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長解密央視幕後 《實話實說》為何停播一月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20071101/Img252994789.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club.'>


 楊偉光,1991年任中央電視台台長。1994年任廣播電影電視部副部長。現為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主席,重大革命曆史題材影視創作領導小組組長,中國傳媒大學博士生導師。  cfp/圖

前台長解密央視幕後 《實話實說》為何停播一月?

  ■高端訪談

  他曾是中國國家電視台的掌舵者,在他任內出現了中國電視新聞的黃金時代。他曾是輿論監督的倡導者,也是風險新聞的審查者。
他推行央視曆史上最重要的新聞改革,也因此承受不可言說的壓力。現在,他是一位輕鬆安然的古稀老人。

  當台長:“人家服氣不服氣?”

  記者:您當年是怎麽到中央電視台的?

  楊偉光:我中國人民大學畢業以後,到中央廣播電台當編輯、記者、部主任,然後到副台長,主管新聞。1985年7月份,廣電部副部長找我,說決定你到中央電視台管新聞。我說我對廣播已經很熟了,但我對電視得重新學習。我說我的同學就在中央電視台,他們還沒當副台長,就擔心從廣播裏調一個人去,人家服氣不服氣。上級意思就是電視現在正在發展,很需要人,你還是過去吧。我這個人是黨員,從來不講價錢,他說過去就過去了。

  記者:您剛到電視台做了些什麽?

  楊偉光:我們很小心,過來以後不能隨便亂講話。兩個月後寫了改進電視新聞的報告。一個就是要貫徹新、快、廣泛性,那時候新聞太慢,下午三點一些活動結束以後記者不回台裏,回家了。我說應該活動結束了回來編當天的新聞,他們說沒關係,廣播就是聲音,就是文字,我第二天播出是有形象的,還是有人看。我說如果你有聲音又有圖象,比別人先播出不是更好?為什麽要等第二天?1992年,實際是電視新聞逐步按規律有所突破,但是還不算深度改革,真正的改革是從1993年開始的。

  1993年前的新聞突破:“彭真你是改革派,對此有何評論?”

  記者:那1993年之前中央電視台做了哪些突破的事情?

  楊偉光:從1985年到1992年,新聞改革上有一些亮點,當時全社會影響很大。第一個是關於美國的挑戰者號升空爆炸。按照我們以往編排,都是先國內後國外,這是一個規律,領導的位置放在前頭,現在還是這樣。但當時拿到這個新聞以後,編了六分鍾,怎麽放?各種意見都有,最後我們決定就放頭條,而且六分鍾,後麵是李鵬表示悼念。當時覺得試一試,看看反映怎麽樣。結果社會上反響強烈,也有說這個國外事件怎麽放前頭?但是整個新聞界認為幹得好,領導也認為可以。有些人說這是中央台新聞改革一個很重要的標誌。

  記者:為什麽後來很少見到《新聞聯播》這樣編排?

  楊偉光:後來也有,但是沒有那麽轟動。

  記者:還有什麽轟動的事呢?

  楊偉光:再就是1987年3月份,六屆人大五次會議,當時正是反自由化,國際上認為中國倒退,當時中央領導決定,利用這個會議解疑釋惑,所以安排了八次座談會,中宣部副部長是報道組副組長,說楊偉光你看看怎麽辦?我們就提了一個方案,把八次座談會現場錄製剪輯播出,那是很大膽的。當然馬副部長(編者注:馬慶雄,時任廣電部副部長)通過了,艾部長通過了,然後拿到人大,人大激烈地爭論,說那怎麽行?實況剪輯播出,不得了。我說對領導同誌現場的回答內容,加以整理,修理,然後領導看,第二天發。那跟以前的情況不一樣了。國內可以不讓人知道,但是外國人最尖銳的問題人家廣播會放頭條。那次有些問題是非常尖銳的。比如說一些記者問彭真,中國分改革派和保守派,彭真你是改革派,對此有何評論?

  記者:這個當時也播出了麽?

  楊偉光:播出了。主要是他回答得挺好。都是很尖銳的問題。

  《焦點訪談》:“中南海開了一次座談會”

  記者:為什麽說電視新聞改革是從1993年真正開始?

  楊偉光:1992年底,那時候中宣部丁關根同誌主持工作,有一天新聞局的局長到我辦公室,他說現在中央領導要求抓一些熱點問題,重大的熱點問題,要群眾去發表意見,然後通過這樣的方式平衡心態。對熱點問題,我們過去有《觀察與思考》,屬於揭示問題的,《觀察與思考》幾起幾落,形勢好的時候大家自由一點,出來反映情況,稍微緊張一點就挨批。1989年的時候就是挨批階段,不敢談問題了。到1992年底我想這些熱點問題很難,如果這次是中央的一個決策的話,光這麽說不行,你應該有正式的文件,下達給所有的新聞界,我是根據你的來做。結果1993年春天中宣部發了報告,裏麵把這個寫到了。

  記者:《東方時空》是在這個時候搞起來的麽?

  楊偉光:對。他們先錄了一個叫《新太陽》的節目。我說你們的“新太陽”不好,老太陽是毛澤東,你是不是要否定毛澤東?我說不行。孫玉勝非常堅持,說這個好,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當然也有道理,但是我說有這麽多人,不一定按你的思路走,大多會按照政治的觀念走,最後我說如果出了毛病,人家是不會找你的,肯定找我。後來提出一個“東方時空”,我說就這個吧。當時為什麽說《東方時空》不能在黃金時間播出?因為早上看電視的人少,即使有問題也影響不大。

  記者:一年以後又有了《焦點訪談》,觀眾們在那個時期感到了一種新氣象。

  楊偉光:那時候我們《新聞聯播》後麵有個15分鍾的專欄節目,是好幾個部門做的,社教、軍事什麽的,時好時壞,收視率很低,廣告也沒有多少。我說我們現在是不是把熱點節目放在《新聞聯播》後麵?後來就是《焦點訪談》。

  記者:《焦點訪談》出來後內部反應如何?

  楊偉光:出來以後不斷有些小毛病,後來在中南海開了一次座談會,對怎麽辦好《焦點訪談》進行總結。第一,必須實事求是,是真的不是假的;第二要與人為善,報道這個東西不是出難題,是解決問題;第三個要連續報道,你既然揭露這個問題,人家不理你,這樣社會效果不好,盡可能有結果;第四個,對一個地方不要過分集中,一個禮拜搞兩三個,受不了;第五個,中央開會的時候,節目不要點哪個人的名,這個很重要。如果那天點他,那是很難過,特別怕領導同誌第二天講話的時候說,昨天《焦點訪談》什麽什麽,那樣不好。

  《新聞調查》:“說明那50%的選題和分析的角度肯定有毛病”

  記者:看起來當初《焦點訪談》的路子還是對的,而且一直走到今天。

  楊偉光:《焦點訪談》出來以後,很轟動,領導群眾都關心。到了1996年,我想我們還是沒有一個深度的評論性的節目,要有像美國《新聞60分鍾》這樣的節目,這樣才算改革差不多了。後來《新聞調查》方案就這麽定了,然後開始操作。

  記者:《新聞調查》節目曾經非常受歡迎,但現在也麵臨尷尬,有些老百姓最關心的社會問題,可現在輿論監督節目的成活率隻有50%,這對《新聞調查》來說成本特別高,風險特別大。

  楊偉光:這看你分析得好不好。我的體會,而且我認為很多問題不在於能不能來講,而在於你怎麽樣講。真正不能出題的很少,那是你把握不好。你們現在能有50%,畢竟還是50%,說明你那個50%的選題和分析的角度肯定有毛病,如果解決了這個問題,可能奔著80%、90%。

  記者:1990年代前期的時候,那時《焦點訪談》的輿論監督報道比例達到三分之二以上,現在退得厲害,《新聞調查》也退得厲害,時代發展了,輿論監督反倒越弱了麽?

  楊偉光:當時抓社會問題,因為《新聞調查》一個禮拜才一次,矛頭指向性不一定是哪個領導哪個單位,確實是社會普遍存在的問題。“焦點”有時候也是,做一點社會問題。現在有的省委書記、省長就怕查出來什麽問題,影響他們再升官,影響他們的官位。

  記者:您覺得目前做哪些選題更好?

  楊偉光:還是要多發現社會問題,比如現在兒童教育有很多問題。一種是小皇帝誰都不能動,賈寶玉一樣,賈母全包了。一種是望子成龍,什麽家庭教師亂七八糟,你們能分析一下很好。還有我們的浪費現在太大。你找找浪費現象,做做題目看看。這個肯定能播。

  記者:《新聞調查》以前有一段時間做鴻篇巨製較多,例如精神文明建設,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命題,不知道這種選題是否來自您的趣味,還是欄目自己的選題?

  楊偉光:你剛才講的這些題目,讓我選的話我不選。讓雜誌去登。

  《實話實說》:“我有點生氣了,你們是不是我說的都無所謂?!”

  記者:從1992年到1996的新聞改革,主要是來自您個人的想法麽?

  楊偉光:我覺得客觀上是這樣。如果不是我當台長不一定有這個創新。因為很難的。我自己很注意把握。我講“度”,我不激進,太激進非出事不可。還一個,我很多思想很多觀點是得到丁關根的支持的,我跟他們匯報,他們認為很好。

  記者:在實現您的這些設想時,當時有哪些困惑或者壓力?

  楊偉光:很難。做節目總體上我這樣把握,因為我們每年不會幹很多事,改革的事情都是我親自操作的,特別是新聞,我的本行,我的優勢。我長期形成追求的東西,但是我不是一個晚上就完成,我是一步一步走。這些改革裏麵,惟一不是我提出來的是《實話實說》。我提的是《新聞調查》,1996年的《新聞調查》。如果說我完成整個新聞改革逐步的深入,那麽《新聞調查》是到了一個高峰。後來有人弄了一個《實話實說》,播了幾期以後出毛病了,不是大毛病,小毛病,但是很傷感情。有一個例子,有個小孩,崔永元問他,長大以後什麽理想?他說長大以後我到美國哈佛大學,這本來也可以,結果崔永元問他,北京大學也還可以。這一句話觀眾不幹了,當然哈佛是世界著名大學,觀眾覺得這樣瞧不起自己,一下來火氣。我說你們注意一下別傷民族感情的,雖然不是政治問題。第二次又出了也是同類問題,第三次又出,我有點生氣了,你們是不是我說的都無所謂?!我說這樣,《實話實說》節目不播了,先總結經驗,一個月沒有播,有人傳了一個消息,說《實話實說》因為亂說,某個中央領導有意見,停了,實際跟他沒有關係。

  新聞觀:“太興奮了會把事情做壞,太擔心了也會把事情做壞”

  記者:您當台長的時候有沒有因為來自公關的壓力,把某個節目斃了?

  楊偉光:我不是沒有槍斃過節目,我槍斃過。一個時期,有一個“度”的把握問題,不然為什麽要審查?最典型的一次,克拉瑪依大火死了一些小孩,我看完這個節目,節目做得很好,也很感人,但我說克拉瑪依的群眾情緒躁動得很厲害,我說這個節目播了以後,是會對當地群眾情緒的一種平息,還是火上澆油?如果火上澆油的話,就不能播,如果能平息他們的情緒,不會鬧事那就可以。問題是那邊已經白熱化了,你現在播了這個,會使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親友憤怒起來以後,向領導施加壓力。結果那記者哭著抬不起頭。三天以後,中宣部發出正式通知,克拉瑪依有關報道不要再報,局勢很不穩定。大家說楊台把節目壓了是對的。

  記者:您一直所說的新聞上的“度”有什麽標準麽?

  楊偉光:這個“度”很難用尺子,要完全根據當時的政治氣侯,觀眾的思想狀況,和這個問題應該談到什麽程度來決定的。“度”,是一個很高的領導藝術,也是一個人能否成功的關鍵。政治上的把握就是這樣。很多人這麽小的事情一下子做砸了,是不注意“度”的把握,太興奮了把事情做壞了,太擔心了也把事情做壞了,心態非常正常就把事情做好了。

  記者:你們那一代人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可以提供點經驗嗎?

  楊偉光:我那代人一個是機遇比較好,大家心很齊。一天到晚全幹活,就是把活幹好。我們做事情都很認真。事實上是前一個改革為下一個改革已經鋪墊了,讓人有了思想準備,而下一個改革是前一個改革的必然的延伸。你想想,如果在1993年播《新聞調查》行不行?那肯定是不行的。1993年把《焦點訪談》放在《新聞聯播》後麵行不行?那也是不行的。所以,這些東西要判斷當時領導接受的程度,你要培養他適應這樣,不斷往下走。一句話,欲速則不達。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