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砸！砸爛！！砸光！！!
(一)紅衛兵抓小偷、砸寺廟。
紅衛兵運動方興未艾，目標迥異各行其事。
對大街小巷的“四舊”進行了一次掃蕩之後，開始抓小偷。抓著小偷，強行將其剃了陰陽頭，揪到南屏街進行批鬥，認罪，讓路人看真他的模樣，以便監督他不再犯。這一段時間小偷的確少了，市民拍手稱快，也是為群眾除了害嘛！但這並不是“文革”的大方向，雲南要抓的大事還多哩！見著有紅衛兵抓小偷批鬥後，有人就在一旁怪聲怪氣地說道：“喲，保爹保媽派！”。
一部分紅衛兵認為寺廟是迷信的產物，屬於“四舊”，砸！這就不是幾個或幾十個紅衛兵幹得了的事。他們把賓川縣雞足山的金頂寺全砸了。雞足山金頂寺不僅在全國，在東南亞也是數得上的佛教聖地，每年都有緬甸、泰國甚至印度的佛教信徒來此朝拜。是雲南省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因為被砸了，後來省委發文，撤銷其文物保護單位。文件中說，僅被砸毀的佛像廢銅，就用了近二十輛解放牌汽車拉走。在學習會上，還有人傳出消息說，中甸的“歸化寺”也被紅衛兵砸光了，大家又吃一驚。
東方泥說：“一九五八年我去過中甸，汽車過了金沙江沿衝江河一直爬陡坡上到中甸壩子邊緣，汽車的水箱都沸騰起來，隻得停下車來歇息。舉目一看，正麵遠遠的半山坡上的房屋鱗次櫛比，想不到中甸小縣城還有這樣的樓市。拿出望遠鏡一看，大家都驚叫起來，啊！這簡直是‘布達拉宮'啊！後來縣人委一位叫紮西的藏族幹部告訴我們，這的確是仿造‘布達拉宮'建築起來的。後來紮西還專門帶領我們去參觀過，一共八個大殿。我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走馬觀花地看了看，才隻參觀了四個大殿。一進正中大殿的大廳，在大大小小的金光閃閃的佛像麵前，排著長長的數十排供磕頭用的密集整齊的數百個紅色‘蒲團'，每一個‘蒲團'麵前點著小小的一盞酥油供燃的‘長明燈'。那種神秘肅靜的氛圍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大家隻敢悄悄地發出細聲的‘嗨呀！’感歎聲。大廳的八個大柱是用倆人合抱還夠不著的整體雲杉樹幹製成的，約三十多米直衝穹隆……，嗨呀！大廳左側的廂殿(姑且用這個名詞)，供有一尊二十多米高的佛像，全部是用酥油製成的……，嗨呀！大廳背麵的樑上掛滿'跳神'用的各神像的麵具和牛頭馬麵，栩栩如生……，嗨呀！在第四大殿的'藏經樓'，整整一層樓的書櫃擺滿了經書……，嗨呀！整整一天我們都在驚歎中度過。我不懂喇嘛教，如果這些都被砸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門友昰說：“喇嘛是藏語的譯音，意為‘上師'，喇嘛教是佛教的一個分支。這是中國特有的，主要傳布於中國藏族、蒙古族等地區。蒙古、蘇聯西伯利亞等地也有少量傳播。喇嘛教淵源流長，早在七世紀時，吐蕃讚普鬆讚幹布在其妻尼泊爾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影響下，信奉佛教。文成公主帶去三百六十卷經典；卜筮經典三百種，也就是後來稱為的《易經》，是中國文化的基礎。還有其他許多技工和醫學著作。到了八世紀，印度僧人寂護、蓮華生等到西藏傳布顯、密兩係佛教。主要有五派，說起來那就話長了。到了十五世紀初由宗喀巴創立了格魯派，因主張學經遵循次第，僧眾嚴持戒律，加強寺院組織而得名。藏語‘格魯'的意思是‘善規'。該教禁止喇嘛娶妻，宗教首領采取轉世相承辦法出現了達賴、班禪兩大活佛係統。順治十年（1653年）達賴五世（1617—1682）受清廷冊封，取得藏蒙喇嘛教各派首領的地位，此後格魯派就成為西藏地區的執政教派。”
“看來你這位仁兄的確算個知識分子，知道不少東西哩！”寸華興說。
“那可不，廳黨組秘書嘛！若是個‘朱紅馬桶’那能行嗎?”晟翬說。
大家就笑了起來。
門友昰不禁莞爾說：“五十年代我在藏區工作過，還到過拉薩學習考察過，參觀過布達拉宮。那裏就比中甸歸化寺雄偉壯麗多了，它的建築、壁畫、彫塑、佛事活動都體現了深邃的藏族文化底蘊。佛學雖然屬於唯心主義的宗教體係，但不能把它與封建迷信相提並論,它的邏輯分析、辯證法觀點十分豐富，它的論證方法也很精當……”
“是是，”柴光祺立即接上去說道，“佛學是一種哲學。英文稱佛教為Buddhism；稱佛學為the philosophy of Buddhism，即佛教哲學的意思。佛教與基督教、伊斯蘭教稱為世界三大宗教。佛教是生於尼泊爾藍毗尼的釋迦牟尼創立的。釋迦牟尼姓喬答摩，名悉達多，釋迦族人。後為信徒尊稱‘釋迦牟尼’，意即‘釋迦族的聖人’。它以眾生平等的思想反對婆羅門教的種姓製度，而迅速得到傳播。包括‘三藏’:1,經藏，是指釋迦牟尼諸弟子所傳述的釋迦在世時的說教，以及其後佛教徒稱為釋迦牟尼言行的著作。相當於中國的‘論語’；2,律藏，是記載佛教僧侶的戒律及佛寺的一般清規。我們現在使用的‘清規戒律’之說就是從這裏來的；3,論藏，是對佛教教義的解說。主張依經、律、論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學，以斷除煩惱而成佛為最終目的。佛教在西漢哀帝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傳入中國內地。到唐開元時漢文的‘大藏經’已有1,076部，5,048卷。佛教與中國的道教、儒家孔子的倫理思想舊稱釋、道、儒‘三教’，廣泛深入到廣大群眾的思想、生活領域，對中國哲學、文學、藝術和民間風俗都有深遠影響。有些佛教教義簡明，卻發人深思，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是非以不辯為解脫。特別是寺廟的那些楹聯，將佛教追求解脫的理念，發揮得淋漓盡致，富含哲理。例如，五台山金閣寺門口掛著的一副對聯：看破世事難睜眼；閱盡人情暗點頭。”
宿大勇睜大好奇的眼睛說:“嗬!我肚子裏隻有屎，你肚子裏還裝有佛學哩!”。
眾人拊掌大笑。
柴光祺笑著說：“我算不上懂佛學，我媽是佛教徒，無形中知道一點，我說的這些在字典、詞典裏都找得著的。我媽是比較虔誠的佛教徒，正如金閣寺那副對聯所點化的，紅塵世事紛紜、人情繁雜，她就隻看不說；或者睜隻眼閉隻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敬而遠之。這就斷除許多煩惱了，可以說她修行得比較圓滿，所謂立地成佛了”。
“喲！真有這事？成神了？我不信。這就是封建迷信了，你不怕紅衛兵砸到你媽頭上嗎？”宿大勇驚奇地問道。
柴光祺忙解釋說：“第一，我媽已經離世，砸不到她了；第二，佛不是神。佛教徒稱釋迦牟尼為佛陀，是印度古代梵文buddha的譯音，簡稱佛，意譯為‘覺者’。成佛也稱修行圓滿的人。所以我同意門友昰說的，佛教和有人利用佛事活動搞迷信是兩回事 。”
菅崇智哼哼一聲冷笑,說:“我是共產黨員,我不相信有來世,也不怕下油鍋!”
大家感到他話中有話,沉默了……
門友昰說：“西藏也在搞文化大革命，但是沒有砸布達拉宮和寺廟。雲南砸了金頂寺、歸化寺，那不僅僅是可惜，而是犯罪。當局任其自流，不是無知就是放縱，我看多半是後者。他們要以此逼中央表態，以便收網抓人，抓他們想要抓的人。”
“聽說還要砸昆明西山的龍門石窟、華亭寺、太華寺、三清閣;還要砸筇竹寺、金殿……”良健祥補充說。
“我見過兩個寺廟的五百羅漢。一個是武漢歸元寺的五百羅漢。全是盤腿坐式的，造型大同小異;另一個就是昆明筇竹寺的五百羅漢，造形、姿態、表情各異，栩栩如生。這些都是了不起的藝術品，應該算文物，怎麽能隨便砸掉呢？”東方泥疑惑地說。
(二)周恩來指示要保護文物
“據說有人把此情況反映到中央，”辦公室主任鮮世奇說，“周總理知道以後立即指示說:“曆史上保留下來的寺廟、各種雕塑、壁畫等等，不能隨心所欲亂砸。哪些是屬於封建迷信的，要組織專家學者鑒定後再逐步解決；二、有些險要的風景名勝之地，可暫行關閉起來，進行內部維修，以保群眾的安全。”
門友昰說:“這第二條就是給各省市的領導出點子了。”
展玉君證實說：“是呐，西山龍門已經關閉了，通告寫道，西山龍門石壁開裂了，有坍塌的危險，需維修，為保證群眾安全，暫不開放。”
晁達說：“什麽都要周總理發話才行，他怎麽顧得了這麽多！”
楊處長有點惡氣地說：“政府現在說話已經不管用了嘛！”
展玉君反駁說：“西山那張通告是政府發的，還是管用的。現在沒有人去了，要不然西山龍門早被砸了。”
二、像章不給戴,門不讓進
(一)誰有資格戴毛主席像章？
有一天下午東方泥進入工業政策處辦公室，政治學習還沒有開始，見辦公室裏有幾個人胸前佩戴著毛主席像章，直徑約一公分的圓形紅底，金色側麵頭像，非常精致。東方泥驚喜地問：“啊！哪裏弄的毛主席像章？”柴光祺說：“楊處長給的。”東方泥轉身一看，楊處長手裏還捏著兩枚，立即說：“揚處長給我一枚嘛！”此時，毛主席在人民群眾中威望無比崇高，這種像章第一次出現，如果有一枚戴在胸前，那不是佩戴藝術品而是一種榮耀。楊處長把手捏緊忙說：“沒有了，沒有了。”東方泥認為這種像章是很珍貴和稀罕的東西，楊處長舍不得給，也是可以理解的，厚著臉皮說：“還有兩枚嘛！給我一枚嘛！”楊處長似乎有點尷尬地說：“唉呀！沒有了，沒有了。”厚著臉皮都要不著，心想楊處長怎麽這樣小氣啊！晁達副處長坐在楊處長身後給東方泥使了個眼色，啊！不是隨便發的，仿佛一桶涼水劈頭蓋腦淋下來，東方泥就沒有再吭氣了。
學習結束，晁達要鎖門，而東方泥有意識地最後留在辦公室裏。
“我這個人老是不自覺，總以為都是自己人，老忘記自己已被打入另冊。”東方泥說。
“毛主席像章是按“文革小組”擬定的名單發給的。”晁達副處長說。
第二天下午學習，等人到齊了一看，誰戴有毛主席像章，誰沒有戴，界線就分明了。
(二)人事處的門不讓進
政治部人事處的姚白蓮突然朝東方泥繃著個臉喊叫道：“東方泥！有電話找你！”平常這個人總是冷冰冰的，好像都得罪過她似的。
東方泥進到人事處辦公室，隻見幾張辦公桌上有攤開的檔案，而平常放在桌子上的電話移到了窗戶台上。東方泥就明白了，這是怕他在接電話時斜眼偷看檔案。他就有意識地把身子撲在窗戶台上，臉逼近窗戶玻璃，目不斜視。幾分鍾把電話打完了，正動身出門時，姚白蓮瞪著眼吼叫道：“以後不許把電話打到人事處來。”
東方泥一聽也火了：“我怎麽知道他打人事處的電話來找我的呢？是你叫我來接電話的！你人事處不讓人進來，你可以不叫我。你人事處的電話是公開的，誰都可以打電話進來！打電話找我的是省委的張處長,你把我當什麽人了？！你少來這一套。”東方泥的聲音，一句更比一句高，亦瞋目而視。
“人事處的辦公室不能隨便進。”姚白蓮說罷，嘭地一聲把門砸著關了。隨後她就在門上貼了一張字條：閑人免進。
晚上東方泥把這件事向酈靜月說了。酈靜月說：“欺人太甚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對這種勢利小人，就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大不了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