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表海風雄(三)
第三天的上午,佐藤部長開著軍警跨鬥摩托車,拉著老張隊長,還有一籃子的新鮮大黃花魚和大紅鱗加吉魚,來到了朝陽街九號。
張閗光和愛斯德工程師見到他們都很高興,連忙把張閗光的三弟叫了過來,打過招呼,讓他和雜役一起去準備午餐,並叮囑中午要喝張裕金獎白蘭地佐餐。
原來就在前幾天,張閗光特地叫了三弟從上海坐船過來,如果自己忙不過來的時候,三弟可以給愛斯德開車,並且,辦公室的內外事務,也讓三弟幫忙襄理一下。
當時的老煙台,街麵兒上隻能買到各種等級的茉莉花茶和玉蘭花茶,主要的老茶莊有“褔增春茶莊”、“協茂德茶莊”、“鴻記棧茶莊”等。其實煙台市也是產茶區,大清同治年間的《文登縣誌》就有對於昆崳山的“煙台茶”之記載。受益於膠東半島獨特的沿海氣候和丘陵地貌,“煙台茶”具有“墨玉綠、小米湯、豆子香”的獨特品質,這也是中國緯度最北方的產茶區。
於是,對於酷愛龍井茶的張閗光而言,隻能和愛斯德、佐藤部長、老張隊長一起,一邊喝著高香茉莉花,一邊聊著天。老張隊長因為是第一次和佐藤部長平等地坐在了一起,匯報工作的時候氣都隻能喘到一半兒,對此張閗光特別理解,每次都是先給他續茶,還不時親昵地拍拍他的肩膀,給他鼓勵和打氣。
老張隊長慢慢明白了張閗光給他的底氣和硬氣,再加上山東漢子特有的血性,逐漸也放開了來,對佐藤部長也開始有說有笑的,大方、隨意起來……
老張隊長匯報了具體情況安排:“在煙台警備司令部警衛連的好幾個戰友,我們都是老濰縣固堤鄉鎮的老鄉,原來都是在濰坊警備司令部門前站崗的,後來又都一起調動了過來。老濰縣的固堤鄉鎮,因為距離濰坊市的海邊不遠,又因為特別窮的緣故,所以一直以來都有人員在海邊修砌碼頭,也算是整個濰坊市,擺弄石頭最專業的地方……昨天一大早上,委托了一位戰友特地趕回了固堤,回去統計一下能來煙台修建碼頭的人數,然後發一封電報過來等您確認……”
張閗光翻譯完畢,愛斯德和佐藤部長都非常滿意,非常高興,都朝著老張隊長翹大拇指。張閗光建議:第一、盡力爭取能夠來五百人;第二、等電報一來,他自己先拿出一筆錢來,馬上安排三弟帶上老張隊長和幾個日本憲兵,一起帶著安家費去老濰縣固堤鄉鎮,去做人員離家的善後處理——於是皆大歡喜!
接下來,必定又是海參、鮑魚、大蝦和新鮮海魚的美味海鮮盛宴,更有白蘭地的飄香——“酒肉穿腸過,佛祖沒地兒坐”。
第二天下午,佐藤部長又拉著老張隊長,開著軍警三輪摩托車,又載著一籃子的非常新鮮的大黃花魚和大紅鱗加吉魚來了。張閗光馬上安排三弟和老張隊長去朝陽街上的老郵局,按照原先議定的內容去回複電報,並且囑咐二人做好明天一早出發去老濰縣的準備。兩人一走,張閗光就取出來一個純金的打火機,當著愛斯德的麵,送給了佐藤部長,佐藤部長甚是喜歡,情不自禁地向他敬了一個軍禮,表示感謝。
等三弟和老張隊長回來,張閗光又特地安排二人開車一起去所城裏,邀請張家掌櫃的和王家掌櫃的一起來參加晚宴。等張掌櫃和王掌櫃趕到的時候,朝陽街九號的貴賓廳裏麵,正好布菜、擺盤完畢,木炭暖爐也正是熱浪撲麵。大家分席而坐,自然是大快朵頤、開懷暢飲,其樂融融,共度良宵。
幾天後,老濰縣固堤鄉鎮的五百多人陸續都集中到了煙台港擴建工地上,安營紮寨,吃好喝好住好,一上工,果然出手不凡,施工質量和施工進度馬上提升了很多,碼頭公會的代表們和愛斯德工程師都樂得合不攏嘴……
煙台碼頭公會的主要人員構成,大都是魚行和漁霸,還有幾位是控製碼頭搬運工、苦力們的黑社會把頭,都是一些較為低俗和凶殘的家夥,但是隻因為手裏有錢和足夠厚黑!
1861年煙台開埠後,煙台魚業行當存在三種經營模式:魚行、小賣商、魚行兼小賣商。其中,魚行的資本較大,在代賣或收購漁貨時,都是大宗交易;第二個環節是魚行和小賣商及肩販商之間的批發行為,魚行很少和消費者直接交易。但是後來,很多魚行都有了自己的零售鮮活檔口,也兼起了小賣商。
根據《煙台概覽》中的記載:“民國十年(1921年)以後漁輪數目日增,魚行日多。當時魚行的交易場地,隻限在海濱叫賣場……除鮮買鮮賣外,並以鹽幹製造,收利頗多。魚行共有百餘家,資本有高至六七萬過十萬之者,最小亦有數百元者。”
根據1936年的煙台海鮮市場統計,當時煙台魚行的醃製能力達到6500萬斤,曬製能力達到4800萬斤。這些經過加工的魚貨,遠銷到青島、上海、汕頭、廣州、香港、天津、北京及內陸各省,部分甚至轉銷到了新加坡和泰國。
煙台的魚行靠鹽、幹產品獲利豐厚,但醃魚工人的處境卻非常悲慘,那可是老煙台街公認的最苦、最累的行當,工資卻極低,魚行也一般都是找一些半殘疾人或者頭腦不靈光的人來從業,肆意壓榨,簡直喪盡天良!
當時沒有勞保護具,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工人們照常下池醃魚、撈魚。魚池內的濃鹽魚湯有時低至零下十幾度,工人手都凍麻木了,根本握不住魚撈子,隻能將雙手朝池沿上拍,直拍到發紅發熱,接著再幹;工人的雙腿被魚牙、魚鰭刺得鮮血淋漓,感染潰爛;酷暑盛夏,烈日當頭,更要忙著割魚、曬魚,還得時時處處地小心,以免從高高的曬台上摔下來,經常會有人因此致殘;漁汛季節,工人們常常幾天幾夜不合眼,醃、撈、刷、曬,從腳下的醃魚池到頭頂的曬魚天棚,一路全靠肩抬手搬。一筐鹽200多斤,一桶魚300多斤,壓得人喘不過氣,工傷事故頻發,而魚行老板卻往往一推了事——魚行從業時間日久的老工人,一個一個的身軀都會畸屈變形,看起來甚是非人的可怖…...
魚行是煙台海產品經營與加工的專業行當,曆史極其悠久,魚行對漁民的剝削同樣無孔不入。有的魚行給漁船大放高利貸,層層盤剝、敲骨吸髓;有的魚行代漁船經銷魚貨時,大秤入、小秤出,壓價收購;漁汛時節,許多魚行的掌櫃和管家,都帶著打手靠在碼頭上瞅行市,看見有捕魚船抵岸,便親自帶人上船“請”船長下地,先去洗澡,再去吃喝玩樂。等船長回到碼頭,船上的魚貨早就卸完了,一船鮮魚被壓等級、壓價格地處理幹淨,明明是500斤的魚,卻連400斤的價格都拿不回來……
1920年以後,奇山所城裏的幾大家族搞起來可以加工自然冰塊和人造冰塊的冰窖、製冰廠,大大地緩解了鮮魚市場上的用冰緊張之局麵。製冰的充足,不僅使得海上捕撈的保鮮時間加以延長,同時也延長了陸地運輸的距離。特別是老煙台“裝桶加冰法”的推廣使用,海鮮趕在貨輪抵港的前日或當日,打包裝船,運到目的地後,冰塊尚未全化,鮮魚還是鮮魚——這就讓煙台的新鮮魚蝦可大量地遠銷至北京、天津、上海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