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手Aldo站在陽台上,準備開始一場十分鍾的音樂會。傍晚六點,約定的時間到了。隔著陽台間不透明的玻璃牆,鄰居李佳靜的意大利語傳來:“我們準備好了!”琴聲從Aldo家陽台飄出,播散到周圍的幾百個陽台,那裏有正在扶著欄杆的老人、抱在一起的情侶,還有牽著小孩的媽媽。
每晚六點是意大利官方公布新冠肺炎新增病例和死亡人數的時間。人們站在陽台靜靜聽著Aldo的琴聲,仿佛這一刻,能從不斷上漲的數字中,稍作喘息和抽離。
意大利是歐洲新冠疫情最嚴重的國家之一。截至4月2日,意大利新冠肺炎感染人數已超11萬,死亡1.3萬餘例。從3月10日起,意大利政府決定限製全國6000萬民眾的出行,Aldo開始了在米蘭家裏漫長的隔離生活。
政府號召民眾,無法外出的時候去陽台上曬曬太陽,唱歌拉琴。音樂廳、酒吧陷入沉寂,陽台熱鬧起來。小提琴、豎琴、鋼琴輪番出現,唱歌劇的歌唱家也加入進來,陽台變成了“舞台”,公共生活以一種新的方式繼續。
短暫的風潮過後,陽台恢複沉寂,隻有Aldo的小提琴曲孤獨地每天持續著。意大利經曆了“最黑暗”的一個月,他的生活也徹底被這種“黑暗”改變了——遠離音樂廳,隔離在家裏,朋友因新冠肺炎離世。在幽深看不到盡頭的隧道裏,小提琴聲還在繼續,它串聯起被隔離成孤島的人們,也撫慰著小提琴手自己。
“為了鄰居,網上的人們,還有我自己,”Aldo說,“演出繼續。”
在日落中看小提琴手Aldo演出的人們
“我們明天見”
“我要去為他們表演一首曲子。” Aldo對妻子說完,走到陽台上。
這位經驗豐富的交響樂團小提琴首席此刻有些害羞,在自己家陽台表演還是頭一回。陽台半開放的空間是他的“舞台”,上麵擺著沙發、小桌、花盆,還有孩子的坐墊。
Aldo在陽台站定,他對麵是環形的白色樓房。米蘭沒有中國式小區的概念,民居通常是臨街的獨棟。Aldo居住的公寓與對麵的樓正好圍起了一個環形空間,在一個個格子似的陽台裏和樓下廣場的草坪上,一些人,零星地站著。
這一天是3月13日,白色情人節的前一天,也是米蘭因新冠疫情限製出行的第三天。封閉在家,他太想念可以演出的日子了,原本計劃晚上七點半在網上實驗一場直播音樂會,他甚至為此提前一天錄好了吉他伴奏的音軌。當天中午,Aldo突然收到同事的消息——意大利政府邀請所有的音樂家們晚上六點走上陽台,為鄰居們做一場演出。
彼時的意大利正籠罩在日益嚴重的疫情陰影下。3月9日,全國確診人數增至9172人,死亡人數達463例,政府決定次日封城,如果不能證明是必要外出,如購買生活物資、就醫、遛狗等,居民不能出門,否則會被罰款。已經確診並且有明顯症狀的,不遵守隔離規定會被判21年以上徒刑。
不能出門的日子,陽台成了為數不多連接戶外的地方。政府鼓勵音樂家們去陽台上表演,“陽台音樂會”風潮從意大利南部蔓延到北部,成為疫情陰影下少有的輕鬆時刻。
“做一點美好的事吧”,Aldo想著,將小提琴架在肩頭,《愛的禮讚》響起,演出開始了。
這首愛的頌歌誕生於一百多年前,也曾在Aldo和妻子的婚禮上響起——那是2015年的夏天,妻子挽著父親的手,一步步走向他。而此刻,妻子也在陽台上,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拍著視頻,中途孩子哭了起來,錄製不得不中斷——要先哄哄小姑娘。
初春的米蘭還有些冷,小提琴的弦是冰涼的,Aldo按琴弦的手有些僵硬,很難像正式演出一樣,自如地在琴弦上滑動,精準找到對應的音。對演奏者來說,這有些棘手,不過此刻“完美”不是最主要的,通過音樂傳達“愛、希望和團結”更有意義。
聽到琴聲的那一刻,李佳靜正在房間裏照顧兩個孩子,“很好聽,一開始就把咱們院子的(音樂)水準拔得太高了”,她小時候學過小提琴,後來學了設計,從中國來到米蘭已經12年了,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米蘭的學校從2月20日開始停課,李佳靜兩歲的大兒子不能去幼兒園了,這讓她的生活愈發忙碌,需要見縫插針地完成工作。六點的小提琴音樂會是晚飯前溫馨的片刻,李佳靜全家人來到陽台上,7個月大的寶寶在奶奶臂彎裏睡覺,大兒子伴著音樂拉她一起扭動。
鄰居們也紛紛出來,走上陽台,或來到樓下廣場。平日裏,她曾在樓下和他們打過招呼,也聊過天。此刻站在陽台上,熟悉的麵孔和一個個的陽台對應上了,李佳靜和他們招招手,交換一下眼神,“心理上感覺跟大家更親近了”。
兩棟樓加起來大概有兩百多戶家庭,這是小提琴手Aldo第一次見到其中的大多數人。一曲畢,他一手提著小提琴,另一隻手伸出陽台和鄰居們打招呼,掌聲和歡呼傳來,“Bravo(太棒了)!”,“再來一曲”,“艱難的時候能聽音樂太好了”。
Aldo有些驚訝於他們的反應——“他們那時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他原本隻準備了一次陽台演出,而人們的回應留在心裏,成了他的責任感,“我們被一個無形的目標團結到了一起”。他決定延長演出,“沒有人要求我這樣做,但我決定繼續,為了他們也是為了我自己”。
“安可”一曲過後,他向鄰居們揮手致意:“我們明天這個時候再見!”
在樓下廣場聽“音樂會”的人們
院子裏的生機
每天的陽台音樂會讓Aldo多了一些期待,“隔離的時光變得有意義了。”他積極準備每天的演出,客廳變成了音樂會的“後台”——早上想好當天要表演的曲目,練習半小時以上,有時會提前錄好吉他或小提琴的伴奏。表演完他會把視頻傳到網上,這時,喜歡待在室內的大女兒Sol是他的忠實觀眾。
他樂於挑選偏爵士的、曲風自由的音樂,如探戈舞曲《一步之遙》,電影《天堂電影院》的配樂等。它們有些是意大利有代表性的音樂,有些是他從小就開始練習的。
鄰居李佳靜覺得,這大概和他出生在南美有關。Aldo是烏拉圭人,2007年,不到20歲的他來到米蘭威爾第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目前在意大利的RAI國家交響樂團(RAI
National Symphony Orchestra)擔任小提琴首席。
伴著自由的音樂,鄰居們如約而至。原本安靜的空間多了些生機。陽台上的孩子跟著音樂蹦起來,Aldo看到鄰居們臉上開心的神情,看到情侶抱在一起,看到許多家庭掛上了意大利國旗,他也給自己家陽台插上一麵小小的國旗,迎風飄著。某一天,鄰居李佳靜也拿出了一麵中國國旗——這是她出國時爸爸給的——和意大利國旗一並掛在陽台上弄了場“應援”,兩個先後遭受疫情重創的國家以這種方式相遇了。
最近多了一首常規的“安可曲”《生日快樂》。某天演出結束的時候,院子裏有人喊:今天有兩個小孩過生日。Aldo追加了一首《生日快樂》,鄰居們跟著一塊兒唱起來。兩棟樓的兩百多個家庭,幾乎每天都有孩子過生日,於是這成了固定環節——演出前,他先問今天有誰過生日?最後大家跟著小提琴伴奏合唱一曲生日快樂送給當天的壽星。“唱生日歌的時候,我們好像變成了一個大家庭。”Aldo說。
時間長了,院子裏另外一位先生加入進來,在Aldo的演出之後,電子琴聲從另一個陽台傳出,音樂會也因此延長了一點。
李佳靜在陽台上,看到樓下有媽媽在抱著小孩跳舞。溫情的畫麵一度讓她覺得不真實,“好像遊戲模擬人生裏麵的場景”,似乎隔離沒有真實發生過。因為國內的疫情,她在隔離前就減少出門,已經在家待了一個多月。以往每個周末,全家人都會去郊外,或逛公園。現在無法外出,陽台代替了戶外空間,她把陽台收拾出來,從網上買來月季花苗,頭發軟軟的兩歲孩子在陽台上跑來跑去,一點點澆水,花苗長大了。
意大利的春天,陽光充足,去年這個時候,Aldo夫妻倆帶著兩個女兒,開兩個小時車去了利古裏亞城的海邊。現在孩子們的活動被迫轉移到室內,變成了玩球,騎兒童自行車,還有聽爸爸拉琴。演奏完畢的時候,小女兒Victoria在陽台上跟著鄰居一起鼓掌。
直到兩個孩子都熟睡後,Aldo才會拿出手機,查看當天意大利官方通報的確診和死亡病例人數。醫院缺乏物資、死亡和確診病例攀升、醫護人員處境艱難,都提醒著他陽台之外那個殘酷的真實世界。他有時期待著數字能出現好轉的跡象,大多數時候是失望。
米蘭像是變成了“空城”,除了藥店、食品店、煙草店可以正常開門,人們在超市門口要間隔兩米排隊等候進入,其他所有的公共場所,包括意大利人最常聚會的酒吧都關閉了。
每晚六點公布的“數字”越來越高。看不到拐點的日子裏,Aldo變得沮喪,這甚至蓋過了他開始拉琴時的快樂。心理壓力太大的時候,他試著和孩子們待在一起,不看手機和電視,和現實世界短暫地斷開聯係。
沒有人知道明天情況會變得更好還是更糟。唯一不變的隻有每天傍晚六點響起的小提琴曲。Aldo的同事們在陽台上表演過一兩次後就停止了,隻有他還在繼續,“無論狀況如何,這是我唯一能幫人們做的”。
鄰居送給Aldo的酒,字條上寫著:“謝謝你每天為我們帶來那些美好的,得以逃離的時光”
“我們比以往更需要音樂”
陽台音樂會的第十天,對Aldo是特殊的,這天他決定把演出獻給一位朋友。就在當天,他得知了這個朋友因為感染新冠肺炎離世,成為了意大利當時數千死亡病例中的一個。
他們是在Aldo常去的酒吧認識的,朋友在那兒幫忙。此前他的肺就不太好,生病之後Aldo隻能從他女朋友那兒知道他每天的狀況,可惜的是,最終他沒能挺過這個春天。他並不是Aldo十分親近的朋友,在Aldo的印象中,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風趣而慷慨”。
數字隻是數字,沒有什麽比認識的人因為疫情生死相隔,更讓人有切身感受。意大利政府沒有公布病例的地址和行動軌跡,人們甚至不知道周圍是否有鄰居出現狀況。也有人自主開發了鏈接,人們可以自願在其中輸入個人信息,通過共享來查看每個區域是否有人確診或不適,但作用不大——意大利老年人多,很多人不會使用這種方式。
此前Aldo隻知道米蘭的斯卡拉劇院(La Scala
Theatre)出現了兩個感染的病例,但他並不認識。朋友離世大概是疫情離他“最近”的一次,他甚至覺得走向陽台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但音樂會還是繼續了,他如往常一般在六點拿起小提琴,還有許多人在等待著。
德彪西的《月光》響起,悠長、沉鬱的樂聲中,Aldo的眼前浮現出朋友的臉,此刻他們好像離得很近。兩曲過後,掌聲響起,音樂會結束,鄰居的歡呼依舊,Aldo的心裏有什麽在變化,拉琴前的那種“艱難”似乎釋然了一些。
聽眾並不知道樂手心理的變化。對默默聆聽的陳清來說,六點的陽台音樂會已經變成了每天的固定節目。她住在Aldo家左側後方的樓裏,從她的陽台望去是Aldo樓下的廣場和草坪,她看不見小提琴手的模樣,卻能清晰地聽到小提琴的樂音。
隔離在家的日子裏,陳清的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沒有固定休息時間,吃飯就湊合一口,大多數時候坐在電腦前,咖啡擺在手邊,有時晚上11點還在忙碌。下午6點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小提琴聲響起,她從繁忙的工作中喘口氣,打開窗戶,十分鍾的音樂會成了生活中的一點慰藉。
米蘭作為意大利的經濟重鎮,外來人口不在少數。陳清是中國人,研究生畢業之後留在意大利工作,已是第九個年頭。她的隔壁住著一對年輕的本地夫妻,樂音響起時,他們站到通用的大陽台上,禮貌地和鄰居們問好。樓上有一個來自南部西西裏島的奶奶,嗓門兒大,一邊聽一邊熱情地和周圍人聊著,中午吃了些什麽,自己親戚有什麽症狀,“和中國老奶奶差不多”。
人們六點準時守在陽台上等待著,當Aldo照例說出那句“我們明天見”的時候,陳清和鄰居們也互相打著招呼,說著明天見吧,對陳清來說,這是被迫待在家的日子裏溫暖的時刻。
在Aldo眼中,音樂讓人們短暫地脫離了現實生活。“在困難的時候,我們比以往更需要音樂,哪怕隻有十分鍾的時間,每個人停下思考那些悲傷和糟糕的消息,任由思緒飛走,在音樂麵前展露笑容。”這也來自意大利鄰居們給他的回饋,某天鄰居送來一瓶酒,瓶子上貼著意大利語的小紙條——“謝謝你每天為我們帶來的那些美好的,得以逃離的時光”。
“我借此機會告訴您意大利人多麽深情,關在房子裏的人給我寫下這樣的消息:與您的音樂之約給了我繼續前進的力量”,Aldo說。
樂音不隻在周邊的樓宇間回響,它飄向了更遠的地方。意大利六點的陽台音樂會,北京時間是淩晨一點,上百位觀眾通過網絡直播,和現場的人一同觀看了落日下的音樂會,屏幕上輪番滾動著中文、韓語、英語、西班牙語。這些國家陸續經曆和意大利同樣的命運,疫情爆發、死亡、隔離,人們變成一座座孤島,十分鍾的音樂會裏,某種連接得以發生。
Aldo也因此收到了意大利之外的人們的祝福和建議,“這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多了許多工作,每天要同時準備新的樂曲,回複采訪和留言,還要照顧兩個一歲和四歲的孩子真的很辛苦。但我感覺我所做的能給人們希望,幫助他們戰鬥。”
網絡上,中國的演奏者發起了與Aldo的合奏接力
“也許在隧道盡頭有光”
陽台音樂會還在繼續,疫情仍看不到終點。
3月30日意大利衛生部聲明,原本截止4月3日的封城將延續到4月12日複活節之後。
Aldo每天望著戶外,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像往常一樣重新回到音樂廳。陽台畢竟不是觀眾的坐席,漸漸地,他已經很難想象一場坐滿觀眾的音樂會是什麽樣子。
如果不是疫情的緣故,這原本是他日常的生活——此刻他可能在印度或非洲的某座城市參與一場公益演出,“我喜歡盡我所能去幫助那些不如我幸運的人”,也有可能正在和不同的音樂家進行一場合作表演。
“合作”正在以另一種形式實現。
微博上,Aldo演奏《一步之遙》的視頻被中國的網友們合奏接力,手風琴、吉他、古箏、鋼琴輪番出現,甚至還來了一位唱西語的歌手,獨奏的小提琴聲一下變得熱鬧起來。
合奏接力發起於深圳的手風琴手黃書恒。他在微博上看到Aldo演奏的《一步之遙》片段時,正好在陽台上。這是為數不多Aldo沒有用其他樂器伴奏的曲子,聽到的一瞬間,黃書恒不由自主地想摸琴了。隔離在家的兩個多月不是沒有練琴,但人和人之間的分隔讓他感到被孤立,他嚐試線上直播,和觀眾交流的時候,才不覺得演奏孤單。
陽台上的演奏、音樂裏不受拘束的“抵抗”打動了黃書恒,他曾在街頭藝術家的表演中感受過這樣的自由,還在澳洲讀書的時候,他在街頭遇見一位正在表演的手風琴手,他和琴手聊起音樂,借對方的琴拉了一首《巴黎天空下》。
黃書恒為Aldo的視頻添加了30秒配樂,兩個視頻——一個豎屏、一個橫屏拚在一起放在網上,他特地留了一個空白的橫條,“《一步之遙》適合豐富的樂器配置,小提琴加手風琴還是不夠,期待更多人能加入進來。”
網友們開始了滾雪球式的接力,其中有些是黃書恒的朋友,有些他也不認識。在每一條新合奏的微博下,他都會@Aldo。
Aldo看到了黃書恒和網友們的合奏,這也成了最感動他的部分,這些遙遠國家樂手的加入,讓Aldo感到從情感上和中國的人們更親近了,“我覺得我們連接在一起戰鬥”。黃書恒把微博置頂換成了Aldo轉發的合奏視頻——“中國的陽台和意大利的陽台隻有一步之遙”。
隔著屏幕,在距離中國網友“一步之遙”的意大利陽台上,Aldo給中國網友們來了場一個多小時的直播,其間拉了一曲《梁祝》。當李佳靜十多天前給他講述這個中國愛情故事的時候,Aldo表示需要一些時間準備。《梁祝》響起的時候,屏幕上閃現出白色花瓣和粉色蝴蝶特效,把李佳靜看樂了。
陌生的中文直播軟件上,Aldo看著人們談論起外出,談論著聞到花香,還有逐漸變綠的樹木……“對我而言,這是完美的禮物,春天是充滿愛的季節。”Aldo說。
回到他現實中的傍晚六點,雖然新增的感染和死亡數字開始放緩,但米蘭所在的倫巴第大區超過16%的病亡率依舊讓人揪心,像壓在城市上空久久不散的陰霾。陳清因為眼睛緊急出血,去了趟私人診所,她發現這些非一線的醫護狀況也不樂觀。她熟悉的眼科醫生在醫院拿不到高級別的防護口罩,隻能自帶,一個口罩已經用了一個月。而診所裏,做基礎檢查的部門有一半的工作人員確診了輕症,正在家隔離。
看不到盡頭的日子裏,人們不敢想象未來。Aldo隻能專注當天的生活和表演,他從未想象過這座城市“解封”那天會是怎樣的場景。他試著讓陽台音樂會豐富起來,並為此學了新的曲子——電影《郵差》的配樂,一個講述“藝術之美改變世界”的故事。
李佳靜給鄰居們建了個群,群裏有人提議——我們唱歌吧。伴著Aldo的琴聲,鄰居們合唱了意大利國歌,以及《你眼裏的藍》(Nel blu
dipinto di blu)。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怎樣,Aldo想,“也許在隧道的盡頭會有光”。
李佳靜在微博上記錄著這些狀況或糟糕或好轉的日子,有時她注意到,狀況不好時,站在陽台上的鄰居會變少,狀況好一些的時候,周圍的氣氛也變得輕鬆。Aldo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在小提琴手的眼中,每天的觀眾幾乎都是一樣的,變化的隻是他的心情——日漸沉重,偶爾被鼓舞。他想著把音樂會延續到解除隔離那天,“即使隻有一個人在等著,我也會為他演奏”。
《梁祝》響起的時候,Aldo妻子和李佳靜聊起天,讓她幫忙錄一段視頻,說要發給Aldo在烏拉圭的家人們。因為音樂會的緣故,李佳靜和Aldo兩家人隔著玻璃和手機的日常交流多了起來。一旁的小提琴手Aldo正沉浸在音樂中,對著安靜的、空蕩的城市,獨自演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