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開始羨慕月嫂外賣員收入?當藍領職業價值被重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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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2023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發布,其中“藍領與白領收入差距持續縮小,月嫂、外賣員等職業收入居前列”的分析引發熱議。一方麵,對藍領高收入的質疑不絕於耳,另一方麵,無論是請人裝修維修還是雇傭保姆月嫂,人們獲得藍領服務的成本確實在上升。與此同時,有年輕人開始向往“輕體力活”,認為相比雖然體麵卻日益內耗、低薪的“坐辦公室”,依靠勞動致富並不丟人。爭議背後,必有群體內部的變化作為支撐。那麽,近年來中國的藍領群體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

本文指出,數字技術的運用和平台企業的組織模式,為藍領行業帶來諸多變化,培育出紮根第三產業、服務城市基礎運轉的新藍領群體。他們的收入回報明顯更高,薪資結算更為準時,準入門檻更低,職業的正向體驗更強。

新藍領所置身的新就業形態,不僅擴寬了就業市場的邊界,也促進就業環境的改進,並倒逼傳統藍領行業向標準化、正規化轉型。對藍領行業觀感的整體改善意味著,真正收入高的藍領也要求“手腦兼用”。一個求職者能在兩小時之內成為一名外賣騎手,卻需要不斷運用腦力和積累數月的經驗,才有可能取得“跑單王”月入兩萬的收入。如何繼續推動“多勞多得”價值觀的內化,促使社會重新建立對勞動的尊重,如何進一步完善與新藍領就業相適應的產業政策體係和社會政策體係,促進藍領群體與社會共同發展,仍有待全社會共同努力。



年輕人開始羨慕月嫂、外賣員收入?

當藍領的職業價值被重估

近期,一則“泥瓦工月入兩萬五、裝修工月入三四萬、外賣員三年入百萬”的新聞,把藍領群體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一方麵,很多人懷疑藍領職業獲得高收入的真實性,而且認為就算收入高,藍領幹的還是“苦力活”;另一方麵,無論是請人裝修維修還是雇傭保姆月嫂,人們獲得藍領服務的成本確實在上升,很多人都有切身感受。

爭議背後,是藍領職業的薪酬待遇盡管正在上升,而社會認可度依然低下的現實。受社會觀念影響,人們往往希望自己從事更加“體麵”的工作,而藍領職業似乎總與“不體麵”掛鉤。這種認識的普遍存在,不僅使藍領就業得不到基本尊重,而且造成就業市場的供需錯配——需要藍領人才的行業麵臨“用工荒”,白領行業則競爭激烈。

那麽,社會對藍領職業的認知是否符合現實?麵對經濟社會變局,我們如何重新認識藍領職業和藍領群體,從而更好地思考就業方向?


價值重估:走出“白藍”之爭的迷思

從各國發展經驗看,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人力資源價值也會相應提升,藍領工作的社會價值和收入水平都會有所提高。隨著中國經濟形態的轉型,藍領就業的規模化升級特別是新藍領群體的崛起,正成為一個頗為醒目的趨勢。《2023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顯示:在中國7.47億就業人口中,藍領群體達4億,同時,藍領的收入逐漸提升,與普通白領差距縮小。其中,月嫂、外賣員等職業收入居藍領前列。

相比過去的“謀生存”,如今藍領的就業動機轉向了“求發展”。這一轉向,與藍領收入的提高、職業穩定性和安全性的提升以及職業路徑的拓展密不可分。如今,依托平台企業而興起的服務性藍領行業,成為不少人創業的新選擇,寵物美容、家政收納、減脂餐飲等新興產業不斷湧現。

新就業形態也在改變藍領群體本身。一方麵,製造業、建築業等傳統藍領行業麵臨轉型升級,另一方麵,以第三產業為主的新藍領職業,帶動了藍領群體薪資的整體提升,並在三四線城市的所有就職群體中,具有較強的競爭力。例如,依托平台就業的外賣員和網約車司機,其“多勞多得”的職業性質與勞動者“勤勞致富”的樸素想法不謀而合,呈現出較為清晰的收入增長路徑。不僅如此,新就業形態也為藍領從業者提供了更多選擇的機會,進一步激發了藍領行業的活力。

這些現實變化說明,當下對藍領職業的認知,需要重新調整。在傳統的價值觀中,“有文化”、“知識水平”、“社會身份”等具有重要分量,這些都指向白領乃至金領職業;而收入不穩定、工作環境差、體力活辛苦、技術含量低等傳統刻板印象,則指向藍領職業。要打破這種認知慣性,促使社會形成更為客觀理性的職業理念,需要對藍領群體和藍領職業進行一場認真的價值重估。同樣的,我們這個社會要真正建立起對勞動的尊重,也必須從重新正視藍領職業開始。


如何可能:藍領行業的三重革新

傳統藍領作為推動中國工業化、城鎮化發展的重要群體,是城市的建設者。他們集中在製造業、建築業等第二產業,居住在集體宿舍,依賴包工頭、同鄉等提供就業機會,項目完成後,會離開城市。而近年來,藍領隊伍展現出新的發展麵貌,出現了規模化的“新藍領”勞動者。他們作為城市的新市民,集中在以服務業為主的第三產業,為城市日常運轉貢獻力量。

從技術層麵看,互聯網重塑了社會關係和生產關係,推動了藍領行業的不斷優化重組。從社會層麵看,麵對行業迅速變革所帶來的職業認同、勞動價值、社會保障等方麵問題,管理者、經營方、從業者正共同努力,推動問題的解決。在此過程中,藍領行業發生了三重革新,其社會價值不斷提升。

(一)模式變革:趨於多收入、多發展的新藍領

穩定、持續的收入和有增長空間的職業前景,是社會形成對一個職業認可的基礎。根據“中國新就業形態研究中心”發布的數據,藍領群體平均月收入顯著提升,由2012年的2684元增長至2023年的6043元,是原來的2.26倍。剔除通脹因素後,藍領人群實際平均月薪是10年前的1.85倍。總體上看,藍領與白領群體的平均月薪差距逐漸減小,乃至有超過部分白領的情況。


藍領群體收入的提升歸功於不斷調整的產業結構,隨之迸發的大量新興產業,催生了外賣員、網約車司機等新就業形態。當前,我國4億藍領群體仍以製造業為主,但服務業藍領的收入回報明顯更高。《2023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顯示,除貨車司機外,月嫂、外賣員、網約車司機、美容美發師這些位居藍領收入前五位的職業均為服務業藍領,平均收入在6000-8000元,高於工廠普工、建築零工等傳統藍領,月薪高出1000-3000元。

長期以來,圍繞藍領行業的爭議中,分化的薪資、頻繁發生的討薪尤為突出。據統計,近四成建築工人遇到過薪資拖欠情況,加之非正規的組織形式,師徒之間、熟練工與新手工之間,薪資差距高達1-3倍,無疑增加了職業的隱形門檻。一改傳統非標準化的單邊就業市場,新職業形態帶動的靈活就業包括了在線平台零工、外包、內包、眾包等多種形式,傳統藍領也借助平台組織勞動生產過程,以保障其工資權益。外賣員、網約車司機等帶動的新就業形態以更為準時的薪資結算,帶動其他行業提升薪資結算的準時性。例如外賣員薪資結算兼具月結、周結和日結多種模式,結算率高達93.8%。

新就業形態在提供大量就業崗位、增加勞動者收入,為經濟社會和商業模式注入新活力的同時,改變了服務業、製造業等領域的雇傭關係。勞動力供需雙方的訴求得到了有效對接,就業市場的運行效率也進一步提升。這些變化提升了服務型藍領的職業價值,也幫助其增強了獲得社會認同的底氣。當然,現階段不同行業的平台化、組織化程度不一,不同的具體崗位獲得的支持也不盡相同。在這條提升藍領收入和發展的道路上,我們還有相當長的道路要走。

(二)技術變革:正在標準化、靈活化的新藍領

在公眾認知中,相較於白領,美容美發、建築裝修、貨車司機等傳統的藍領工作被極強的熟人社會邏輯所組織。“老帶新”的學徒製既要求入行者攜帶一定的人力資本,又需要調用人情社會中的關係粘合劑。血緣、地緣、學緣等要素成為無形的就業門檻。隨著社會流動性增加,個體與原有的社會關係逐步脫嵌,麵對“入行無門”的困境,如何在新城市找到一份可供謀生的工作成為勞動者的迫切需求。


當下崛起的新藍領行業,突破了原有就業市場的邊界和雇傭關係,把原有非標準化的從業過程再造為規範化、流程化的運作製度。隻要符合基本的入行條件,具備一定的學習能力,並參與平台組織的標準化培訓,就能成為新藍領的一員。工作流程的線上化和清晰化,規避了很多重複性及非標準化的勞動。

標準化從業不僅提升了工作效率,更為勞動者職業成長和發展的未來提供了路線支持。當個體有向上流動的需求時,可借由平台機製實現晉升;期待轉換軌道時,可借由這份崗位積累的經驗轉型。保潔可以通過技能學習,升級為更有技能的清潔師、整理師;保姆、月嫂,可以獲得育兒師、廚師、營養師等資格;外賣員、快遞員,可以成為站長、網點管理等,職業前景具有了更多可能性。

以外賣行業為例,美團配送站的站長、區域經理和餐飲品牌負責人大多由騎手晉升而來,這一比例高達86%。騎手可通過透明公開的招聘要求,針對性地培養協調和管理能力、處理突發問題與異常情況的能力以及情緒調節能力等,從而為自己博取晉升道路。

未來,隨著社會數字化、信息化的不斷推進,各種自動化技術和工具將不斷湧現。服務型藍領在未來有可能不是具體勞動的直接主體,而需要成為AI等新興技術的協作者。例如,外賣員、快遞員需要成為無人機、無人車的操作員,安全監督員,或路線規劃師等。社會對藍領的職業技能需求不斷發生著變化,勞動者如何及時作出反應,避免產業升級導致的結構性失業,與透明的信息傳播渠道、獲聘企業的有意扶持和培養是分不開的。在這一方麵,新藍領職業以標準化的運作和靈活的雇傭形式為勞動者的成長提供了空間,為白領行業、傳統藍領行業提供了參考。

(三)社會變革:走向有保障、有定力的新藍領


總體數據上看,藍領群體平均每天工作時長約為9-10小時,部分傳統藍領工作內容非標準化、邊界不清晰,存在勞動侵占、情緒傷害等情況。根據對藍領群體的調研發現,月嫂、貨車司機、工廠普工精神壓力較大,因在單一、密閉的環境工作,或直接麵對雇主,維權渠道比較缺乏。麵對職場中遇到的問題大多選擇隱忍,隻有在切身利益受到較大損害時,才會尋求法律的幫助。在受訪的11個藍領職業中,外賣員、保安和美容美發師對職業的正向情緒較強。從事配送服務的外賣員工作具有“短時高壓”的特點,在午高峰、晚高峰外,外賣員可以自主靈活休息。同時,七成外賣員相信“多勞多得”,外賣配送工作及時的收入反饋機製,讓就業群體對職業發展充滿確定性。而美容美發師對職業的“有前景”感知較強,保安對職業“輕鬆”的感知突出。

麵對藍領群體在工作中受到的精神和生理上的雙重壓力,近年針對藍領勞動權益保障問題,有關部門陸續出台了多項政策措施。以職業傷害保障試點為例,從2022年7月1日起,在北京、上海等7個省市的出行、外賣、即時配送、同城貨運4個行業開展試點工作,涵蓋曹操出行、美團、貨拉拉等7家平台企業。職業傷害保障具有社保的普惠性特征,未來有望覆蓋更多行業企業和更多藍領職業,如貨車司機、網絡主播、網約家政、平台零工等。

同時,服務型藍領職業的工作環境也在不斷優化。勞動工具和勞動保障物資的配置,也在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不斷升級。整理清晰的工具箱,寒冷天氣的保暖衣物,提升交通便利的電動車和充電方案……每一個細節的提升,都在幫助減輕藍領工作的“辛勞感”,提升從業者的職業體驗。

不斷改善的社會保障體係和職業就業環境,是藍領就業群體最重要的“定心丸”。在新興行業的不斷發展完善中,一線的從業者也將參與到勞動保障方案的製定中來。他們更加了解一線職業的具體情形,在工作中獲得了更為直觀的感受。這樣的財富如何得到運用,是職業組織者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崛起意義:體力勞動者的價值回歸


數字技術的運用和平台企業的組織模式,為城市服務型藍領行業帶來諸多變化,如今,服務型藍領已成為社會運行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第九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顯示,全國新就業形態勞動者達8400萬人。新就業形態拓寬了就業市場的邊界,形成了更有價值的現代服務業,也帶動了勞動者的價值回歸。

(一)“穩定就業”擇業觀的改變

近年來,互聯網經濟的興起催生了零工經濟,使“靈活就業”成為一大熱點話題。盡管靈活就業有其曆史背景:千禧年前後的十多年間,大量農民工離開家鄉到城市打工,然而靈活就業真正成為公眾偏好的一種選擇,則是在互聯網新產業到來之後。

事實上,公眾對“工作要穩定”擇業觀念的改變,並不僅是基於追逐潮流做出的認知調整,也與勞動權益的改善息息相關。如今,網站、社交媒體和短視頻平台讓信息傳播不再受時空限製,藍領求職者可在線上獲取、比較不同崗位信息,根據自身需求做出最優選擇。據測算,以美團、微信、抖音、快手、京東、淘寶、餓了麽等為代表的平台,2021年為中國淨創造就業約2.4億,為當年約27%的中國適齡勞動人口提供了就業機會。像外賣員等包容性較強的職業,在城鎮化過程中,成為很多青年特別是農村青年的新職業選擇。

(二)勞動根本價值的回歸


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自古有區分,屬於從業形態的差別,而非孰高孰低的等級關係。事實上,體力勞動同樣要用腦力,腦力勞動也需要生理性耗能,體腦合一才是勞動過程的常態。隨著藍領收入的提高,更多人認識到,真正收入高的藍領也要“手腦兼用”。一個求職者能在兩小時之內成為一名外賣騎手,卻需要不斷地運用腦力和積累數月的經驗,才有可能取得“跑單王”月入兩萬的收入。除了要有時間規劃的技能,還需要掌握周邊鄰裏的信息,以及人際溝通、情緒調節、處理突發情況的技能。而被年輕人羨慕的家政和月嫂等高薪藍領職業也需要事先接受培訓,獲得專業技能等級證書才能入行。

體力勞動者價值的回歸,也表現在不少上班族開始嚐試體力勞動。去年初,“輕體力活”的風潮刮遍各大城市白領職場,有白領選擇下班後兼職外賣騎手。在複雜、不確定的人際職場之外,他們享受著體力勞動“付出就有回報”,“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踏實感。盡管“腦力勞動者地位更高”的觀念自古有之,然而新藍領職業憑借有競爭力的收入、輕鬆不內耗的工作環境和相關勞動保障的完善,正在鬆動關於職業高低貴賤的固有觀念。如何推動社會重新建立對勞動的尊重,對“多勞多得”精神的內化,關係到未來經濟運行的積極性、主動性一麵。

時代不斷變革之下,每個人的職業道路,都需要不斷跟隨時代和技術脈搏實現持續成長。新藍領職業的出現和發展,展現了通過再造勞動組織方式加速形成新職業技能和職業群體的可能性。著眼未來,如何進一步完善與新藍領就業相適應的產業政策體係和社會政策體係,如何推動社會形成積極正麵的藍領職業觀念,促進藍領群體與社會共同發展,如何讓包括藍領在內的各種職業回歸勞動價值,仍有待全社會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