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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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槌 4

(2024-07-30 05:34:29) 下一個

 

從六歲起,小芹跟她爹一起在熊官屯冬梅家過冬,轉眼十年過去,早年冬梅漆黑油亮的頭發像秋後的幹草那樣枯槁,白皙潤滑的皮膚也黯然無光。望著散落在眼角的魚尾紋,浮現在手背上的淺褐色老人斑,小芹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她捧起冬梅的玉手,貼在自己淚濕的臉上。冬梅摟著小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大辮,低聲說:“傻閨女,大嬸兒老了呀,人人都會有這一天的。”

小芹調皮地說:“不信!我就不會老成那樣。”

冬梅嚇得忙捂住小芹的嘴:“大嬸兒可不願聽這麽不吉利的話。”

自從叔琪大叔過世,小芹爹便不在任家過冬,不過三餐還在這裏,他買來米麵肉菜,兩家人一起做飯嘮家常。

冬梅對五常說:“大哥,我聽貴喜說,他帶回來的棒槌不是在大廈那裏挖的,是從你地裏起出來的,俺們給錢,你也不要。”

五常說:“大嫂,自打叔琪哥去世,我就把貴喜當成兒子,哪能再跟我說錢財。”

“大哥,我聽貴喜說,他學會了認棒槌、知道哪兒長棒槌、學會了挖棒槌、練了一身武功、還跟你走遍了赫圖阿拉的溝溝坎坎,咋還不讓他進山探寶呢?”

“大嫂——”

小芹截斷她爹的話,笑著說:“大哥、大嫂不就是兩口子嗎?”

冬梅笑罵著要擰小芹的嘴巴子。

五常正色道:“你大嬸是我朋友妻,住在一起,一定要明媒正娶。”

小芹笑著說:“我在前關貼個痦子,當媒婆。”

“還不到時候。”五常轉臉,看著董梅說:“大嫂,我打小兒就做夢挖著百年的老棒槌,幾十年沒幹別的,就在赫圖阿拉大山裏轉,明知那個山頭有寶貝,偏偏身背血債,怕山神爺不待見,不敢上去。三歲看到老,貴喜是個發大財的苗子,一身本事,這輩子經驗全教給他,十年磨劍,兩代人齊心,定準能成大事。”

“可不止十年啦。”

“還要等天時。到秋經我淩家店上山挖棒槌的,最多也就是挖棵二品;二品棒槌我可舍不得讓孩子上山玩命。來日方長,咱們安下心來,等著天命駕臨,咱來票大的。”

轉眼貴喜十八了,個子六尺高,臉白白淨淨,兩道劍眉黑漆漆,一雙修長的丹鳳眼,絨毛般的胡須眉宇之間透著逼人的英氣。明明是自己生養的兒子,冬梅卻看個不夠。 每當她的眼光粘在貴喜臉上的時候他總要是找點話,他說:“娘,您見過這樣的的大雪嗎?”

“二十年裏從沒見過熊官屯家家大雪封門,山上的雪更大,你淩大伯就是困在山裏,到今天連個信兒也沒有。”

轉年春天化雪,柴河河水暴漲,淹沒了半個鎮子,任家門口也能撐船了。多虧叔琪老爹當年挑了塊坡地,房基地沒泡水。

大半年沒見,冬梅惦記五常,貴喜念想小芹,剛過了芒種,冬梅就找來叔琪留下的幾十斤重的家什:熊皮墊子豬皮套鞋,索撥棍,鹿骨扡子。這索撥棍本當用赤柏鬆造做,但叔琪老爹重金買下一根五尺二長的彈性硬度俱佳的白蠟杆,存放在家中一直沒舍得用。又蒸了兩籠菜窩窩,兩個驢馱子裝好,轉天清早貴喜上路。

前晌貴喜出門,後晌張興旺就慌慌張張趕來,說淩大伯讓他捎信兒,玉女山上有賊人,不能上去。冬梅大呼不好,興旺轉身就追,哪裏追得上。望著遠去的興旺,冬梅拍斷了兩條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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