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擠滿了準備下井的礦工,有的嘴上叼著好幾根香煙,那是為了下班升坑的礦工預備的。井下不能抽煙,在井下憋了大半天的礦工,升坑後見著煙卷就抓,戳在自己的嘴裏,貪婪地吸著。從來沒有任威威那一支香煙道謝,甚至不需要知道大方施舍香煙的是何方神聖,隻要在下井的時候,滿嘴塞滿點著的香煙,站在井口,任人擷取就是最好的回饋了。
無償供煙的總要給自己留下一支,在下井前狠命地再吸了兩口,然後把大半截煙屁股扔了,根大夥兒擠罐籠。
為了熱身吧,礦工都施足了勁兒拚命往罐籠裏擠,人們高聲說笑著、喊叫著、咒罵著,很快將罐籠擠滿 —— 擠罐籠成了礦工下井的特殊儀式。
罐籠六米長、兩米寬,前後各有一對一米高的鐵門,兩幫兩米高的圍欄。
罐籠開始下降的不快,可以看見巨大的工字鋼架構、水泥澆築的井筒,還有井壁上的滴水。下降逐漸加速,一陣耳鳴,什麽也聽不到了。當噪雜聲再次響起,罐籠已經減速,井筒的顏色變深,如柱的水流發出瀑布般的聲響。感覺輕輕的一磕,到底了。抬頭仰望,微亮的井口變得隻有蘋果般大小。打開鐵門的掛鉤,人們不緊不慢地按序走出罐籠。
這裏叫“井底”。
抽風井在十裏地外處,整個礦井內的所有空氣被強大的抽風機抽出,新鮮的空氣由豎井吸入,經過大小巷道和掌子麵,再由風井排出。這個空氣循環係統,保證井下員工呼吸用氧,保證瓦斯濃度保持在低水平,不致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井底是新鮮空氣的源頭,賊冷。
井底這個整個礦井的最低點,也是地下水聚集的中心,十幾台巨型抽水機泵轟鳴著把水泵到地麵。
一列列罐車由電動機頭牽引,緩緩經過井底,將不同采區的礦工送到各自的掌子麵。
罐車2.5 X 1.5 X 1.5米,多半潮濕,有的還有水。爬進罐車,把頭盔墊在屁股底下坐著。
約莫開了十裏八裏,罐車停下來,旁邊有條與大巷道垂直的45度的向上的馬蹄坡。坡,用馬蹄形容有些誇張,坡陡最多也就是30度,要拉著一側的鋼纜才能往上爬。
聖時在新疆做飯,在魏縣教書,這輩子沒出過大力,這一眼望不到頭的陡坡,嚇破了胖廚子的小膽。
爬到坡頂,已是大汗淋漓,好在前麵是一截平路,能夠喘口大氣了。
水平巷道走了幾十步,拐進一條低矮的巷道,接著又拐了幾個彎,越走,巷道越窄。稀裏糊塗跟在後麵,心裏發毛:“還能找到北嗎?要是走丟,這輩子還能出去嗎?”
前麵的一個小個子轉過身來說:“你在自言自語啦?新來的吧?出去容易,頂風順水就能走到大巷。我叫範繼然,今天跟我在下機窩,活累,但安全。” 說完就快步往前走去。他三十出頭,不到1.6 米的個兒,在平均高度1.5 米的小巷道健步如飛。聖時跟在後麵,被鐵軌、電纜、水管、鋼絲繩絆得跌跌撞撞,要不是安全帽,腦袋早就撞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