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勝地變“犯罪天堂”
“為了博眼球的無稽之談！”
談到最近在國內“瘋傳”的中國女遊客在泰國男模店旅遊被“噶腰子”的傳聞，飛象旅行CEO王鶴對「市界」表示，這毫無根據。
最近，王鶴一直在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考察旅遊產品，“男模店生意好得排不上號。我也沒聽說過有海外遊客發生這樣的事。”
今年2月當東南亞剛開放了團隊遊時，許多明星、網紅都紛紛前往泰國打卡。但短短一個月後，泰國在網絡上就被演繹成了一個等同於緬北、金三角的“罪惡之地”。許多旅遊人都感到錯愕：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上海某旅行社店長娜娜近期馬上要帶兩個團去曼穀，她現在苦惱於每天要接很多個問詢電話，內容千篇一律：“能不能保證我們的安全？現在想退團的話損失由誰承擔？”
▲（圖：視覺中國）
在遊客群和供應商群裏，娜娜看到大家整天都在討論“嘎腰子”事件。不同的是，遊客群裏轉發的都是愈演愈烈的恐怖故事，而行業群裏則充斥著憤怒的謾罵。
“有幾個散客真的為此退了團。國家沒有出台禁令，這也不能算是不可抗力。我們不能為此給遊客退款，大家還鬧得很不愉快”。讓娜娜更氣憤的，是那些仍然在網絡端不斷傳播“噶腰子”的博主。“苦等了3年，旅遊市場才剛剛好起來，就被他們毀了。”
這次突如其來的“泰國旅遊恐慌”始於半個月前，其始作俑者是一位B站的UP主“心醫林霖”。3月9日，他在B站和抖音端同步發布了視頻，名為“美國網軍轉戰東南亞，為女性設下血腥陷阱”。
瀏覽這位UP主過往的視頻風格，會發現題材普遍來自社會新聞、地緣政治。而其中拿捏得恰到好處、似是而非、難以被證實的“陰謀論”正是這位UP主為視頻設計的傳播密碼。
在“心醫林霖”發布的一段長達30分鍾的泰國“嘎腰子”視頻裏，“陰謀論”風格一以貫之。他先後拋出了多個“聳人聽聞”的事件：男模餐廳引誘消費、拐賣女性進詐騙公司、人體器官買賣等等。這些關鍵詞很符合多年以來網民們對於那些治安混亂的法外之地的想象，以及由此滋生出的黑暗“都市傳說”。
3月24日，“心醫林霖”關於泰國的視頻在各平台端都被同步刪除。不過刪除前，B站上的視頻已收獲了68萬閱讀，在抖音端則得到了超過200萬的點讚。
雖然視頻容易刪除，但平台端難以同步刪除的，是已經四處彌散的關於泰國旅遊的恐慌。恐怖故事的細節被不斷添枝加葉；有關“泰國旅遊安全性”的話題更不斷地衝上微博熱搜。
在四處流動的恐慌中，表現最無力的，反而是來自當事人的一線觀感和澄清。
例如丁香醫生發表了一篇科普文章，表示所謂“噶腰子”的腎移植手術難度巨大、配型困難，需要檢查供者血液中的各項病毒感染，並做好受者的篩查，癌症、感染、免疫抑製劑適應情況等。這個過程，往往是腎髒供方和受方難以匹配的天塹。
但在這些文章之下，許多網友選擇的是“閉目塞聽”：“腎源不是現配，可以在拐賣人員內儲備，有需要時就‘噶’。”
小紅書上，一位博主@Sukeytong剛從普吉島歸來，她表示自己在男模店裏消費過，並沒有安全問題，隻是苦惱男模都是一些“中人之姿”，見不到帥哥。
在文章下麵，點讚最高的評論如出一轍：沒有被噶腰子嗎？即便博主回答：拐一個外國人去別的國家“噶腰子”操作起來不要太難了。評論區的網友仍不甘示弱、質疑洶湧。
謠言成流量密碼
江陽在泰國有過多年的生活經驗，他根據3年來在泰國的實地見聞，對「市界」表示：最近泰國的治安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但主要受影響的並不是遊客。不過這些新聞，可能形成了國內傳播不實“噶腰子”傳說的源頭。
“這幾年，有不少此前在柬埔寨做灰產的人，將生意搬運到了泰國。這讓泰國當地出現了不少涉及到華人敲詐勒索的治安事件，但事件誘因主要是因為經濟糾紛。”江陽觀察說。
此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東南亞和緬北的電信詐騙案件屢見報端。江陽透露：目前從中國直接前往緬甸不大容易，做灰產生意的人許多會選擇在緬甸和泰國交界過境。“因此人們也會把一些惡性事件的發生地想象成泰國”。
另外由於過境等問題，有人會在泰國當地搜集一些“假身份證”，從事詐騙、洗錢、放貸等灰產買賣。“當地警方為此正在著重打擊相關事件，有時會在曼穀中心地帶的輝煌區時不時查一下華人的護照。”江陽表示，如果是單純前往曼穀、清邁、普吉島等地旅遊，遊客基本不會被這些問題所困擾。“泰國的旅遊仍然可以說是非常安全的。”
至於男模店，本身就是泰國觀光和風俗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安全的話，怎麽可能當地還有那麽多人敢去？”江陽反問道。
但在網絡端，這些事件已經被眾多博主傳播得麵目全非。例如，泰國警方常規檢查證件，被演繹成警方敲詐勒索，甚至協同綁架中國遊客。
在小紅書、抖音等平台上，大聊泰國的安全隱患更是成為了博主們最有效的流量密碼。
3月24日，「市界」在小紅書上搜索“泰國旅遊”，本該出現的攻略和旅遊經曆分享，都被“勸退”視頻所取代，這些視頻許多都點讚數萬。而點開博主們的視頻，會看到他們的風格、講述方式，基本都與“心醫林霖”如出一轍。
在網絡端，泰國已然從度假勝地滑落為“犯罪天堂”。最近，泰國旅遊各相關方均在忙於緊急辟謠。
3月21日，泰國內閣政府在例會上針對“泰國安全形象”一事進行了專項討論。泰國總理府第一發言人阿努查稱：“巴育總理對近期在中泰網絡傳播的抹黑言論表示擔憂。中泰網絡近期出現的假新聞，對泰國旅業、投資及其他相關領域造成的危害較大。關於‘遊客抵達泰國後遭囚禁、轉移、販運或陷入其他危險情況’的網絡文案並沒有在泰國發生，泰國的安全環境仍然處於世界認可的正常等級，無任何預警，無任何警告。”
泰國國家旅遊局隨後也發布了微博：謠言止於智者。多少人還沒被“嘎腰子”就已經被目不識丁的黑博主“嘎走了腦子！”
不過這些辟謠，起到的效力似乎並不多。盡管各方都出麵做了解釋，但網民們仍不肯買賬。甚至越來越將旅遊本身，也都打上了“危險”的標簽。
另一麵在抖音等平台端，一些博主發布的泰國安全隱患視頻，都普遍收獲了巨量點擊，而驚悚是這些播主最大的流量密碼。
例如有博主表示：“前幾天朋友去泰國要拿研究生畢業證，下飛機打出租車，司機看是中國人以為不會泰語，直接打電話說這有三個人要不要器官。”類似的視頻，在抖音上收獲了數萬點讚。
對這些現象，江陽感到很無奈。“這波恐慌的最大贏家是營銷號，利用了人們很久沒出國的陌生心理，收割流量。但東南亞旅遊一直是喜憂參半的，旅遊也沒有所謂絕對的安全。但隻要做好攻略，就能得到優質的體驗。”
貴到去不起了？
突然被席卷進這波“泰國旅遊恐慌”，娜娜感到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據泰國旅遊局統計，2019年前往泰國的中國遊客達到了1100萬人。“這麽多人去過泰國，‘噶腰子’的謠言怎麽還會有這麽大的市場？”
多年以來，泰國都是被全世界遊客所喜愛的度假天堂。但最近快速被“黑化”的泰國，除了網紅們的推波助瀾，與泰國本身的旅遊體驗下降也有一定關係。
前段時間，“泰國貴到去不起了”衝上了微博熱搜。有在2月率先前往泰國“嚐鮮”的遊客表示，泰國的酒店、物價、服務價格上漲明顯，已不再是“窮遊”的最優之選。
對此，王鶴對「市界」表示：現在泰國遊比幾年前要貴了50%左右。此前單人3000元能在泰國玩五六天，現在差不多要5000元左右，“自由行和團隊遊的價格都差不多。”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來自於機票價格上漲。幾年前，往返曼穀、清邁等地，機票大約能做到1500元-1800元左右，目前這個價格最多隻能飛個單程。
攜程機票相關負責人對「市界」表示：攜程3月出境機票單程均價為2124元，較去年同期降低51.5%。其中，清邁入選了價格最實惠的TOP3目的地，並居於泰國最實惠目的地TOP1，機票單程均價為1632元。“不過，整體價格下降速度難言樂觀，這與航班量短期內難以增加有關，目前出境航班架次還在緩慢恢複。”
幾年前，在泰國當地玩五六天，如果是二人同行，入住品質不錯的酒店，兩個人大約花2400元左右就可以。而泰國當地的餐飲和遊玩項目，價格一直很便宜。
但最近，王鶴看到泰國整體的酒店價格上漲了30%左右。有人推測這是由於泰國旅遊產業“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希圖快速變現所導致的。王鶴則表示，這個推測不實。“如果沒有遊客，酒店想漲價也做不到。一切還是供需決定的。”
▲（圖：視覺中國）
王鶴透露：主要因為最近泰國外國遊客很多，酒店入住率高。特別是來自俄羅斯、印度、中東的客人集中度假，讓酒店的入住率達到了80%-90%。
“3月至4月，一般來說既是泰國的旅遊旺季，也是傳統的酒店上漲周期。每年從10月到次年4月，會有許多俄羅斯人來泰國度假。他們的假期長，泰國芭提雅、普吉島消費又低，許多人一住就是一個月。另外今年泰國在印度做了大量旅遊宣傳，印度客的漲幅也很快。”王鶴解釋稱。
如果采取的是報團遊形式，由於現在泰國境內針對旅遊團的大巴、餐廳、地接等服務還沒有恢複完備，價格短期內也難以快速下降。
這些綜合因素，都共同影響了中國遊客前往泰國的意願。出境遊剛放開時，泰國機場曾大膽預測：預計2023年會有700萬至1000萬中國遊客落地曼穀。但今年1月1日至2月2日，泰國一共接待中國遊客僅10萬人。
王鶴最近在曼穀、普吉島也看到，中國人確實比較少。“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機票貴、航班少，團隊遊還沒有起量。”
對於接下來的變化，王鶴持樂觀態度。“四五月後，等俄羅斯進入夏天，泰國的價格就會降下來。五一和暑假，可能會出現出遊的小高峰，但價格短期內可能仍會維持在6000元左右。不過未來泰國遊的價格即便會有回調，中長期看全球的人力成本都在上漲，泰國旅遊的小幅上漲同樣不可避免。”
雖然兩三千元窮遊泰國的情況可能將一去不返。但在攜程提供的數據中，受益於綜合的服務與旅遊體驗，泰國和曼穀仍為平台近7日熱搜出境國家及城市的TOP1目的地。
除此之外，如果想考慮泰國遊的“平替”產品，攜程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謝曉青對「市界」表示：從機票這一維度看，一些東南亞目的地價格更為實惠。據攜程平台預訂3月出境的單程機票均價看，金邊、馬尼拉、清邁、新加坡、吉隆坡為價格最實惠的TOP5目的地，機票單程均價從1188元-1811元不等。
而從性價比層麵考慮，王鶴建議遊客近期可以多查看一下馬來西亞。它的跟團遊和自由行價格與泰國相當，大概可以做到四五千元左右。
“4月後，沙巴開通了直航。而泰國在4-10月都是雨季，這時馬來西亞雨季已過，晚上隻有23度左右，馬來的海也非常美。”當然，特別是對於中國遊客來說，“馬來西亞沒有所謂的治安問題……”
（文中娜娜和江陽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