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費明

家居加州種菜養花天天做飯偶寫文章
正文

北灣行

(2024-09-24 16:08:09) 下一個

 

金門橋以北的灣區為北灣,早先在此定居俄裔將小河改名為俄羅斯河;將河邊的小城命名為塞瓦斯托波爾,和克裏米亞的一個軍港同名;將琳琅滿目的伏特加酒擺滿了大小店鋪。

他們不滿蜂擁而至的新移民,把雞糞堆放在風口,讓惡臭飄到我們小城;對新來的華人心存歧視,口出惡言,碰上不受屈的小王,開起4Runer追回公道。

台灣人高冠仲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夜晚回家,老婆沒開門,夜半喊門聲讓鄰居報警。警察來了,他醉醺醺地拿起一把笤帚舞弄,被一槍斃命。

25年前,我在小城剛剛落腳就趕上這兩樁事兒,是去是留,實成兩難。

同事 Randy Woodbury 勸我留下。他說早年愛爾蘭來的肯尼迪家族甚至還不如當地的黑人群體呢,但他們相信美國海納百川的寬容,經過不懈的努力,第四代便當上美國總統。族裔歧視很普遍,但北加州並不沒那麽嚴重,你會很容易融入這裏的社會的。

Randy在1969年聽說反戰的音樂會要在加州北灣舉行,於是背起電吉他,跨上摩托車來到塞瓦斯托波爾小城。沒想到後來那場幾十萬人的音樂盛會移師紐約伍德斯托克舉,他不想再跑了,在塞瓦斯托波爾安家。

Randy 知識淵博、興趣廣泛,為人謙和、亦師亦友,我冥冥中來到這裏,因緣際會成了他的朋友。他帶我去阿姆斯特朗紅木公園仰望高聳入雲的千年紅衫;去河口觀看海豹海象鯨魚等從未在自然界見過的巨型海獸,他展示的友情和大自然風光撫平我的焦慮,於是決定留下。

當時租金幾乎與房貸相當,於是買下一處房子,接來妻小,安頓下來。

北麵鄰居麥克,年長我兩歲,在惠普工作。早晨背著書包步行四公裏上班,母親瑪麗總要跟出來叮囑。瑪麗,俄日裔,膚色白皙,五官精細,描眉塗唇,屆時七旬,光鮮靚麗。我們曾幫她物色兒媳,但都被婉拒。麥克退休後,母子搬進老人院,房子出租。從他的租客那裏知道,麥克一切如初年,高齡逾百的瑪麗仍然健在。租客來自伊利諾州,他會分享院裏結的的柿子和櫻桃,我也幾次跟他一起修複兩家之間的柵欄。

他的北鄰是一家上海人,我們剛搬來不久,女主人海倫來家跟我妻說:你說我的命苦吧,生就的楊柳腰尖下巴,都說我是狐狸精。其實我就是長得妖嬈一點,一輩子無緋聞。夫婿是海倫哥哥的同學,初見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他卻開始十年追求,兩人終成眷屬,當年的琴瑟和弦已成了相依為命。十年前他們搬到20公裏外的另一個城市,這次來北灣小住,便打了個電話。鈴聲是一支歌,—— “你說無限思念,不如來我家見一麵”,好吧,那就相約見一麵。海派的豁達、真摯的友情不減當年,隻是廚藝略顯蒼老。

搬來就住下的釘子戶是南鄰,敘利亞人巴德,精明、爽朗、大方、熱情。他家的幾個泥猴如今都已分布在全國各有所成,隻剩下老兩口。

這些不同文化背景的新移民安靜、幹淨、友好、本分、很好相處,他們都被小城接納,我想大概我也融入了這裏。

我和妻曾在塞瓦斯托波爾租一條小船,順俄羅斯河下自然漂流,在河口看到成群的鰣魚。走上海灘,脫鞋卷起褲腳,任憑細浪輕輕親吻著腳趾,太平洋遼闊平靜,彼岸就是見不到的上海。

麵向大海,身後便是索諾瑪群山,翻過山梁,那裏有兩個聞名遐邇的小城,一個叫索諾瑪,有傑克倫敦博物館,大火後殘垣斷壁的傑克倫敦故居;另一個叫納帕,有鱗次櫛比的葡萄園,園林藝術和誘人的酒香。

向北經幹河穀可達Ferrari-Carano,園中有園,包括一個精美的日本花園,七名園丁一年四季不停地打理。再向北幾百米,驅車盤旋登上觀象台,隻見翠綠丘陵環繞,一泓蔚藍色的湖水鐫刻在深深的穀底,遊艇像一根根漂浮的火柴,名不見經傳偏僻的山窪竟有這一番罕見的美景。

回到101號公路,繼續向北進入延綿千裏的中央穀地。一座晶瑩的雪山,一條蜿蜒的河流養育著世界最富庶的農莊,水果、牛肉遠銷世界各地。

沿101號公路向南三十分鍾便是愛恨交織的舊金山。

這裏除了雨旱,還有兩個霧季。第一個從九月開始,日照逐漸減少,當濃霧增加到全天時,雨季就到了。兩個月的雨季後是第二個霧季,漸短的霧時到次年五月歸零,旱季終於來了。

多霧是因為南北走向的800米高的褶皺山擋住太平洋的水汽,山下氤氳繚繞,草木茂盛。我們小院種的西紅柿兩斤一個,黃瓜兩尺一根。老居民來取經,我說就是追了些天下最好的糞肥,雞糞。前兩年有人腦筋急轉彎,把雞糞作為上等肥料裝袋遠銷各地,從此族裔之間的火藥變成白花花的銀子,惡臭消除、矛盾消弭、菜蔬旺盛,腐朽變為神奇。

貪戀這裏的風景,北灣的房子舍不得出手,多年來一直出租。

最近小兒子添瓦,說好在北灣度產假。於是辭退租客,將房子外部修葺一新,內部裝潢得像五星級酒店一樣。別的不說,單說馬桶吧,那衝水的聲音像月下情人的呢喃;可不像搶座大媽的咆哮。家,不僅是擋風避雨的住房,更應是享受生活和親情的所在。

小媳婦說,這兒太安靜,平日隻有俺倆,常聽到自己的回聲。老爸老媽來這兒,做飯聲打掃,聲聲入耳,哪怕你倆磨牙也非常動聽。我說這就是家的聲音呀,往後陪伴咱們的還有新生兒思凡的歌喉呢。

妻抱著思凡唱起《夏日時光》,我說改改這支搖籃曲,它會更能讓嬰兒感受安全、平靜和愛,於是她拿著新詞唱到:

夏天到,魚兒跳,小城香飄

你爸有錢、你媽漂亮,小寶貝,別哭了。

總有一個清早,你會飛得比天還高。

像一隻快活的小鳥

 

歌聲中,思凡進入甜蜜的夢鄉。

 
 

年輕的海倫


 

思凡出浴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