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喜尋思,棒槌成形要幾十年,挖棵棒槌不過幾袋煙的功夫,這方圓百十裏早讓人踏遍,棒槌再多也擱不住這麽挖的。唯獨煙筒山沒人上去過,說不定真有寶貝。
陰雨綿綿,貴喜心意繾綣,想跟小芹親熱,小芹說,別介,不近女色的漢子才能挖著寶貝。等你扛著棒槌下山,咱好日子在後頭呢。貴喜坐不住,趁著陰天下雨,砌火牆,清炕灰,緊忙活了兩天。
第三天一覺醒來,天還沒透亮,細雨蒙蒙,寒氣陣陣,他匆匆穿了衣服神使鬼差地走到灶火間,胡亂裝了一袋柳蒿黍麵菜窩窩,背上家什,神使鬼差地出了大門。
小芹聽到動靜,從屋裏跑出來。隻見西屋門開著,屋裏、院兒裏都沒人,追出大門也沒見著人影兒。大伯緊跟在她後麵,歎了一口氣說:“唉!山神爺招他呢,讓他去吧。是福是禍,前生命定啊。”
貴喜翻山越嶺,曉行夜宿,第三天後晌爬上龍崗山頂,淩大伯曾多次帶他登上這座高山。舉目望去,煙筒山在雲霧裏或隱或現,像煙筒一般拔地而起,這座被旗人叫呼蘭哈達的山上,白雲飄逸,紫煙靈光。
進深山探寶有成群結隊的, 也有單身的,獨自一人挖棒槌的有個專門的詞兒:“單棍撮”,那些像他一樣的孤膽英雄,死在山裏的多半也是這些人。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到黑不過兩個時辰,便打緊走了起來。走著走著見到路邊骸骨,早已見不到肌膚,顯然已經暴屍多年,但那灰白的手骨裏還握著個袁大頭。多半兒知道自己不行了,從腰間掏出銀子,敬給來日葬他的好人。他是誰,是饑寒?是傷病?想到非命而亡的父親,想到生死成敗未卜的自己,隻覺得鼻子發酸,遂將那幹屍跟銀圓一並埋了,黃泉路上花吧。
趕到煙筒山下,天色已晚,找地方睡一覺,好明天一早上山。麵向東的山坡上有塊鷹嘴岩可擋風避雨,鑽進去,攤開熊皮,坐下來吃變了味的菜窩窩。
巍峨高山下冷風嗖嗖,黝黑山穀裏狼嚎聲聲。貴喜不覺看了看手邊老爹留下的索撥棍,摸了摸腰間老娘給他的袁大頭,這就是單棍撮的宿命。黛青色夜幕中的山影,峽穀裏的晚風,讓他不由得想起未老先衰的母親,兩鬢斑白的淩大伯,在這深山探寶的前夜,一聲長歎,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