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道31號 1.4

 

1.4   我長大了做什麽

    我們家的小人書不少，彩色的隻有一本《我長大了做什麽？》。翻開書，第一頁寫著：“人一天天長大，總有一天會長到十七歲。”

    我長到十七歲做什麽呢？於是我去問奶奶。

    “長到十七歲當兵。你表伯文靜得像個姑娘，還參軍入伍當上將軍，你天生的程咬金更該效命疆場，像一代代英雄那樣拋頭顱灑熱血。”

    “為什麽要我去拋頭顱灑熱血呢？”

    “中國人太受欺負了，外國人闖進中國，大好江山打得稀裏嘩啦，還要咱們割地賠款，當亡國奴。我從小就佩服那些武將，校場打擂時就跑去看，一個個好漢騎馬射箭比武；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八國聯軍進京，義和團引頸就義，為國捐軀；抗日時，我還親眼見到年輕的書生上台演講，講得聲淚俱下，越說越激動，當場斷指血書，誓死也要上前線。”

    我問：“斷的是哪根指頭？要是斷了二拇指，就沒法扣扳機了。”

    奶奶笑著說：“斷指血書是義士壯舉，你堂兄、表兄聽了都受到愛國主義教育。你倒好，想到哪個指頭扣扳機了。這樣與眾不同，也許幹別的更好。”

    “到底幹啥呢？”

    奶奶說：“到底幹啥？你長大後自然知道。現在，先要見識世界。‘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於是奶奶出門總要帶上我和姐姐。上街買水果啦，去一樓交房租啦。

交房租在一樓，有個頭上纏著紅頭巾的印度錫克族人負責收房租，姐姐背地裏管人家叫紅頭阿三。在那兒還會遇到一個慈眉善目的禿頂老頭兒，每次遇到，他總會給我們拿奶油糖。姐姐說他是房東李亞溥，猶太人。 

     1954年初夏的一天，李亞溥來家，對爸爸說：

    “政府部門征用六樓，要你們月底搬家。”

    “又不讓住了？月底就幾天了，這兩天叫我去哪兒找房？”

    “政府不讓住，我有什麽辦法？喏，這是退給你的押金。房子已經幫你找好，在勸業場附近，租金還要便宜些。”

    我們搬走後不久，大樓被政府沒收，李亞溥被驅逐出境。

    新家在承德道31號，有著很多鮮活記憶的童年從那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