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明上河圖》——百年苦旅 第三卷 《小城和魔都》 第六十章 (二十)

(2024-12-11 19:42:21) 下一個

第六十章 小城和魔都(二十)

張閗光很喜歡老煙台的歲月安穩,波瀾不驚的生活,沒有上海灘的燈紅酒綠,醉生夢死。他在這裏就好像逍遙世外的修道人,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潛心做學問,提煉身心。上海方麵,在抗戰末期上海灘反而出現了劇烈畸形的繁華。原來,隨著戰爭的持續,人的積極性越來越低,到最後上海灘居然出現了難以想象的混亂。就在很多人連基本生活都日不保夕的時候,上海灘居然出現了比戰前的十裏洋場還要奢侈和繁榮的現象……

隨著淞滬會戰的結束和日本對上海的占領,除了租界內華人還有一絲安靜,其他的上海人都活在日軍的恐怖統治之下。

而此時的租界內部,由於外來人口的大量湧入,房價、燃料、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生活用品物價暴漲,其它各種生活資源也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短缺。此時的日本人,通過暴力手段拉著成卡車的軍票去上海周圍掠奪農家的財產,進一步打亂了市場經濟秩序。很多不法商人和有背景的政客也趁火打劫,他們根據一戰時期的經驗,充分利用自己手裏的資源,大量囤積貨物,在物資最為短缺的上海賺得是盆滿缽滿。

戰爭摧毀的不僅僅是建築。隻有“混世魔王”和投機分子才渴望戰爭,真正了解戰爭的人沒有一個不想遠離戰爭的。在戰爭期間,人性裏惡的部分會被無限放大,而且,根本就沒有規則來限製。不能用和平時期的思維方式去理解戰爭中人性的殘忍,戰爭就是煉獄!

經過幾年的戰爭之後,多數人徹底麻木了。麵對來自各個戰場的不利消息,以及南京大屠殺的恐怖新聞,民眾對未來生活已經失去了信心。而這一切,都是日本人精心策劃的心理戰,鴉片就變成日本人最好的撈錢方式。日本人很清楚,鴉片不但能吸光中國人的錢財,更能消磨這些人的意誌。日本有個叫宏濟善堂的機構,專門在熱河一帶種植鴉片。隻要日本軍到哪裏,宏濟善堂的鴉片就賣到哪裏……

當時的上海灘,每天晚上都有一隊像黑色大巴車的車輛在街上慢行,這些車就是專門收回大街上的屍體的。這些屍體活著時本就窮困潦倒,加上染指鴉片,很快人就頹廢死了。

但隻要吸毒的人還有一口氣,他們賣妻、賣女也要抽一口。當家裏無處可賣時,他們就去殺人放火。所以,這個時候上海的治安是曆史上前所未有的混亂。隻有混亂,才是日本人最想看到的。一是讓底層人通過相互傷害來消磨鬥誌,二是他們可以趁機渾水摸魚。如果都像1937年那種同仇敵愾,對日本人來說才是最大的危險。麵對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很多人選擇的破罐子破摔。

此時的真相是,無論是靠囤積商品爆發的新貴,還靠殺人放火大發橫財的漢奸,他們都清楚他們的財產和生命隨時都可能被日本人取走。麵對這種局麵,他們瘋狂地消費……

舞廳、賭場等紙醉金迷的地方,除了午場和夜場,還特意增加了晨場,大早晨六七點鍾就有人去跳舞、去賭博……當時上海很多人的心理是,能在自己活著時將錢花出去,那就是賺了。為了在有限的時間內得到最大的享受,此時的上海有錢人可以說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夜夜笙簫。

現實狀況:底層社會吃“毒藥”,中層社會求“解藥”,上流社會磕“春藥”男男女女混跡在各大舞廳、賭場、煙館、電影院,用奢侈和肉欲來麻痹著自己的神經。這時的上海電影院,已經有了內含不雅鏡頭的電影了。而很多有錢人家,居然鼓勵自己的孩子抽大煙。因為隻要孩子碰了那玩意,就不再出門和紈絝子弟一起豪賭鬼混了。不要指責那時的人愚昧,這是因為你沒深陷在那個年代。

這時,很多漢奸、地痞勾結金融和證券機構通過內幕交易瘋狂炒作股票和債券。因此,很多人一夜暴富,很多人血本無歸。而吃了虧的商人也不甘示弱,他們紛紛雇傭殺手或黑幫通過綁架對手的家人進行回本。如果這樣還是要不回來錢,他們就幹脆殺了對方。

上海灘當時的這種病態經濟,到了後期究竟達到了什麽程度呢?有個猶太人在上海擁有300間房子,卻從來不去收租,因為收租的成本比租金還貴。能逃的都從上海逃走了,不能逃的,要不就是真的沒本事,要不就是投機分子,實在舍不得上海的家產和前途。

當上海人通過小道消息得知日本偷襲了珍珠港,美國人向日本本土投放了原子彈,日本人就要投降的消息之後,很多人不是興奮而是更加恐怖了……

國人根據日軍侵略戰爭的以往經驗,日本兵會在撤退前孤注一擲,對占領區進行血洗。這樣,即毀滅了證據,又避免了因撤退而留下後患。就在日本正式宣布投降前的那幾天,整個上海暗流湧動,各種勢力像熱鍋裏的螞蟻一樣瘋狂行動。

戰時上海的經濟之所以那麽繁榮,其實就像人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在戰前,上海已經是亞洲最大的國際都市了,但到了1944年,上海的娛樂場幾乎翻了一倍,上海灘隍廟附近又新建了很多商鋪和樓房,更是顯得市麵上繁華異常……這可以說是一種病態的消費,也可以說是戰爭帶給上海灘的間接傷害!

充滿大明王朝亡國之痛的曆史小說《桃花扇》,第一出就說得明白:“中原無人,大事已不可問,我輩且看春光”。張閗光有時看大明王朝末期的文集,裏麵記錄的未日感就十分迫真,文人整天忙於陶醉和麻醉自己:雅集、分韻、吃酒、看花,聞虜信;攜伎、觀劇、度曲、遊園,聞虜信;焚香、煮茗、坐禪、學道,燕都虜信甚急;結社、講學、刻書、盟誓,天兵下江南……然後,赴水死、自剄死,被執不屈而死……眼前是黑甜如夢的日常生活,加上一絲來自遠方不知真假的死亡消息,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生命的羅盤停止!

人類在麵對重大危機之時,呆若木雞是常見反應。不唯明朝人如此,也不唯中國人如此。曆史教科書上將英國首相張伯倫牢牢釘在名為“綏靖”的恥辱柱上,可在當時,張伯倫絕非乾綱獨斷地綏靖,而是代表著民意去綏靖。隻是隨著時勢的演變和更加惡化,民意選擇了掉頭不認,張伯倫卻已經是覆水難收……

在曆史麵前,小人物比大人物身段更靈活。二戰時期的德國和日本、意大利,人人都成了身不由己的普通人,人人都被綁上了國家戰車。大量日軍在戰後投降進入了集中營之後,才統統明白過來:南京大屠殺期間,所有中國平民和中國士兵的那種詭異的沉默和麻木——人,不分國家、種族和民族,隻要是處在國破家亡、生無可戀的那樣類似的境況之下,其實都是一樣的本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