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27)
(2025-10-09 13:5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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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浮橋》
晨曦微露,漢江的晨霧裹著硝煙,在襄陽城下凝成一片灰蒙蒙的紗帳。浮橋終點處,最後一艘戰船的錨鏈沉入江底,發出悶雷般的回響。水浪拍打著三千艘宋軍戰船的船舷,桅杆如凋零的蘆葦叢在風中輕顫,隻有纜繩吱呀的呻吟,暗示著昨夜血戰的餘痛。
夏貴一腳踩住半沉的浮橋木板,戰袍下擺滴落的江水在木樁上砸出細碎的啪嗒聲。他猛地扭頭,朝北岸啐出一口血沫,喉間混著江水的腥鏽氣,突然嗆咳起來:“咳……咳咳……弟兄們!”親兵忙上前拍背,卻被他揮手擋開。他深吸一口氣,暴喝聲撕裂晨霧:“告訴韃子——老子這泡尿,留給他們祭祖!”
話音未落,襄陽城頭忽然探出成排竹竿,守軍吊著酒甕的軲轆聲吱吱作響。一名小卒帶著哭腔嘶喊:“是夏都統的朱雀旗!”霎時,陶甕相碰的清脆聲此起彼伏,樊城老卒顫巍巍捧出一壇泥封陳釀,甕身紅綢如血:“二十年古襄江紅!給都統洗塵!”歡呼聲如潮水般漫過江麵,驚飛了桅杆上棲息的水鳥。
夏貴卻猛地一掌拍在舵盤上,木屑飛濺:“拿本將令牌!”令牌砸在案幾上砰然作響,三百架弩機應聲解除戒備,機括哢嘰聲如蝗蟲振翅。船夫們的號子陡然炸響:“咳劃呦——”回聲在峭壁間碰撞,驚起沿岸千家萬戶的炊煙。浮橋陰影下,一截折斷的蒙古箭簇隨波沉浮,悄然沒入濁流。
離襄陽城一江之隔的漁梁洲,漢江已化作一頭咆哮的凶獸。洪水如千萬匹脫韁烈馬,裹挾著斷木殘屍撲向蒙古軍水寨。巨浪轟然拍碎木柵,戰船龍骨斷裂的刺耳聲不絕於耳,漩渦中沉浮的皮盾、彎刀,似在哀悼一場夭折的圍獵。
史天澤鐵甲錚錚,拳頭攥得青筋暴起。他望著潰散的水寨,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此乃天意,非戰之罪……”身旁的阿術眼角抽搐,切齒望向南岸漸遠的宋軍旌旗:“到口的肥肉,竟教它溜了!”泥漿濺滿胡須的劉整冷笑一聲:“南朝領兵之人,莫非是夏夜眼不成?竟算準了洪汛時辰!”
“咣當!”張禧猛踢半截斷樁,破口大罵:“直娘賊!三月圍城工夫,全喂了江龍王!”敗卒們垂頭拖刀,有人望著滔天濁浪啐道:“這漢江龍王,專與北人作對!”殘破的軍旗在泥淖中撲簌陷落,幸存戰馬的驚嘶混著遠處宋軍號子,像一記記耳光抽在蒙古將士臉上。
朝霞映在漢江上,史天澤緩緩收刀入鞘,刀光映出他眼底的寒冰:“傳令三軍,沿江築壘——”他忽又揮刀一斬,強壓下嗓音的震顫:“輸贏是常事!待水退時,定叫南朝加倍償還!”數千兵卒稀稀落落應了聲“紮”,聲浪疲軟如將熄的炭火。
當朝陽灑滿漢江時,夏貴獨立船頭,指節叩著尚有餘溫的舵盤。親兵呈上一盞古襄江紅,酒液在陶碗中漾出琥珀光暈:“都統,樊城父老說……這酒埋了二十年,就等今日。”夏貴仰頭飲盡,辣意滾過喉間,恍惚聽見二十年前采石磯的擂鼓聲——那時他還是個執旗小卒,如今卻成了撐住半壁江山的長矛。
“韃子恨水,卻不知漢江是活的。”他抹去須髯間的酒漬,對副將低語,“今日借洪峰退敵,來日他們必以火攻報複。”言罷撿起浮橋邊那截蒙古箭簇,箭頭已鏽蝕如瘢痕,“且看是北人的狼煙烈,還是南人的江水長。”
遠處襄陽城頭,守軍將酒甕懸上竹竿,甕身輕碰聲如編鍾清鳴。炊煙漸散,星河倒懸江心,映得斷箭上的水紋如銀蛇遊走。夏貴忽將箭簇拋入江中,大笑聲驚起夜鷺:“去吧!給韃子捎個信——漢江龍王,姓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