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涵文,在本科畢業的一段日子裏,曾經象很多不願忍受靈欲清苦卻又不敢奢望永久真情的同類一樣,淪落過,肆意過,如同Mr. Q酒吧裏煙霧中幽光下的迷失的人們。
“假如是明天,我會…… ……”涵文對著鍵盤發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的網名是HW23---名字的拚音縮寫和他的年齡。這個HW23與QUEERASIA聊天室裏的其他網名相比,顯得沒有任何的想象力
“還在那裏嗎?” 屏幕上現出一行問話,來自OneOfTheTwo,一個過去一個多星期裏和涵文在網絡上幾乎零距離交談的陌生人。
“我在想怎麽回答你的問題。” 涵文回複。“你今天心情怎樣?” 涵文敲進一句聊天室裏的套話,企圖轉變話題。“還是一個人嗎?” 也許他接著要鍵入的會是一些私密聊天室的必備話題。
…… ……沒有回應,屏幕上的OneOfTheTwo依然在線上。
“如果我做你今晚的男朋友,我們可不可以一起討論明天?” 涵文又敲進一句,在句尾輕率地貼上了一個玫瑰小圖標。
“如果我做你明天的男朋友,你可不可以不在意今晚的玫瑰?” OneOfTheTwo回答。
涵文笑了,看了一眼貼在實驗室門上WATSON老先生的照片,寫道,“我腦袋上的頭發在今天已經所剩無幾,明天的玫瑰還能立起來嗎?” 涵文有些挑逗對方。
…… ……OneOfTheTwo又是沉默。
“天信台呼90272。和我見麵。有或沒有玫瑰。” 涵文鍵入他今晚聊天室裏的最後
一句,並留下了自己尋呼機的號碼。然後點擊退出,關閉了NETSCAPE,從實驗室自己的小桌抽屜裏拿出GRE詞匯書,繼續準備他和很多研究生同學一起進行的,一起不清楚真正目的是什麽的赴美讀書的征程。其實,對於涵文來說,加入出國潮不是沒有意圖,他想躲避,就象會變顏色的蜥蜴躲進遙遠的叢林裏,沒有人能再認得出來。
周六下午,涵文在實驗室的書桌上剛做完GRE輔導課的練習題,計時器仍然有十二分鍾剩餘時間。他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環顧一下實驗室周圍,涵文有些無聊。站起身走到窗邊,捏起窗台上插在海棠花盆裏的木棍,撥弄了幾下。紗窗外落著一隻孤單的蜜蜂,無法鑽進來親吻屋裏的海棠,靜止在金屬線編織的網格裏,有些可憐。六月底,鼻孔象被潮熱的空氣糊住,沒有清爽的感覺。所有的心事隨著夏日裏被熱昏了的生物鍾七飛八落,閑著的思緒就象菜館裏滋滋啦啦的鐵板燒。涵文打開電腦,顯示器上主機還在進入預備狀態,打印機隨著電腦的啟動嘎嘎作響,涵文手指不耐煩地輕輕叩打桌麵,他有點兒想念好幾天沒在線上聊天的OneOfTheTwo了。
“為什麽不和我聯係?我不是你以為的小飛哥。” 想找的人不在線上,涵文留下一行字,點擊了網名OneOfTheTwo,將信息發送出去。
那是1999年夏天。涵文開始收斂對自己的放縱,開始偶爾陷入沉思,開始打掃寂寞心靈裏厚厚的塵土。
OneOfTheTwo真正的名字是曉雷,比涵文大四歲,1998年初移居到了加拿大,在KINGSTON的一家運動器材公司裏作市場經理,從事體育用品和運動鞋往大陸的出口業務。那段時間因為公司的生意,他在上海逗留了幾個禮拜。短短的十幾天一晃而過,還沒有讓他來得及猶豫是否和涵文見麵,那次上海之行已經結束。當然,他與涵文的聯絡並沒有終止,帶著共同的某種希望,兩個人會時常在他們第一次發現對方的聊天室裏忽略十二個小時的日夜相隔,敞開心扉地傾訴與交流。慢慢地,兩人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消融在涵文和曉雷兩個寂寞靈魂的深處,變成淡紫色的牽掛。
“謝謝你……你什麽時候回來?……” 涵文在聊天室裏問曉雷。聖誕節前,他收到了從加拿大寄來的國際包裹,裏麵是曉雷給買的一條藍色的圍巾,一封信和兩張照片。照片裏曉雷比涵文想象得要高,幹幹靜靜的臉,有些拘謹的笑容,有些自來卷兒的頭發,蠻可愛的,涵文很喜歡。
嘀嘀嘀--涵文的尋呼機響了起來。涵文從寢室床上蹦起來,抓過尋呼機看了一眼,踢拉著鞋子向樓門口的公用電話跑去。2000年一月,涵文和曉雷在上海第一次見麵,第一次在月夜下的黃浦江畔聽涵文講過去的故事,聽曉雷哼自己編的歌兒,第一次有他倆的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