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亡命天涯（七）
玖、
夜裏十點三十分，他們趕到了敵軍團部駐地。
村口擔任警戒的四個國民黨士兵攔住他們，老河南報告：“前麵抓的俘虜，送到團部去。”哨兵不耐煩地問：“怎麽這麽晚才來呀？長官們都睡了。”老河南陪著笑臉說道：“我們連長官說了，這幾個俘虜掌握重要戰情，特別命令要連夜送過來。”
一個哨兵禁不住罵道：“去他媽的戰情！都他媽打成一鍋糊塗了。團部官長都逃跑十幾個了，團長天天喝醉酒拍桌子罵娘，說什麽貪腐誤國，一仗不如一仗……我看這場仗我們是輸定了，什麽戰情都沒有用了！”老河南連忙又陪上笑臉“兄弟，一天沒吃了，先給安排點兒吃的吧……”
敵哨派出一個人來，領著他們到了村裏的小學校，這裏駐紮著蔣軍的營房、夥房和倉庫。學校門口的兩個衛兵正在打盹兒，白天在前線打了一天，明天還要接著打，所以深夜偷懶養養精神。
突然，其中一個衛兵被驚醒，睜開眼睛，瞪著老鬼，一把抓住他的手，嚷道：“你怎麽來了，連長！”老鬼一愣神兒，定睛一看：原來是蔣軍隊伍裏出名的兵油子，這家夥已經來來回回地在解放軍和蔣軍之間竄了好幾個圈了。為了保命，槍一響他就往回縮，跑得比誰都快。每次當俘虜都是因為跑錯了方向，跑到包圍圈裏了。誰逮住他，他就跟誰幹，怕死得厲害。
八個人登時緊張起來，老鬼飛速盤算著怎樣奪槍突圍。就在這一刹那，兵油子笑嘻嘻地拍打著老鬼，親熱地說“連長，我很想你哩。嗬嗬，我家裏來信，說仗快要打到頭了，好多和我一起出來的蔣軍弟兄們，都回家去了。我們家裏也分了幾畝田地，盼著我回家娶媳婦哩。”
老鬼鬆了一口氣，也很開心地錘了一下他的胸膛，隨意地問道：“餓了，有吃的嗎？”
兵油子交代好另一個衛兵，就引領著老鬼等人到了夥房，夥房裏麵四個人正在推牌九，沒好氣地把他們都轟了出來，說是直接到倉庫找軍需官要野戰口糧吃。
兵油子不敢去，抱怨軍需官是團長小舅子的小舅子，這麽晚去敲門是要挨罵的。老河南惡狠狠地說：“這幫吃兵肉喝兵血的龜孫兒，老子去偷他奶奶的，反正天一亮我是要走的！”兵油子聽了很是興奮地說：“一定要多偷一些啊，我也餓著哩。等到明天他們發現東西沒了，我也回前線打仗了。再說他們會以為是村子裏的人幹的，這個村子裏的人恨死我們了，天天折騰我們、破壞我們，還把我們偷怕了！槍他們都敢偷……派三個人來，我帶你們去！”
老河南帶了兩個人和兵油子到了倉庫的後窗，老河南悄聲問道：“裏麵有幾個人，都有些什麽東西啊？”兵油子兩眼放光起來：“裏麵最多有三個人，倉庫裏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全是空投的美式裝備。”
老河南一使眼色，幾個人就把兵油子嘴巴堵住捆綁了起來。
拾、
老鬼帶領所有人集中過來，撬開窗戶，三個人警戒，五個人率先跳了進去。他們摸到值班室，迅猛地俯衝進去，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三個昏睡中的軍需官。外麵剩下三個警戒把兵油子扔進來摔在地上，八個人直入軍械庫。
推開大鐵門，軍械庫裏空蕩蕩的，讓所有人感覺好像中了圈套。隻見偌大的軍械庫裏，隻是在角落裏有模有樣地擺放著一挺輕機槍和一架榴彈炮，還有幾個彈藥箱上擺放著四五把衝鋒槍、四五把卡賓槍，旁邊緊挨著六七箱彈藥，別提有多麽驚心和寒酸。
老鬼不禁慨歎道：“小蔣真是不行了！！打完明天，他們就沒有補充了，不想死就得撤”。八個人把軍火全部瓜分了，做好一切突擊準備，開始到軍需倉庫翻騰吃的喝的。
兵油子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竭力地用無限深情，無限忠誠和無限嬌寵的目光追尋著各位傾訴心聲，直到老鬼朝他歉意地擠了擠眼睛，他才放心地癱軟下來。
八個人找到了餅幹、罐頭、巧克力、啤酒和白蘭地，然後給兵油子鬆了綁，一起吃喝起來。
老鬼遞給兵油子一盒罐頭：“知道剛才為什麽綁你嗎？”
兵油子低著頭吃得正香著，嘴裏支支吾吾地：“連、長，不、不、知、道……”
老鬼懶洋洋地說道：“怕你小子見不得血……吃飽了，還跟不跟我們走？？”
兵油子：“連長，不走了。我在這邊混幾天吧，估計這場仗快打完了。”
老鬼打了個飽嗝：“飯，我們是吃飽了。可是就這麽走了我們不甘心啊……要不，順手把你們團長宰了再走吧！也算是給你們國軍弟兄出出氣！”
兵油子：“也好，留著終究是個禍害！……”
老鬼：“團長住在哪裏？”
兵油子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團長住在村南頭的老財主家。深宅大院的，安全……還有一個班的警衛。”
兵油子興奮起來：
“團長和我是一個縣上的，家裏三代都是青幫大佬，開煙館、賭肆、茶樓，販賣私鹽，有錢得很——算是縣城一霸。四零年日本鬼子打進我們縣裏，他們家裏有十幾口子人都抗了日：有加入共軍的，也有加入國軍的。
團長這家夥會詩文，書法寫得也小有名氣。就在四零年那一年他都三十一歲了，竟然投筆從戎，報考了中央陸軍軍官軍校，也就是原來的那個黃埔軍校……
這家夥很會打仗，他跟日本鬼子打過十幾場惡仗，和共軍也打過好幾次大仗。現在，他已經是國軍僅有的幾個少將團長之一了，深得老蔣地器重。這家夥常說自己雙手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禍害了這麽多年，也該成佛了！”
老鬼：“那咱們就早點兒讓他洗洗睡吧。不過，怎樣部署能打得幹淨利索一些？”
兵油子鄒著眉頭，吃力地說道：“先消滅警衛部分吧！總共五十多個人，減掉外圍分散和崗哨，營房裏也就三十多號人，根本不經打。”
老鬼：“槍聲起來，增援什麽時間能到？”
兵油子不覺無限悲涼：“增援不會來！人家隻會聽著槍聲睡大覺，問都不會問一句。弟兄們都打夠了，想回家種地啦……”
老鬼和一排長相視一笑，說了句：“開始行動！”
拾壹、
兵油子先叫上學校門口的那個警衛，悄聲告訴他村子已經被共軍包圍了，突擊隊已經進來了，大家跟著一起幹吧，那個警衛很痛快地答應了。
兵油子帶著三個人，先圍住老財主院子四周，把三輛汽車的輪胎都給紮了，阻住團長逃跑的可能。
那個警衛帶著老河南和兩名解放軍摸到村口俘虜了四個崗哨，捆綁起來塞住嘴巴扔在馬廄裏，然後返回學校集合。
老鬼一打手勢，六個人就開始往夥房裏、營房裏投擲手榴彈，趁著敵軍驚慌失措、抱頭亂竄之際，一陣掃射，很快消滅個幹淨。幾分鍾後開始打掃戰場，財主大院方向傳來密集的槍聲。
六個人快速移動到財主大院，大院門口已經倒著四個蔣軍衛兵屍體。裏麵被圍困的敵人多次想從大門、房頂和窗戶突圍，結果剛一露頭就被點射了回去。
老鬼開始喊話：“蔣軍弟兄們！你們已經被中國人民解放軍華野二零九團包圍了！放棄抵抗，繳槍投降！”喊完，聽聽院子裏沒有動靜，老鬼示意往裏麵投擲了幾顆手榴彈。
幾聲巨響，聽到裏麵慘叫連連。
又等了一會兒，就聽見老財主扯著殺豬嗓子哭喊著：“共軍爺爺，我們投降！我們投降啊！！”
吱吱呀呀……大門戰戰兢兢地打開了。老財主穿著老婆子的花棉襖，光著腿赤著腳，揮舞著白褂子，一臉的淚水鼻涕，哭喊著出來了：“共軍爺爺們啊，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老鬼命令所有人都出來。老財主家裏上上下下出來十幾口子人，團長和貼身副官等五個人也舉著手出來了。一排長帶人進去搜索，看到地上還有七具屍體，沒有發現其他異常。
團長是個儒雅俊朗的人物，整個人看起來和這樣的山村戰場多麽地不協調。即使是在被突襲的緊急時刻，依然能夠做到軍儀整肅，神情大方——團長是一個最像軍人的軍人。
老鬼衝著老財主一家訓斥道：“今天不和你們算賬，等新政府的人來了，再處置你們。先回到屋子裏去，不許出來！”老財主一家連滾帶爬地鑽回了院子，一路上留下了大小三隻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