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喜日夜兼程,第三天晌午來到玉女山下。好一番冬雪春雨,如今滿山翠蒼,芳香四溢,鳥鳴猿啼,泉水潺潺。翻過山頂,隻見山窪一片綠草黃花,小芹正在湖邊洗衣裳,高聲喊道:“小芹,看俺娘給你捎啥來啦。”小芹直起腰,撩起兜肚擦了擦手,一陣風似地跑過來,扶著驢馱子和貴喜一起說笑著進院。
正在碾穀子的淩大伯低頭掃淨石碾,聽到聲音,拉住碾穀子的毛驢,去掉驢眼罩。轉過身來,臉一沉,對貴喜喝道:“誰讓你來的?張興旺沒給你捎話?”
“沒見著張興旺呀。”
小芹聽不下去:“爹,貴喜哥兩三天山路才跑來,咋兒著也不興棒打笑臉客呀!”
“他來幹啥?山洪衝的連山門也找不到。”大伯歎了口氣又說:“既然來了,跑跑山貨,湊齊了,早早下山。”
貴喜一聲沒吭,悶頭撞開西廂房門,狠勁把梨木炕桌推到牆邊,一屁股坐在炕簷上發懵。淩大伯像親爹一般細心嗬護,哪怕做錯事惹禍,也從沒給過長臉,沒出過高聲。今兒個咋著啦?
吱扭一聲,門開了:“餓不?”小芹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雜豆麵,壓低聲音說:“還生悶氣呢?爹讓俺告訴你,煙筒山衝塌了,不用費勁就能上去,那兒準有大棒槌。北屋有倆客,俺爹說,他倆賊眉鼠眼的,看上去就是來劫財的,爹懟你的話是說給他們聽的。” 她提高了嗓門:“多漂亮的小鏡子啊,還有啥好東西,快拿出來叫俺瞧瞧。”
後晌興旺趕來,剛要張口,被小芹截斷,幾句耳語,興旺沒再說話,低頭進了東廂。
接連幾天,貴喜一早起來練功,一根索撥棍掄起來,天衣無縫。淩大伯見了不覺暗喜,畢竟,這沉甸甸的白蠟杆兒是手無寸鐵的挖棒槌人在深山老林中的防身利器。眼望膂力過人,身材矯健的貴喜,淩大伯鬆了一口氣。
貴喜吃過早飯出門,去幾十裏外的村莊采買鮮貨、幹果、鹿茸、獸皮。晚上回來,鑽進西廂房,跟主客都不過話。
這日,北屋的客人要退房,大伯苦留不住,算好房錢,又讓小芹備足了幹糧,送客上路。傍晚,大伯在湖邊迎著買山貨回來的貴喜,拍著他的肩膀說:“兒啊,北屋那倆貨走了。”
“啥時候走的?”
“晌午。他倆走,我才敢跟你說話。為啥要施苦肉計罵你呢?六品棒槌要陪上一條人命,百年棒槌,搭上幾條性命也下不了山。”
貴喜鬧不明白:“淩大伯您是天下第一好人,幹嘛還要使陰謀詭計?”
“為啥要用黃銅廣鎖呢?提放壞人嘛。你說那倆貨後晌出門,傍黑回來;出門不帶家什,回來沒有山貨。不是劫道,來這兒幹啥?”
“他們不缺胳膊不少腿兒,自個兒進山挖唄。”
“棒槌可不是誰想挖,誰就能挖得著的。山神爺隻把好棒槌留給那些孝敬父母,忠厚的善心人。常人到地,棒槌一個個遁形,上哪兒找去?”
“他們走了,俺明兒個上山。”
“慢著,那倆賊人多半就埋伏在左近,你前腳走,他後腳來,那就壞大事了。”大伯接著又說:“年頭裏那場大雪,老輩兒沒聽說過。春天發山洪,煙筒山半個山包衝了下來。俺早就盯上這座煙筒山,幾百年沒人上去過,八成會有大棒槌。不是俺早年掛紅,怕山神爺不待見,早就上去了。貴喜啊,你爹,你俠姐都是人中龍鳳。今歲逢甲子,該走好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