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生活在中國南海野心陰影下的菲律賓漁民

6月，由菲律賓占領的中業島的跑道。遠處中國船隻出現在地平線上。

來到小小中業島的旅客一眼就會看清中國的領土野心現實。它們就在那裏：數十艘中國船隻圍繞著被幾百個菲律賓人稱為家的一小塊土地。

不過，目前島上的生活基本是平靜而又緩慢的。小型木製漁船沿著東岸的白色沙灘停靠。用膠合板、廢木料和防水布拚湊起來的簡陋房屋是主要的居所。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幾個人聚集在海灘附近剔魚骨，還有人拿著魚叉涉入潮池。

但平靜掩蓋了中業島是爭議領土的事實。在附近，中國駐紮了一支由海警船和海上民兵船組成的小型艦隊。在鄰近的暗礁上，中國建造了一個軍事基地，到了夜晚，那裏燈光閃爍，仿佛一座城市。中國不斷加強的存在讓占領中業島近半個世紀的菲律賓感到震驚。因此，它正在升級該島南端破敗不堪的軍事設施。

菲律賓還鼓勵更多菲律賓人遷入當地，認為更多的居民將加強菲律賓對中業島（菲律賓稱其為派格阿薩島，即“希望島”）的主權要求，並減少與中國之間的敵對狀態。

6月，菲律賓軍隊在南沙群島監視航行的中國船隻。

6月份，菲律賓士兵在中業島（菲律賓稱派格阿薩島）等候客人到來。

這些平民是南沙群島上僅有的居民——南沙群島位於南海，是一條由100多個環礁、暗礁和小礁島組成的島鏈，可能蘊藏著大量石油，有六個國家聲稱擁有這些島嶼的主權，它們處於緊張的地緣政治爭端之中。

盡管認為存在中國入侵的風險，但馬喬裏·賈尼佐和丈夫胡尼·安東尼奧·賈尼佐去年11月帶著八個孩子搬到了這裏。

“最後，我們不得不問自己：選擇饑餓還是恐懼？”36歲的賈尼佐說。“無論身在何處，如果到了該死的時候，那就是該死的時候。”

北京與馬尼拉之間的緊張局勢已經加劇，而馬尼拉與美國簽署了共同防禦條約。

島上的建設活動已經起步。

島上的所有物資——大米、麵粉、雞蛋、肉類甚至牲畜和藥品——都必須從陸上運送過來。

兩年前，島上居民聽到了震動全島的多次爆炸聲，擔心戰爭即將爆發。但這場菲律賓和中國水手之間的爭端——起因是中國航天火箭墜落的碎片——很快就平息了。

6月，在南沙群島的另一海域，一艘中國海警船撞擊了幾艘菲律賓軍用船隻，導致一名士兵嚴重受傷。最近幾周，緊張局勢有所緩和，但由於南海是國際貿易的重要水道，雙方哪怕小小的誤判，都可能引發一場影響全球的衝突。

中業島麵積約0.4平方公裏，中國的封鎖縮小了居民的捕魚範圍，他們主要的食物來源因此而縮減。

但對一些人來說，還是這裏的生活更好。

作為焊工，賈尼佐現在每月能賺350美元，而在巴拉望，他每月的收入隻有80美元。巴拉望是距離中業島最近的菲律賓省份，距離大約500公裏。中國大陸在它的西北方向，距離是500公裏的兩倍以上。

賈尼佐是在中業島軍事設施工作的眾多平民之一。馬尼拉對北京在該地區的擴張措手不及，於2018年開始升級島上的設施。在當地官員提出要求多年後，它現在擁有了一個避風的港口。曾經泥濘的跑道在小雨後通常無法使用，現在已升級為混凝土跑道。一座飛機庫、一座控製塔、軍營、衛生中心和教學樓正在建設中。

工人們正在為擴​​建跑道做準備。以前，下過小雨後，跑道就無法使用。

43歲的埃馬紐埃爾·格雷甘達有充足的空閑時間，他製作木船紀念品出售給島上的遊客。

島上的所有物資——大米、麵粉、雞蛋、肉類、牲畜和藥品——都必須從菲律賓大陸運來。許多食品都是免費提供給平民的，這也是該島的吸引力之一。但是，惡劣的天氣會阻礙補給運輸，造成食品短缺。

直到今年，島上還沒有醫生，孕婦在孕晚期時仍需移居菲律賓大陸。島上有一家柴油發電廠提供有償供電，但住宅內沒有自來水。

有時，搬到中業島需要某種程度的絕望。埃馬紐埃爾·格雷甘達說，他於2016年從菲律賓主島呂宋島來到這裏，是為了躲避前總統羅德裏戈·杜特地殘酷的禁毒戰爭，那場戰爭導致數萬人喪生。

“我仍然想活下去，想改變自己，”43歲的格雷甘達曾是一名吸毒者，他一邊在屋外製作木船紀念品一邊說。“我和家人都非常害怕，因為我的一些朋友已經被殺害了。”

6月，居民們隻能通過Wi-Fi與大陸的親戚聯係。

6月，居民們準備唱卡拉OK。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他們幾乎沒什麽娛樂選擇。

和中業島的其他男性居民一樣，格雷甘達也被教會如何開槍，為中國入侵做準備。

2021年，當一個漁民團體的主席拉裏·雨果在駛往中業島附近的沙洲捕魚時，一艘中國海警大船攔住了他，距離他隻有90多米。中國船隻經常在中業島和南海其他海域追逐、跟蹤和驅趕菲律賓漁民。

今年6月，經菲律賓政府批準，我和一位同事在中業島待了五天。我們乘坐軍用飛機抵達，住在一戶人家麵向東海岸的房子裏，主要吃鮮魚和其他海產。去年，菲律賓政府向遊客開放了南沙群島的中業島和其他菲律賓占據的暗礁和環礁。一些居民將自己的房子改造成民宿接待遊客。

6月，一名休班士兵用望遠鏡觀察中國船隻的方向。

6月，菲律賓士兵在中業島或派格阿薩島升起菲律賓國旗。

島上居住著200多名定居者，約65戶家庭。此外，還有約150名工人被帶到這裏對軍事設施進行升級改造。官員們說，大約有100名士兵、海岸警衛隊成員和消防員駐紮在這裏。

一些專家稱，菲律賓人在中業島的存在加強了菲律賓對該島的主權要求，但當地鎮長羅伯托·德爾·蒙多表示，他擔心定居者吃白食的問題。

“他們當中許多人都在濫用政府的慷慨，”德爾·蒙多鎮長說。他曾是一名空軍士兵，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駐紮該島。他最近將每月的食品補貼削減到每人隻有幾公斤大米。

6月，漁民清晨捕魚。居民們說，中國的封鎖限製了他們的捕魚活動。

菲律賓政府於20世紀70年代建造的碉堡。馬尼拉一直在升級島上的軍事設施。

盡管如此，許多像賈尼佐女士一樣對搬到島上感到焦慮的新來者還是很高興能來到這裏。賈尼佐的孩子們，包括13歲的傑薩·梅在這裏的一所學校上學，這所學校現在有14名教師，教授大約80名學生。一些教師擔心沒有足夠資源讓孩子們做好充分準備，也有一些教師對工作崗位心存感激。

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居民們在卡拉OK機上大展歌喉，打台球和籃球，還喝了酒。許多青少年為了享受免費Wi-Fi在學校附近閑逛，沉迷於智能手機上的TikTok和Facebook視頻。

漁民團體主席雨果於2011年搬到中業島。他說這裏的生活節奏非常適合他。“這裏就是我的家，”他說。“我到死也不離開這個島。”

“白宮”海灘正被開發成一個旅遊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