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十堰,開了20年的老外“修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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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來,隨著144小時過境免簽政策的放開,越來越多的外國遊客湧進中國。

在湖北十堰,天馬峰白馬山頂,一座隱秘的道觀“五仙廟”的人氣也更為火爆。

自2005年,五仙廟開設了麵向外國人的道家文化研學營,每年都有上百位外國學生來到這裏,打坐、誦經、練功、讀《道德經》、學習養生醫術……“艱苦”的生活條件也是修行的一部分,甚至有人連續八年,每年都來。

7月,一條來到湖北十堰,拜訪了今年第七期的“修仙班”,在山上和他們度過了兩天。

▲ 練功、學道醫、打坐、背《道德經》

白馬山位於十堰市的西側,距離市區約30分鍾的車程。五仙廟坐落在海拔1000米的山頂附近。山上不通公路,我們冒雨爬了一個半小時,終於抵達此行的目的地。

雲霧繚繞的道觀裏,住著來自14個國家的25個外國學生,正在跟著道長杜師父學習道家文化。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因為下雨,三四十個人擠在前殿和客堂裏吃飯。他們剛剛結束上午的理論課,學的是道醫裏的“雷火療法”。這一期課程從7月2號開始,18號結束,道觀裏的課程已經接近尾聲,15號開始他們將會去河南伏羲陵、老君台遊學。

▲ 五仙廟前,外國學生正在練功

這是五仙廟開設“道家文化研學營”的第19個年頭。和其他專注武術的武館不同,這裏更看重綜合的“文化體驗”。除了係統學習道家文化以外,還要體驗真實的道觀日常生活。

山上的日子很規律。每天早上5點,學生在擊鼓聲裏醒來,洗漱,上香。5:30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來到道觀前麵的空地上,或者上到200米外山頂的玉殿。

首先,麵向剛剛升起的太陽,凝神定氣,練習丹鳳朝陽,“吸收日月之精華”。然後練習“哈哈功”,一邊拍打全身經絡,一邊哈氣,吐故納新,“把身體裏不好的氣哈出去”,一直持續到7:30。

上午9點到12點、下午3點到5點是理論課。他們會聽師父講課,學習《易經》《道德經》、道醫理論、風水等等。

之後是實踐課,他們會學習刮痧、針法、灸法、五音療法、點穴、火療法、拔火罐,認中藥、采藥、製藥、熬藥、服藥等等。

▲ 杜師父帶學生認草藥,學生認真拍照、做筆記

大部分人不會中文,但聽課練功沒有一絲馬虎。他們硬生生用拚音記下了《道德經》,上課之前集體吟唱;不懂的道家詞匯,就問班上的漢語好的同學和義工;學習太極功夫和劍法,靠在筆記本上畫小人和動作軌跡。

晚上8:30,他們會先練習半個小時的療愈氣功,然後在正殿的燭光裏,打坐練靜一個小時,清空思維,結束一天的課程。

午休的時候,我們見到了早期“修仙班”的老學員——靈子。這是靈子在疫情結束之後,第一次回到五仙廟。她在美國開了自己的武當天馬峰文化學校,一些學生是在她的推薦下來參加了“修仙班”。

▲ 靈子,美國華裔,為“修仙班”擔任翻譯

靈子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華裔,18歲到中國學武術,輾轉北京和少林,最後來到了武當山。在武當山的紫霄宮,靈子第一次接觸到了道家文化。“剛開始隻是有興趣,感覺很深奧,很玄妙,但是不太理解。”於是她想找一個師父,一位英國朋友給她推薦了五仙廟。

2005年,20歲的靈子第一次來到五仙廟。

當時的道觀還很簡陋,上山沒有石板路,地上全是泥巴,廟裏隻有師父和兩個學習武術和音樂的中國學生。

五仙廟的道長杜師父自幼習武,1979年初開始鑽研道家文化,在當地頗有名氣。

靈子說:“我來五仙廟學習,一開始師父不怎麽理我,我天天在這裏一個人練功,後來可能他看我很認真,就慢慢地開始教我。在師父的指導下,我才能真正地開始理解道教文化的深層內涵。”

▲ 美國學生Sam正在練習“純陽八步”功

外國人對道家文化的興趣,大多始於養生、長壽之道。“很多人想尋求一種自然的療愈方式,於是接觸到了太極、針灸等等。但是隨著他們對這些技藝的深入了解,他們意識到下麵藏著更多層次的東西。”

在五仙廟修行三年之後,2008年,靈子建議師父開一個專門針對外國人的課程,把更多像她一樣對道家文化感興趣、不知從何學起的外國人領進門學習。

▲ 左:美國社工SK 右:?希臘學生Chris正在學習實踐雷火療法

她幫忙聯係了認識的朋友,問他們要不要來這裏學習道家文化。最後一共有10個外國學生來到五仙廟,參加早期課程。

之後,幾乎每期課程靈子都會從旁協助,擔任翻譯,練功的時候帶操,安排學生在廟裏的各項事務。

有人在這裏學的時間長了,也會一起幫忙,還給道觀建立起了英文網站。越來越多的外國人知道了這裏。從一年開一次班,每次8-10個學生,到現在幾乎每個月都有一期,每期二三十個學生。每年都有近400位外國學生奔赴白馬山,來小小的五仙廟尋道修仙。

▲ 五仙廟位於武當七十二峰之一的天馬峰白馬山

我們到的第二天,山裏終於結束了連綿幾日的雨水。大家趕緊趁著天晴洗衣服、曬被子,道觀前的空地上擺滿了鞋子和床單。

道觀的基礎設施比較原始。學生住在道觀的偏殿和生活區,睡木板床。隻有一個淋浴間供大家使用,人多時,用水量大,為節約水,隻能用臉盆洗澡。廁所是農村常見的蹲坑旱廁。另外還要忍受蚊蟲、黴菌和泥巴地。

三餐都是素食。吃飯的時候要按照廟裏的規矩,不議論,不挑食,碗裏的每一粒米都要吃完。最後用開水在碗裏涮一圈,洗碗的水分三口喝下去,他們叫它“回龍湯”。

“我們平時在社會上可能不會這樣去考慮問題,不想吃的就不吃,剩下的可以扔掉。但是在山上,這些吃的喝的都很難得,所以不要浪費。”靈子解釋說。

他們提前在招生網站對這樣的生活條件做了說明,即便如此,來修仙的外國學生還是絡繹不絕。

人數最多的時候,一期就能達到近百人,上麵下麵的房間全部住滿了,還要在門口紮帳篷。

▲ 誠靜在朋友推薦下來到五仙廟

誠靜是瑞士人,這是她和男友第一次來到中國,就是為了參加“修仙班”。她在瑞士是一名從業4年的針灸醫生,也練氣功。即便如此,在五仙廟接觸到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全新的。

在瑞士的時候,她也住在遠離城鎮、海拔1300米的山上,被森林環繞的小木屋裏。在五仙廟的生活,就像回到家裏一樣自在。她最喜歡的是每天早上的練功環節,“我們和自然一起醒來,吸收太陽的能量,我感覺自己和大自然完全融為一體。”

“這個地方有一種能量,不單單是師父跟你說的事情,你也可以在山和水之間,慢慢地去感受。”靈子說。

隨著課程的火爆,道觀也招收了很多義工。

熊楚興是一名00後,武漢人,大家都叫他“小熊”。他形容自己小時候是一個比較“叛逆”的人,“不想按照既定的生活方式成長”。2014年,他來到武當山練習武術。

疫情的時候,小熊是留在山上的四個人之一。“當時整個都封山了,各方麵條件都比較艱苦。像這種下雨天的時候,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我想盡自己所能夠貢獻一份力量。”

疫情結束之後,陸陸續續有外國人上了山,研學班也重新開放,小熊成為了“洋人修仙班”的運營,幫道長安排教學,處理各種事務。

小熊告訴我們,五仙廟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除了大殿以外,如今我們的看到的一磚一瓦,水電,廟裏的石板地,以及上山的石階路,都是因為道長的堅守和爭取才得以實現。

▲ 學生每天幫忙打掃道觀

日常物資也都要靠人力運輸,尤其是一日三餐的食材。學生多的時候,每兩天就要下山搬物資,有時候一天就要搬三趟。以前沒有那麽多義工的時候,物資運輸的工作也是外國學生自己做的。

五仙廟也開了針對中國人的課程,小熊觀察到,這些遠渡重洋而來的外國學生,比中國學生更能接受這種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甚至甘之如飴。“這種不同於城市生活的艱苦條件,對他們來說也是修行生活的一部分。”

▲ 道觀地處深山,自然環境優美

從另一方麵說,道觀沒有過度修繕,古樸、自然的狀態被保留了下來。道觀四周都是自然山林,院子裏的兩棵兩人合抱的杉樹已有20多米高。“希望大家能在這裏,更多體會到’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一種生活方式。”

▲ 草藥課

在道觀的周圍,還開辟了很多的“中藥園”,長滿了各種各樣的中草藥。波蘭人誠達帶我們轉了一圈:

“它叫做菟絲子,可以幫助補陽。這裏的藥叫八裏麻,活血化瘀。”

“它叫牛膝,是藥,也是野菜,做藥用根,做菜用葉子。青葉子也可以吃,焯水,加芝麻醬,醋,做涼拌菜……”

▲ 在山上住了三年半的誠達對草藥如數家珍

誠達已經在山上住了三年半,對中草藥尤其感興趣。他自己去外麵找藥,如今已經可以對山上的草藥如數家珍。他們遵守“采大不采小,挖根不斷苗”,遵從留種再生的采藥規矩。

有的草藥是自己野蠻生長起來的,“比如艾草,我們不需要種,它們喜歡這個地方,自己就會長出來”。

▲ 外國學生在林間拉起吊床

在澳大利亞留學的時候,小熊學的是西方哲學。有了對比之後,他更清楚地認識到中國的傳統文化的優勢在什麽地方。

“中國傳統文化,它非常包容,不會強調對抗的思維,這種’和而不同’的理念在當下社會是非常稀缺的。”

很多外國人都是被這種“包容性”打動,來自愛爾蘭的誠良是其中之一。

▲ 誠良已經在山上待了7年

20歲出頭的時候,誠良是一名油漆工,但是他總有一種矛盾的感覺。“很多西方人都是一樣的,我們有很好的車,很好的房子,什麽都有,我們會有這個空(沒有方向)的感覺在(內心)裏麵。”

2011年,身心崩潰的他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五仙廟,跟著杜師父誦經打坐練太極。“在西方,我們都在抗議,我們說我要做自己。但是在這裏,你需要放下自己。如果別人的智慧比你高,你要聽他的。這個是東方的文化。”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斷斷續續在這裏待了7年。疫情時的三年,幾乎一直生活在山上,成為了很多人的好朋友。

誠良身邊的朋友、家人,很多都像曾經的他一樣悲傷、焦慮,他想要幫助他們。在他的國家和全世界各地,越來越多年輕人抑鬱,甚至自殺。

“我們小的時候沒有這個問題,因為沒有手機,沒有科技。現在我們上網,探索很多東西,你的大腦受不了這個壓力和速度。在西方,大家隻知道跑步,鍛煉身體,就像往一堆火裏加更多的柴。在快節奏的生活裏,你需要慢下來,需要做柔和的東西。”

聽說我們都不練氣功和太極,誠良很遺憾。“很多中國人練印度瑜伽,但是你們的養生氣功和太極就是非常好的東西。動作慢,非常柔和,配合你的呼吸,可以化解很多壓力,不好的情緒。”

盡管已經學習了十多年,誠良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初級學者”。“學習基礎不容易。比如打坐連靜,要求你沒有思維。有的時候你可以達到非常安靜的狀態,但是有的時候非常不安靜。有人可以坐在這裏幾個小時,我還不行。氣功一樣的,太極一樣的,我慢慢在做。”

他也把東方的養生方法推薦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每個人都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對誠良來說,這就是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他說,“我要放我的生命在這裏。”

▲ 廟裏有3隻貓和4隻狗,深受外國學生喜愛

小熊說,來這裏的外國人都把這個地方當作一個精神的寄托地,因為有相同的追求、愛好和理念,大家可以把最真誠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就像一個小的社區,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為這個社區好。”

休息時間,他們會輪流幫忙打掃衛生,掃地,燒水,清理神台。上一期的學員,用石頭為道觀後山鋪出了一條新路。

7月初,廟裏的狗狗剛生下狗崽子,學員給它們取了名字,白色的叫“北極熊”,咖色的叫“卡布奇諾”。

大部分外國學生,在國外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像誠良、誠達這樣長期留在山上的人是少數。也有人每年都會來一兩次,把五仙廟當作定期的“度假地”,融入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 杜師父和學生合照

我們在山上的兩天裏,杜師父除了正常上課以外,很少參與我們的拍攝,看到鏡頭也會默默躲開。他說:“不要拍我,多拍他們,他們會幫助我們把道文化帶到全世界。”

一些人回到自己的國家之後,確實改變了自己的工作方向。比如靈子,在美國開了自己的養生學校,到各個州巡回開班;法國老學生誠鳳,回到法國拿到了醫生資質,開了一家道醫館;來自德國的學生誠材,自己創立了出版社,把中國古代的經典著作翻譯到海外……

五仙廟修仙班因此形成了一個正向的循環。“我們也希望讓更多的不同國家的人,能夠學習到這種古老的、和諧共生,包容的文化,並且從這種文化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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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