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89)
(2025-09-17 03: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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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鹿門秋宴》
鹹淳四年的襄陽,漢水映著鹿門山的楓紅,紫微花墜入滔滔江流,恍若灑金鋪錦。蒙軍大帳設在望江亭畔,牛皮帳頂垂下的狼首徽記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帳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青瓷碗注滿琥珀色的襄陽黃酒,劉整執盞立於諸將之間,鐵甲袖口擦過腰間彎刀,發出鋥鋥輕響。“末將特請了峴山腳下的老灶頭,以漢水活魚、隆中醃菜相待,權為丞相、駙馬洗塵!”話音未落,忽剌駙馬的波斯彎刀已挑開蒸魚銀蓋,熱氣混著茴香驟然漫開。
史天澤撫著契丹式樣的髭須,目光卻似獵鷹般攫住劉整:“前番朝議爭執襄陽戰策,今日見這連環水寨、八馬弩陣,方知將軍之才。”他仰頸飲盡黃酒,碗底重重磕在檀木案上,驚起案角一枚占卜銅錢叮當滾落。
“此酒妙處不在烈,而在綿長。”劉整執壺再斟,酒液在盞中蕩出漣漪,“昔年山簡鎮守襄陽,李太白作《襄陽歌》曰‘一日須傾三百杯’,詠的正是此物——”話音未落,忽剌突然拍案大笑,鎏金護腕撞得杯盤錚鳴:“看著似馬溺,飲來竟比漠北奶酒還香!”
銀筷探向魚膾時,阿術的玄鐵刀鞘忽地壓住劉整手腕:“將軍既通曉襄陽風物,且說說這炸鱗翅嘴白?”刀鞘紋路深深刻著征大理時的箭痕。
“漢水八月肥魚,取七斤以上者以茶油激炸,鱗脆勝貂蟬耳墜,肉嫩如初凝乳酪。”劉整腕間鐵甲輕轉,刀尖剖開魚腹,露出雪白蒜瓣肉,“當年金主完顏亮南侵,曾懸賞千金求此味而不得。”
燭火忽被江風攪動,蠟淚“嗤”地濺上羊皮輿圖,恰落在樊城標記處。侍衛捧上青花陶碟時,趙壁的鎏金甲恰撞翻酒甕,濁酒頃刻漫過地圖上朱筆勾勒的護城河。
“此物看似醃菜,實為武侯遺策。”劉整指尖掠過碟中醬色菜梗,帳外忽傳驚雷,恍若千年前隆中春雷再現。史天澤的契丹眼倏然眯起:“莫非比吾等征大理時見的巫蠱還玄?”
鐵護腕“錚”地壓住案沿,劉整聲似裂帛:“建安十二年冬,諸葛先生在鹿門山采得異種蔓菁,命夫人黃月英取荊山茱萸、漢椒爆炒——”幻聽中鐵鍋“刺啦”爆響,帳中諸將皆聳動鼻翼,似有異香穿越時空而來。
阿術突然拍碎酒壇,瓷片四濺:“建安十九年,木牛流馬馱千壇此物過米倉道!先主有諭:‘攜此物者,可當三日糧,抵三升鹽!’”羊腿骨在他掌中哢嚓斷裂,油脂滴落如火把劈啪。
忽剌的波斯彎刀倏然出鞘,挑開劉整懷中粗布囊,幹菜屑簌簌落下:“妙極!當奏請大汗全軍推廣!”刀尖掠過布囊內繡的“漢水忠義”四字,那是三十年前孟珙鎮守襄陽時命繡娘刺下的暗記。
第三章 暗湧漢江
沉檀木指揮棒“嗒”地點向輿圖楚山凹處,阿術八字胡銜著冷光:“昨夜宋軍三路夜襲,折我三十七個兒郎,倒露了他們的糧道軟肋。”羊皮圖上朱砂繪製的樊城水門微微卷邊,似被無形血浪浸透。
史天澤蟒紋靴突然碾碎地上銅錢,碎玉聲刺破宴飲餘韻:“聖上要的是溫水燉蛙!”燭影將他身形投在樊城標記上,帳外隱隱傳來地底鏟鎬之聲——那是兩萬“地龍兵”在掘地道,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音混著更鼓傳來,如百足蜈蚣啃噬城基。
劉整執壺的手紋絲不動,酒液卻忽起漣漪。他看見蠟淚已漫過“襄陽”二字,恍若城垣泣血。忽有探馬急報入帳,帶來漢江夜霧的濕氣:“宋將張世傑遣死士焚我樓船三艘!”
阿術刀鞘驟擊案麵,震得孔明菜碟跳起:“好個張世傑!待破城之日,本帥要將他縛在襄陽明德樓上,看盡漢水枯榮!”諸將轟然應和,唯有史天澤枯指摩挲著陶罐上“隆中”刻印,恍見千年前那個羽扇綸巾的身影仍在漢江霧中徘徊。
殘燭終燼時刻,劉整掀帳而出。漢江夜風撲麵而來,對岸襄陽城頭燈火如星,隱約傳來《破陣樂》的悲壯旋律。他自懷中取出半塊焦黑的“孔明菜”,這是三十年前守城時老灶頭塞給他的念想。鐵甲漸漸凝滿露水,似披寒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