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40年規劃養老的90後:隻談理想,不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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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會老齡化的不斷加劇,“如何養老”已成為一個備受關注的話題。

但最近,年輕人比老年人更早地站到了熱議中心:他們有人提前40年規劃老後生活,做起了儲蓄投資;有人辭去大城市的工作,回老家給父母買房養老;還有人選擇早早進入養老行業,想在風口來臨時搶占先機……

湃客·財經欄目推出《養老這件事,該聽誰說?》主題創作,把話筒遞給年輕人,近距離記錄養老熱議中他們的真實想法與現實困境。

這是本係列第二篇。我們與三位90後聊了聊他們的養老構想,探討傳統養老方式之外的更多可能。



本文為澎湃號·湃客X眾麵聯合出品,湃客財經欄目首發

作者 / 張亦之

編輯 / 胡展嘉 丁玨汭(澎湃新聞高級編輯)

運營 / 陳佳慧

近來,正值奮鬥的年輕人,開始提前40年設想自己如何老去。

根據騰訊與清華大學發布的《國人養老準備報告》顯示,超七成的90後已開始考慮養老。“漸進式延遲退休”不斷引發熱議,人口首次出現負增長,讓踏入婚姻越來越難的年輕人,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如何妥善安置自己的晚年生活,他們開始這一重大人生課題。

在深圳做保險經理人的馬慧表示,近幾年她經常會接觸到90、00後為了高收益的儲蓄和有保障的養老生活找她谘詢,谘詢人數大約占客戶總數的1/10。

年紀不過29歲的陳薇給自己製定了詳細的養老規劃:存款、買房、買保險,和小輩處好關係。她在相親市場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中,意識到了自己不婚不育的可能,在日本留學時看到鄰居婆婆老無所依的處境,讓她覺得計劃養老這件事迫在眉睫。

考慮辭職的時候,租住在深圳城中村的柴林林便也開始考慮養老城市。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小柴認為,養老的含義是“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大多數年輕人將想象中的理想生活投射進養老規劃中,更著眼於“養”,而非“老”。一半是妥協,一半是期待。在生活理念和價值取向持續流動的現在,“養兒防老”,退休金養老的模式不能完全承載年輕人的養老構想。

開始有90後探索更多可能,陳雨和朋友合資買下重慶市郊的頂樓複式一起養老,房子大部分時間可以曬到太陽,這是她們最滿意的地方。連欣欣則已經和朋友在大理小院裏住了一年多,和睦自在,她們覺得“這應該是可以延續的養老生活”。





“盡快存夠100萬”

存錢,幾乎是每一個開始考慮養老的年輕人的核心思路。在外企工作的陳薇會給剛工作的年輕人建議:“從儲蓄開始,一定要存錢,存多存少都要存”。

1994年出生的陳薇,自記事以來,父母就經常爭吵,“小則對罵,大則打碎茶幾,掀翻桌子,拿著菜刀”。在父母分開之後,她們在鎮上僅有一套房,積蓄幾乎為零。

離婚之後,母親在工地拉磚搬煤,“爬上六七層樓高的吊車作業,為了一天能賺200元”,她會跟陳薇說“爸爸不要你和姐姐了”“如果你不努力,媽媽這一生就沒意思了”,也會強調,要給自己安全感,要自己保護自己。

“原生家庭讓我對婚姻從根本上失望”,缺乏安全感,與獨立相伴而生,一定程度上讓陳薇習慣性地未雨綢繆。畢業後,她想著“養老首先要有一套房子”,於是她選擇上國際郵輪工作三年。

大海翻滾,語言不通,陳薇處於一種“非常寂寞的狀態”。回國後,她花34萬元全款買下了一間30多平米的一居室,花1萬元簡單裝修,計劃先自住,之後可以出租。房間布局簡單,進門是儲物櫃,主體是一張床,一張沙發,一張書桌和一架電子鋼琴,牆上掛著一些自己畫的畫,簡單的生活從這個小空間延展開來。



陳薇獨居的家/受訪者供圖

陳薇自言物欲很低,幾乎不外食和點外賣。吃公司食堂,與朋友約飯也會控製在一月一次,一次1000元左右,通勤費也限製在100元以內。算上水電、衣物等花費,陳薇細數她的支出情況,一個月生活費可以在2000元以內。加之年末給家人發紅包的幾千元,一年下來,支出區間在3~3.5萬元。

在社交平台發布的養老規劃視頻裏,她提到,因為父母靠努力白手起家,有了房產和儲蓄,所以大概率不需要自己來養老,這是她規劃自己養老的前提之一。她的目標是,盡快存夠100萬,她依照FIRE運動裏的核心法則,以後可以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

目前,陳薇的存款也在如期增長,每月公積金2400元,社保約1500元,到手工資約6000元。加上周末兼職和投資理財,一個月有一萬元左右的收入。在這樣的收支情況下,2021年和2022年,陳薇的存款增加了8萬元和11萬元。

而談及自己的老年生活,她坦承,自己或許會不婚不育。因為家境學曆普通,有身高和年齡的“明顯缺點”,在相親市場她隻能劃分到C類。往AB類找,找不到,找CD類,不如自己過。這也成為她盡早籌備養老的驅動力之一。

當然,她更遠大的目標,是盡快存夠100萬。



花45萬提前進入“養老院”

近年來,“組團養老”“和閨蜜養老”時常被提起,大家向往與熟識的好友同住,共同租下或者購置一套居住麵積稍大,功能完整的房屋,互相陪伴照應。

而25歲的朱月則提前實現了這種“向往的生活”。隻不過這種生活是花45萬元租來的。

朱月租住的小院坐落在大理古城和洱海龍龕碼頭之間的村落裏,村裏外地人隻有幾戶,“大家都相互認識”。因為政策規定不準民居拆建,所以小院保持著古樸模樣。這恰好是第一眼吸引朱月和朋友們的原因。

小院的水泥地縫間露出線條狀的青苔,房屋裏外寬敞,中間是一棵枝葉繁茂的梨樹,還有一個外置的樓梯和一個石磚製成的洗碗池。“起初我們對院子沒有想象,但看到圖紙的時候,覺得就是它了”,朱月欣喜地介紹道。

本來是和朋友來大理小住,但因為實現了兼顧工作生活的狀態,讓她們決定定居下來,隨後其他兩位朋友聞訊趕來,一起租下了小院,一年3萬多的租金,長租15年。

但她們的養老生活,並非躺平療養式,而是自由地支配時間,實現工作和生活相對平衡,是一種自在舒適的生活狀態。



朱月和閨蜜在大理的家/受訪者供圖

入住之前,四人一起對小院進行了布置,重點改造了廁所。“兩間廁所是整個家最現代化的地方”,大理的民居多用太陽能熱水器,她們加裝了電熱水器和浴霸,能滿足不同人對沐浴的要求。四個人和裝修師傅一起攪拌水泥砌牆,搬磚,去二手市場淘回家具。事關這個家的每一個決定,都可以自然地討論,然後落地實施。

平時各忙各的,有空就一起在小院的樹下喝茶,還可以請朋友來家裏吃柴火飯。村裏種萵筍多,她們就撿來炒。大家靠線上工作、創業擺攤和出租房間賺錢,房屋租金和共同使用的各項花銷平攤。在朱月和朋友們看來,如果收支平衡,現在的養老生活是可持續的。

但對於她們來說,隱憂也同時存在。“組團養老”的明顯弊端在於,所享權益與退出機製的不明確。比如中途退出如何分配資金?房東收回房屋時該如何處理?同住人對房屋的使用權和所屬權如何認定?問題似乎是橫亙眼前的,不過朱月默契地和朋友們達成共識:活在當下。對於她們來說,如何賺更多的錢以支撐未來可能遇到的風險和父母養老問題,更是當務之急。

但在一切還未發生之前,“做好眼前的事”。

過年時,她們在門口貼上自己寫的春聯,橫批是“大理有個家”。對於朱月來說,能更包容地生活在一起,是因為大家會把對方當作家人,而不是朋友。“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是我理想中的狀態”。但同時,這個家也是流動的,大家可以因為結婚、照顧父母或是工作選擇離開,又選擇回來。如果到了暮年,大家又成了一個人,那順其自然地重聚,也會是很好的結局。



該如何有尊嚴地老去

28歲的柴敏辭職後,租住在深圳城中村的她開始考慮自己的養老問題。在996和城中村無法安放自己的生活,所以她需要找到另一種生活節奏。

她也曾嚐試到小城市尋找答案。在惠州,她穿著吊帶行走,受到了無時不在的凝視;在遵義,她坐在朋友頂樓陽台上,嗅著桂花香,看著滿天繁星,感受到了高濃度的幸福,這確實是理想的養老狀態,但對於自由職業的她來說,似乎又少了一些工作條件。

一番周折之後,柴敏最終選擇回到深圳,她說,在深圳找一處節奏稍慢的市郊,賺錢,和愛的人待在一起,“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理想的養老生活。”

和柴敏一樣,大貓和同住四年的室友決定一起買房養老。之前的房子沒有陽光,她們希望能找一個更寬敞,能曬到太陽的房子。在一起考察了三、四個樓盤後,相中了市郊的頂樓複式,200平米。

因為貸款手續等問題,大貓和朋友兩人約定房產證寫大貓的名字,之後再去公證一人一半。房款不是個小數目,大貓坦言,買房需要建立在信任且持續的關係基礎上,不一定適合每個人。



林楠買的毛坯房/受訪者供圖

如何製定清晰的未來規劃,收入、存儲如何,如何麵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當下年輕人對養老生活的規劃,隻是投射了對理想生活的幻想,隻有“養”,卻不談“老”。聊及未來可能行動不便甚至重病在床的處境時,該如何“妥善安置”老去的自己,他們顯然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一位00後直言,現在可能剛開始考慮作為獨生子女一代如何贍養父母的問題,對於父母如果重病了該怎麽辦,都毫無頭緒甚至不敢多想。

獨生女葉舟在社交平台講述自己的困境,父母約55歲,沒有經濟來源,月薪5000多的她需要承擔父母的生活費和醫藥費約2000多元,加之一起住的房租開支和日常花銷,一個月下來很難有結餘。

想買房和擔心母親生病,兩座“大山”壓得她時常喘不過氣。

而對於中產上下的年輕人來說,自己或者父母住進養老院似乎是一個主流選擇,85後馬慧給自己備置了增額終身壽,一年交5~10萬元,交齊10~20年,在約定的退休年限如55周歲,之後每月拿5千~1萬元。保險和養老院會捆綁銷售,繳齊保額後,贈送一個入住養老院名額。這個名額可以給家中老人,或者留著自用。

這段時間,她還開始思考如何給3歲的兒子養老,她想讓兒子能早點退休並且每月有1萬元的養老金,怎麽配置保險比較合適是她正在思考的。

再加之,老齡化帶來的問題是,工作的年輕人減少,養老資金池的縮水,分到個體的退休金必然縮減,“單一的養老金體係也許不能保證體麵甚至正常的生活水平了”。她提到,大家往往容易忽視時間這一要素,如果更早地規劃投入,則意味著平均下來,每年的本金壓力會相應降低。

這與陳薇籌備養老的想法不謀而合。陳薇在留學日本時清晰看到老齡化和少子化的社會麵貌,新一代的“平成廢柴”(泛指喪文化的一代)和嬰兒潮後的大量老年人出現在同一個社會時空中,老無所依成為常態,出租車司機或是餐廳的服務員與不少是年過60甚至是80歲的白發老人。

聯想到自己暮年老矣的畫麵,陳薇驚歎,“我老了以後不能這樣,我要和弟弟妹妹搞好關係”,陳薇想著,到時候,起碼能用財產換取小輩的一些關照和後事料理。

她也期待,90、00後這一代老去時,會有更完善更普及的養老社區,或是居家療養的條件也可以成熟,她可以坐在家裏看書、畫畫度日。

幾乎每一位聊天對象都希望“有保障地養老,有尊嚴地老去。”

(備注: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