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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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樹 4

(2024-08-16 14:13:14) 下一個


初秋,縣中的學生們都去北京等候接見,大街上不再喧鬧,整日價聒噪的喜鵲也安靜下來,隻濃蔭裏的知了還叫個不停。白露雖過,暑氣不減,如蘭坐在堂屋裏,竟出了一身熱汗。她放下書,脫掉洇濕的襯衫,光著兩隻膀子去西廂做飯。擀麵條時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她連頭也沒回就知道是老周擔著井水進來。兩年多來,她早已熟悉了他的腳步、喘息和討好的笑容。擔水討生活,他一個月怕掙不到十塊錢, 穿得卻幹淨體麵,雖說是個勞改釋放犯,沉靜的外表總透著男子漢的自重。聽見水倒進缸裏的聲音,接下來咋沒音兒了呢?正要回頭,不料一雙鐵臂從後麵將她攔腰抱起,怎麽掙也掙不開,鐵刷般的胡子摩擦著她的麵孔,粗野的男子氣息熏得她一陣陣暈眩。她轉過臉小聲說:“去,去把院門關上。”老周見她兩腮緋紅、額頭冒汗、眼餳骨軟、昏昏欲睡的樣子,哪裏邁得開步?她提高嗓門說:“快去呀。”“你等著,我馬上回來。”老周說著在她那雪白的臂彎上咬了一口便跑去將門閂插上大門,小步跑回來卻被廚房門擋住。
“開門!如蘭,開門。你動情了呀,如蘭!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她背靠上了閂的門:“走開!再不走我叫人了!”說著整了整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衣衫,又氣又怕,汗水混著淚水流了下來。
“水梢扁擔還在裏頭,不挑水吃不上飯,餓死我不成?”
她沒出聲,隻用後背死死頂住門。
又鬧騰了一會兒才安靜下來,從門縫裏看他已走遠。如蘭把扁擔水梢放到院外,上了門閂。心想,他那麽大勁兒,往後再這樣胡來可咋辦?去派出所報告吧,徐所長早就靠邊站了;找個人商量呢?萬一傳出去,自己丟人不說,他一個國民黨舊軍官調戲老紅軍家屬,恐怕連性命也難保。隻要他往後規規矩矩,且饒他這一回吧。
吧嗒吧嗒,臉上的汗珠落在青磚地上。隻顧琢磨,不想竟在太陽底下曬著,她抹了一把滾燙的臉,快步走進廚房。水早已燒滾,她把鍋端開。想起剛才那一幕不禁後怕,幸虧急中生智,方才化險為夷。要說這些年待他不薄,他怎生這般無禮?近幾天他的表情怪怪的,火辣辣的眼光像粘在身上一樣地燙人。她有些後悔,真不該看到他挨打就心軟,把藥送到他手上,哎,婦人之仁竟惹來無妄之災。
轉念又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一個大男人長年沒個女人疼惜,渾身的勁兒沒處使——想到這兒不禁怦然心跳,臉像火燒的一般滾燙,如饑似渴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有點兒搞不懂自己了:明明是無端受辱,生氣還來不及呢,怎會這樣萌動?想到這兒忍不住,狠勁兒跺腳,心裏罵道:“要死了呀,你咋這樣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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