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92)
(2025-09-19 05:5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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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鐵蹄暗影》
南宋端平元年的秋夜,襄陽城郊的荒野被墨色吞沒。野草蔓生處蟲聲窸窣,似有無數細碎刀鋒在暗處磨礪。忽而一聲鴞啼裂空,驚起寒鴉撲棱棱掠過頭頂枯樹,仿佛鬼魅掐著嗓子冷笑。
離襄陽城三裏的郊外,蒙軍哨所如巨獸盤踞。牛皮大帳被十六堆篝火照得通明,鐵甲巡卒踏著沙地往來如織,彎刀磕碰聲與火焰劈啪聲交織,驚得夜霧都散開三分。
帳中輿前,千戶長花木裏撫著刀柄上的狼頭雕紋,火光將他顴骨處的刀疤照得忽明忽暗。此人原是草原上馴鷹的好手,此刻卻眯眼望向襄陽城頭的微光,嘴角擰出個冰碴子似的笑:“宋人學精了,夜不出城——倒省得我們掏窩捉雀。”
話音未落,副將脫裏“咚”地一拳砸在羊皮輿圖上,震得銅燈盞裏的駝油潑出半勺:“郭靖那老匹夫若敢遣人來,管教他們像烤羊羔般串在叉杆上!”帳外頓時響起一陣彎刀劈砍樹枝的哢嚓聲,十餘蒙古武士咧嘴露出鑲金的犬齒。
暗潮卻在這喧鬧下湧動。哨所外三十丈的蒿草叢裏,三雙牛皮靴正踩著露水緩緩移動。為首者忽然按住同伴肩膀——但見前方黑影中寒光微閃,竟埋伏著兩排弩機,機括上搭著的竟是淬毒的三棱箭!
“好個請君入甕。”暗探中最年輕的少年攥緊袖中霹靂彈,卻被老者以眼神製止。夜風忽然送來極輕微的鎧甲摩擦聲,如百足蜈蚣爬過石縫。少年脊背霎時沁出冷汗:這哪裏是尋常哨所?分明是張開獠牙的鐵刺蝟!
帳簾忽然再度掀開,花木裏抽動鼻子嗅了嗅風,突然朝黑暗處擲出割肉匕首:“逮住那幾隻耗子!”
草叢中三人如驚鴻乍起,身後頓時炸響蒙古語的呼嘯。少年回首瞥見漫天箭影罩下,竟似瞧見臨安城元宵夜的煙火——隻是這煙火,淬的都是見血封喉的殺機。
《夜啟危門》
襄陽小北門的鉸鏈發出垂死老人般的呻吟時,範天順的指節正死死摳進城牆雉堞。磚粉混著經年血垢簌簌落下,在他玄色鐵甲上鋪開霜痕似的白。百餘名銳卒正貓腰鑽出城門,呂師聖那柄鑲銀陌刀在月下劃出冷弧,頃刻便被吞入墨色林莽。
這莽夫!範天順齒縫間碾出低吼,火把忽然劈啪爆響,竄起的焰舌舔過他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那青筋如受驚的蚯蚓,在薄皮下拱出駭人痕跡。三日前軍帳議事時,呂文煥將軍特意敲著沙盤告誡:蒙人哨所皆是餌料,專釣沉不住氣的魚。而今呂師聖竟敢違令夜襲,簡直是把整個襄陽城的安危係於發絲!
親兵忽然壓低嗓門:“範統製您聽——”
夜貓子的尖笑自西北方飄來,旋即被更詭異的寂靜切斷。範天順猛撲到垛口前,但見遠處蒙軍哨所的火光倏忽明滅三次,猶如巨獸慵懶眨動獨眼。他太熟悉這等把戲:去歲陣亡的副將張貴,便是被這般詐術誘入伏擊圈,最終連人帶馬被削成血葫蘆送回城下。
林深處突然驚起寒鴉。範天順一把奪過號角就要吹警,卻硬生生咬住銅口——此時鳴金等於給蒙軍指路。他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名宋卒的背影沒入黑暗,忽然抬手狠狠摑了自己一掌。火把油脂滴在腕甲上滋滋作響,竟與二十年前鄂州守城時,老都統臨終前燙在他掌心的燭淚一般灼人。
備馬!他突然扯下猩紅披風擲在地上,“點二十輕騎隨我從水門繞出——若呂少爺折在外頭,呂將軍怕是要血洗半個帥帳!”
城牆陰影裏忽然轉出個戴鬥笠的老卒,啞聲笑道:範統製且看,蒙人哨所東南角的篝火堆少了三處。他枯指如鷹爪扣住牆磚,“那呂公子雖莽,倒曉得專挑巡更換防的隙縫鑽。”
範天順倏然怔住。再望時,果然見蒙軍營地東南角暗了一片,隱約有銀刀反光如遊魚擺尾——竟是呂家祖傳的燕子三抄水突陣之法!
夜風忽然送來極隱約的金鐵交擊聲,似有誰用銀箸輕敲瓷碗。老卒鬥笠驀地被風掀開,露出缺少左耳的猙獰疤痕:“聽見沒?呂公子在唱《破陣子》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