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便滿身大汗,悶得喘不過氣來,他拄著索撥棍,支起罩著鼻子的大布,大口喘氣,稍息片刻,連坐也沒坐,接著又掄起索撥棍搜索。
太陽從霧中鑽出來,悶熱難當。好在這時小咬退潮,再不用把自己悶在密不透風的罩衣和大布裏了。貴喜走到崖邊,爬上一棵冷杉,做記號的紅布條拴在樹枝上做個記號,熊皮、蒙頭的大布、油布罩衣、棉襖、棉褲都脫下來,堆放在這棵樹下,輕裝上陣。
直到天際露出星光才回到這棵冷杉樹下,鋪開熊皮打盹。轉天又是無功而回,他坐下來,四肢無力,周身酸痛,胳膊腫得像小腿一樣。
第三天清晨,長綠毛的菜窩窩隻剩下四個,貴喜心想,晌午再不下山,就回不去了。打起精神,搜索山頂的最後一個角落。忽見紅嘴綠翅黃肚皮的人棒槌鳥在低窪地裏起落,快步趕去,掄起索撥棍一掃。棍壓草低,一片紫花紅果。撥開草叢,但見兩尺高的莛莖上端有六枚複葉,豆葉狀深綠色的葉子,葉柄收在一起,四寸長的果莛上掛著著十幾個泛紅的榔頭。一步開外,另一株六枚複葉棒槌上一片紫花和青榔頭。想到曆盡艱險終可告慰父親,報答母親、淩大伯和小芹,這些把他舉上寶山的親人們,雙膝跪下,雙手蒙麵,淚如雨下。
哭夠了,他從背簍裏拿出樹枝,紅繩,銅錢,係住兩株六葉棒槌,劃出三間屋大小的地界。細看,左近還有幾株六葉棒槌,隻是略顯單薄瘦小,留待來年再說,還是先挖有泛紅榔頭的這棵。放下索撥棍,將鹿骨扡子,豬鬃刷子一一排好,拿出木銑挖地。地下草根像麻繩魚網,哪裏鏟得透;雨後地濕,木銑粘滿爛泥,扔不出抖不掉,三袋煙的功夫挖不到二尺,不覺心煩氣躁。橫豎不想挖了,他抽出鹿骨仟子,剔除棒槌根旁邊的爛泥,一截碩大黃胖的棒槌露出頭來,待他悉心清除泥土,一株近兩尺長的老棒槌凸懸在眼前。秀美的頭,細巧的脖子,修長的手臂。可惜單根,要不,那就是活脫脫的人形啦。手提棒槌頭,輕輕晃動。根連著泥土,拔不出來,稍一吃勁兒,隻聽“喀吧”一聲,埋在土裏的腿斷了,斷口沁出白漿。貴喜嚇得冒出一身冷汗,忙挖出半截腿安在斷處上,竟是個威風凜凜的武士。如此寶棒槌讓他給毀了,後悔莫及。第二棵棒槌挖出,無論成色,年輪,造型都差多了,心裏更是說不出的懊惱。
天色已晚,貴喜回到過夜的岩洞,才覺饑腸碌碌。兩頓斷糧,又渴又餓。想起那半截人棒槌,帶回去也惹罵,不如充饑。用衣角擦了擦泥土,啃蘿卜似的大口嚼起來。入口辛甜苦澀,吃著吃著便覺著惡心,接著嘔吐,直到胃液膽汁都吐出來。頓覺頭頂磨,腳踏船,一頭栽倒在石下。原來棒槌微毒,單味棒槌僅用於熱毒壅盛,濕熱阻滯。老中醫往往開複方中藥,君臣佐使方能消其毒性,這樣毒性的棒槌哪兒能當蘿卜啃呢。
睜開眼時,太陽已經一竿高了。貴喜從岩石下鑽出來,頭不痛,肚子不餓,隻覺精神倍爽。收拾好散落的家夥行頭準備下山,忽見岩邊一紅一黃兩束人棒槌果,不禁怦然心動。每日早出晚歸,竟沒看到眼皮底下的寶貝。破土細看,黃果棒槌清秀婆娑飄逸,如敦煌舞天;紅果棒槌雄壯威武剛健,似護花使者。根盤交錯,難解難分,遂連泥土一齊挖下,拿出貼身的宣紙,小心翼翼地裹起,再用青苔,樺樹皮一層層包紮,打了根草繩捆好,放進背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