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涵文喜歡譚勇麟唱的<<愛在深秋>>,他的某份情感卻在94年上海的暖冬迷失了方向。
九月底,校園樂隊裏招募新成員,涵文報了名。那是中秋節剛過的時候,樹葉還沒
來得及變黃,校園裏的新生們很多已經開始現出寂寞的模樣。涵文沒想過在大學裏
談戀愛。事實上,他從來沒考慮過自己什麽時候會有女朋友,什麽時候會象涵文哥
哥和嫂子那樣。或者說,涵文並沒有渴望過這些東西。起碼,他小學三年級那場“轟轟烈烈”的和同桌宋麗麗之間的“愛情”故事沒讓涵文覺得男孩和女孩之間會產生什麽奇妙的東西。於是,沒有讓他胡思亂想的男女情長,涵文琢磨著在課餘的時間做點什麽。為什麽選校園樂隊,涵文說不清楚。說是大學校園的樂隊,其實看著更象是小學運動會上走隊列時最前麵給鏗鏘口號配樂的一班人馬。樂隊的設施很簡陋,六七個大小不一的鼓,幾把小號,一台手風琴,和一架唯一有一點現代感的但音量忽大忽小的YAMAHA的電子琴。
“是嗎,哪個係的?” 一個紮馬尾辮的穿牛仔裙的女生問旁邊的女孩,普通話裏含著上海口音的柔軟。
“93生工的。” 女孩回答,音調象是河南或山東一帶的。“他們係的帥哥。”女孩幾乎是在對馬尾辮說悄悄話。
“去幫我拿張隊員信息表。” 馬尾辮坐在那裏,用手指輕柔地梳理了一下鬢角。一絲嫵媚,一絲傲慢。
旁邊的女孩象士兵接到司令的指示一樣,忠實而服從地到學生會辦公室取了兩份表,返回訓練室把兩份表都給了馬尾辮。馬尾辮瀏覽著其中的一份,靠著旁邊女孩一側的手舉起另外的一份,目光依然停留在原先另一隻手中的隊員信息表格上,沒有轉身,沒有扭頭。
“噢,謝謝。” 女孩感激地接過表。
“怎麽登記的都是一幫鄉下人。” 馬尾辮的這一句一點也不柔軟。
涵文看著前麵椅子下麵穿著長桶絲襪的馬尾辮美麗的小腿,和她左邊女孩的校服褲
子底下套著綠襪子的黑布鞋,有種想罵人的衝動。馬尾辮的名字是李丹燕,93級財經係的。
那是校園樂隊新學期的第一次開會。在新隊長亮相後,所有的掃興都可以一抹而過。那勇從背後練習室門口走進來,經過涵文的時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涵文正覺得莫名其妙的抬起的頭擠了擠眼。涵文忽然覺得兩隻耳朵象在冒蒸汽,他想咽吐沫,嘴裏卻很幹。
自從樂隊換了新隊長,那勇在團委老師之間來回遊說,讓樂隊新添了好幾樣樂器,包括一架後來總被李丹燕霸占著的新電子琴。訓練室除學生會保管的鑰匙以為還有另外的兩把。一把在那勇手上,另外一把不知怎麽被李丹燕弄到了手。除了常規的
訓練以外,這間小屋裏最常來的是那勇,再就是涵文。涵文大多時候是被那勇叫著
一起來的。有時他跟那勇學吹小號,有時他就那麽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聽那勇練習。
涵文可以感覺到來自那勇的喜愛,但他不敢也不願精確地去分析這份喜愛,也不知
道它自哪開始,因何而生。他隻是每次在那勇約定的時間乖乖地出現,悄悄地離開。
十二月中旬星期二晚上,一個如往常一樣的常規練習。大家嘻嘻哈哈地練了一個多
小時。那天來的人比平時少,畢竟離期末考試隻有一個月左右了。
“涵文,等一下。” 那勇一邊收拾著麵前的樂譜,一邊招呼涵文。
涵文回過頭,迎著自己目光的是站在他與那勇之間的穿奶白色風衣紮粉紅紗巾的李丹燕的大而黑的眼睛。李丹燕似乎想跟那勇說什麽,卻被他招呼涵文的聲音打斷。
“小帥,我ODE TO JOY彈得不好,你什麽時候有空可不可以指教一下?” 李丹燕柔軟的聲音。她大概是唯一一個學校裏當麵叫那勇綽號的女同學。另外,涵文也不明白她說的ODE TO JOY是什麽,直到數年以後。
“我們的新電子琴都快被你彈散了,你還這麽謙虛。” 那勇開玩笑說。
“討厭 ! 李丹燕努了努嘴。下禮拜練我選的曲子阿。” 她撇下一句,向門口走去。
涵文和那勇邊聊邊收拾著椅子。
“涵文,你和我高中最好的哥們兒長得特別象。” 那勇說。
“是嗎?” 涵文隨便應了一句,納悶那勇認識自己很長時間了怎麽猛然冒出這麽一句。
“他畢業去了哪兒?” 涵文還是有些好奇。
“北京舞蹈學院。” 那勇說。
東西很快收拾完了,涵文站在門口等著正在鎖琴櫃的那勇。
“你的書包?” 涵文提醒那勇。
那勇沒有作聲,走過來,拉滅了練習室裏的熒光燈,鎖死了房門。
涵文可以聽見房屋裏自己狂亂的心跳和兩個人的喘息聲。他緊張地站在那裏一動不
動,透過窗外穿過林帶的路燈光,涵文看見麵前不到半尺距離的那勇注視著自己。
那勇的手搭在了涵文的肩頭。這一觸摸讓涵文一刹那間覺得自己腦袋裏象傳導過一
陣猛烈的電流,一片空白。他握住了那勇的手臂,上身竄過短暫的無法控製的微微
的痙攣。
那個星期二晚上,涵文在寢室裏輾轉反側,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