斯社會一直存在著一項不成文的契約，即使普京發動戰爭，大多數俄羅斯人也可以繼續過正常的生活。

俄羅斯庫爾斯克地區州長周一表示，烏克蘭控製了該地區的28個城鎮和村莊。俄羅斯官員稱，已有超過13.2萬人從附近地區撤離。

澤連斯基在周一晚上的講話中說：“俄羅斯把戰爭帶給了別人，現在戰爭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這是一次重大冒險，如果烏克蘭軍隊能夠守住領土，他們就可以牽製俄羅斯軍隊的兵力，讓普京尷尬，並為和平談判贏得籌碼。但是，如果俄羅斯成功將烏克蘭軍隊趕出庫爾斯克，同時向烏克蘭東部推進，那麽烏克蘭軍事領導人可能會受到指責，特別是在頓涅茨克地區。

美國官員告訴《紐約時報》，他們沒有接到關於這次高風險行動的正式通知，這可能是因為烏克蘭官員擔心美國人會試圖說服烏克蘭取消行動，也可能是因為烏克蘭對美國人保守機密沒有信心。

盡管拜登總統在5月份警告烏克蘭隻能在俄羅斯境內有限地使用美國製造的武器進行自衛反擊，但烏克蘭仍在使用美國提供的車輛、武器和彈藥。

美國官員表示，烏克蘭的跨境攻勢並未違反這一政策。五角大樓副新聞秘書薩布麗娜·辛格周四表示：“他們正在采取行動保護自己免受攻擊。”

烏克蘭官員對此次行動一直保持沉默，包括他們是否打算堅守陣地或撤退到邊境一側進行防禦。澤連斯基直到周六才首次公開承認此次行動。烏克蘭士兵表示他們事先並不知道計劃。整天追蹤戰爭的軍事分析人士表示他們對此感到驚訝。

“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明現代成功的行動需要極端的行動安全措施和欺騙手段，”黑鳥集團分析師帕西·帕羅伊寧說。黑鳥集團是一家總部位於芬蘭的組織，專門分析戰場錄像。

他說，如果分析師無法察覺，俄羅斯人可能也無法發現。

這裏靜悄悄

一場大戰即將來臨，並非完全沒有跡象。

獨立分析師整理的戰場地圖顯示，長期在東部作戰的旅級部隊此前悄悄進入烏克蘭蘇梅地區，這個地區與庫爾斯克僅一牆之隔。

7月中旬，在邊境附近發現了第22機械化旅的無人機營，這個營近一年來一直在保衛被圍困的前線城鎮恰西夫亞爾（Chasiv Yar）。第82空中突擊旅的部隊在烏克蘭哈爾科夫地區的沃夫昌斯克附近進行了激烈的戰鬥，也轉移到了此地區。

第80空中突擊旅的士兵也是如此，這個旅今年春天在哈爾科夫地區的戰鬥中處於最前線。

俄羅斯人注意到有些不對勁。俄羅斯議會重要成員、前高級軍官安德烈·古魯洛夫在入侵事件發生後表示，在襲擊發生前一個月，俄羅斯軍方領導層收到一份報告稱，“已發現敵軍，情報顯示他們正在準備發動襲擊。”

“但高層下達了不要驚慌的命令，而且高層知道得更清楚，”古魯洛夫在國家電視台上感歎道。

任何行動都可能被誤解為新的防禦態勢。烏克蘭軍隊有時會將旅級部隊分成更小的營級部隊分散在戰場上，而蘇梅長期以來一直被傳言為俄羅斯可能嚐試開辟新戰線的地點。

很少有人預計烏克蘭能夠發起新的攻勢。彈藥已經不多了。即使今年春季和夏季從西方運來了新武器，許多烏克蘭人還是有一種近乎宿命論的情緒，認為他們在東部節節敗退。

一個旅的副指揮官阿爾特姆中校表示，烏克蘭以訓練和接收新裝備為借口，將部分部隊調往蘇梅地區。

重型武器運入，士兵們擠進房屋。烏克蘭人隱藏在眾目睽睽之下。軍官泰基說，軍官們被告知進入城鎮時不要穿軍裝，以免引起注意。

一些居民注意到了集結。距離邊境約五英裏的尤納基夫卡區負責人埃琳娜·西瑪說：“也許他們在加強邊境，或者建造什麽東西？每個人都在猜測。”

霍京村，重型履帶式車輛的隆隆聲，連續幾個晚上吵醒了44歲的幼兒園老師娜塔莉亞·維亞利娜。她認為其他人也聽到了。但她說，村裏“沒有人說什麽”。

即使在軍隊內部，許多人也被蒙在鼓裏。泰基說有些部隊直到最後一刻才被告知任務。

8月3日，阿爾喬姆上校說，他的旅長召集高級軍官在林蔭道旁開會，宣布任務目標：轉移俄羅斯軍隊，以幫助在頓巴斯東部地區作戰的戰友；將俄羅斯大炮趕出蘇梅市；通過展示俄羅斯情報和計劃失敗，打擊俄羅斯士氣。

艱巨挑戰

自2022年莫斯科全麵入侵以來，烏克蘭軍隊尚未嚐試過向俄羅斯發起大規模進攻。突擊隊曾兩次快速越境，一次是在2023年5月，另一次是在今年3月。

兩次行動都是由與烏克蘭有聯係的兩個秘密準軍事組織發起的：俄羅斯誌願軍和俄羅斯自由軍團。

遠離戰區，庫爾斯克地區比烏克蘭東部和南部600英裏戰線上的其他地方更容易攻擊。繪製俄羅斯防禦地圖的美國分析師布雷迪·阿弗裏克表示，這個地區反裝甲車壕、被稱為”龍牙”的反坦克金字塔障礙物，以及有人駐守的戰鬥陣地都較少。

俄羅斯在庫爾斯克地區埋設的地雷，似乎也比在被占領的烏克蘭領土上埋設的少。

“俄羅斯在庫爾斯克的防禦工事，不如其在南部等其他地區建造的防禦工事密集，”阿弗裏克說。

8月6日中午，俄羅斯當局聲稱烏克蘭第22機械化旅約300名士兵、20多輛裝甲車和11輛坦克越境進入。但最初的消息很快就被忽略了。虛假信息和宣傳已成為這場戰爭的另一種戰線，沒有人認為這種入侵具有戰術意義。

又有數百名烏克蘭士兵向前推進，突破邊境檢查站，並突破了兩道防線。由於地雷和反軍事障礙物較少，烏克蘭機械化旅的行動迅速。

烏克蘭步兵士兵奧列克桑德爾說，在烏克蘭人推進時，許多俄羅斯士兵逃跑了，有八名俄羅斯士兵在一個檢查站投降。

周三清晨，美國高級官員們被震驚了：他們被告知前一天有1000多名烏克蘭正規軍越過邊境，他們配備了移動防空和電子戰設備，以幹擾俄羅斯的雷達。其中一些人駕駛著德國和美國提供的裝甲車。這些士兵似乎在計劃一場持久戰。

美國官員表示，直到周四，他們仍在向烏克蘭官員了解此次行動的邏輯和理由。此後，烏克蘭領導人向美國高級文職官員和高級軍事指揮官介紹了他們的目標。

美國官員表示，他們對行動進展如此順利感到驚訝，但對烏克蘭能否守住成果持懷疑態度。他們說，烏克蘭在發動入侵時，在戰線已經捉襟見肘的地方製造了新的薄弱環節。

視頻顯示，烏克蘭部隊可能不時遇到抵抗，但沒有證據表明他們遭受了大規模損失。

在俄羅斯村莊克雷米亞諾耶外，一段由俄羅斯士兵拍攝的視頻顯示，俄羅斯士兵正在搜查一輛被俘的烏克蘭裝甲車，並拿走了似乎是彈藥和其他物資的東西。在幾百米外拍攝的另一段視頻中，一名俄羅斯士兵試圖從躺在草地上的一名死去的士兵的製服上撕下烏克蘭國旗的補丁。

俄羅斯國防部在Telegram上發布的其他視頻似乎顯示，俄羅斯軍隊向庫爾斯克地區附近的烏克蘭旅開火。

烏克蘭士兵亞曆山大在俄羅斯境內某處接受電話采訪時說：“我們非常開心。但我們意識到，前方仍有艱難的挑戰。”

一些烏克蘭士兵忍不住了。他們發布了來自蘇賈等俄羅斯城鎮或波羅茲，還有德米特裏烏科夫等村莊的視頻和自拍照，誇耀他們終於將戰鬥帶到了俄羅斯。

在距離俄羅斯邊境約六英裏的蘇賈一家Pyatyorochka商店外，一名烏克蘭士兵說，烏克蘭連鎖超市ATB要好得多。他在視頻中說道：“榮耀屬於烏克蘭！Pyatyorochka就要無啦，ATB很快就會在這裏。”

在附近的俄羅斯國有天然氣壟斷企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設施外，四名烏克蘭士兵擺姿勢拍照。其中一人手持步槍，站在三名揮舞藍黃相間烏克蘭國旗的士兵麵前，說道：“來自蘇賈的消息如下，這裏已被烏克蘭武裝部隊控製。鎮上很平靜，所有房屋都完好無損。祝大家擁有和平的天空。”

烏克蘭軍隊拍攝的一段視頻顯示，烏克蘭裝甲車在庫爾斯克地區的道路上和空曠的田野中行駛。另一段視頻顯示，在俄羅斯境內約20英裏處的雷爾斯克鎮附近，有十幾輛被燒毀的俄羅斯車輛殘骸組成的車隊。一些卡車的後麵可以看到屍體。

入侵開始約三天後，烏克蘭發動了一次襲擊，摧毀了鄰國俄羅斯利佩茨克軍事機場的一個彈藥庫。

華盛頓戰爭研究所分析師喬治·巴羅斯表示，無論這次襲擊是否與地麵進攻直接相關，烏克蘭的庫爾斯克戰役事實上是受益的。

倉促撤離

對於邊境附近的俄羅斯人來說，入侵是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到來的。49歲的羅曼是一名政府工作人員，8月6日，也就是烏克蘭入侵的第一天，炮擊在淩晨3：30將他從蘇賈郊外的村莊中驚醒。

第二天，他和妻子開車前往庫爾斯克，因為知道女兒的學校不會很快重新開放。那天晚上，他們返回去接父母。他們開著車，關掉前大燈，在路邊行駛，不時停下來聽有無無人機。

羅曼說，人們紛紛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幫助他們與親人取得聯係。這次入侵似乎給當局帶來了如此大的衝擊，以至於居民隻能靠他們自己互助。

一名名叫伊萬的蘇賈居民在周四的短信中稱，他正在疏散居民。當天晚些時候，他寫道自己正在醫院，車在離開蘇賈時遭到炮擊，而蘇賈是約6000人的家園。他還得知自己工作的咖啡店在戰鬥中受損。

“我們都被拋棄了，”伊萬說。“人們都在盡其所能地提供幫助。政府卻無動於衷。”

周一，庫爾斯克州州長表示，已有100多名平民受傷，十幾人死亡，但這一數字無法得到獨立證實。

時報回顧了自8月6日以來拍攝的衛星圖像，這些圖像顯示，蘇賈和鄰近的貢恰洛夫卡村至少有24處建築受損或被毀，其中包括房屋、公寓樓、加油站和藝術學校的附屬建築。

隨著入侵的擴大，庫爾斯克擠滿了逃離戰火的民眾。庫爾斯克這個名字讓許多俄羅斯人想起二戰期間附近發生的大規模坦克戰，蘇聯軍隊在那場戰役中阻止了德軍的推進。

市38歲的獨立政治活動家富爾采夫在接受采訪時說，人們排著隊前往慈善團體設立的援助中心尋求幫助。

他說，手機信號不穩定，空襲警報不斷，讓人神經緊繃。警報響起時，公交車會停下來。那些付不起出租車費的人隻能步行上班，或者依靠陌生人搭車。

入侵是否會改變人們對戰爭的看法，則是另一個問題。

克裏姆林宮在國家電視台上淡化進攻的意義，而不是將其視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後果。

“關於這場戰爭，人們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富爾采夫說，“但就人們的想法而言，每個人都認為這是一場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