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金石緣

轉：八十年前的畢業證書 續九/急流勇退的老爺子-石愚山（三）

 

老爺子的金石緣

 

我：大舅舅，您說過老爺子抗戰的時候去青州幫地下黨辦事，被日本憲兵隊抓起來，那時候他是真去收古董嗎。

 

大舅：當時老爺子的學生幹地下工作的，有國民黨有共產黨，反正是抗日的事情，他都幫。加上他是青州北城的，又是金石瓷器古籍的玩家，用這個當掩護最好。

我：那他這次去青州，有沒有真的收什麽東西？

 

大舅舅：本來主要是幫地下黨采購些物品，結果被出賣，朋友們全力營救，他也一口咬定自己是古董商，聽說有好東西特地跑回來看看的。正好那個日本憲兵隊長是中國文物愛好者,在中國搶了不少文物，就拿出一些老爺子辨認，老爺子講得頭頭是道，加上他那些朋友托了人說情擔保，就相信他是貨真價實的古董商，把他放了，還說你是大大的專家。他出獄後為了不讓日本人再懷疑，還真在青州收了一件古董，就是這個宣德爐。當時花了一百塊錢收的呢。

後來他收藏的東西差不多都捐了，要麽就在戰亂逃難時候丟了，要麽就在文革時銷毀了，這個宣德爐他很珍愛，保留下來，當了這次死裏逃生的紀念，他們那代人多災多難，可是能留下記憶的東西真不多。

 

我：記得小時候放假回濟南，有時候老爺子自個兒坐在桌子邊兒，桌上擺著些玉石印章之類的奇奇怪怪的東西，一邊把玩一邊哼著京劇，手裏的煙頭煙灰越來越長，越來越彎，終於一下子掉在他褲子上。我那時隻知道樣板戲，從沒聽過這種封資修的老調調。還有一次我給老爺子背毛主席詩詞，他直豎大拇哥，不過後來偶爾教過我怎麽念詩，他叫吟詩，聽起來像唱某種曲調，搖頭晃腦的。

大舅舅：現在都是讀詩，我上小學時，早上要先上私塾，私塾老師不講課，就是讓你背古文，背不過就打手心。背古詩都是吟唱，現在你用普通話讀古詩，你分不清平仄，因為很多入聲字歸入平聲，吟詩就更容易分別入聲字。抗戰前，大學中學教員，一般都有能力買房和收藏藝術品，而且文人的收藏裏，圖章曆來是必收之物，第一是石品的稀缺性，二是石品的觀賞性，三是印文的藝術性，老爺子收藏的印章，都有這三個特性。

 

我：我這裏有一個老爺子送給我爸的印，很好看，邊款名字是“六橋”。印文是“遊情邃古 嘯傲泉林”，這個六橋是誰。

 

大舅舅：這是張六橋給老爺子刻的，張也是青州人，老爺子的摯友，著名收藏家，篆刻家，他刻的這兩句，是與老爺子共情共勉的意思，刀法相當幹脆強悍，收的又遊刃有餘，你好好琢磨學習一下。這個圖章是壽山石的高山三彩，章鈕也刻的很好，石頭是清中期的。老爺子原名誌崑，號愚山，從三七年起不為日本人做事，就改號為名，為了養家做過各種工，加上學生的幫助，硬是熬過了八年。有空就跟朋友學書畫，所以那時濟南的篆刻家程璧給他刻了一個書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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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回青島，篆刻家張叔愚給他刻了一個名章，這章一直用到他去世。1966年以前領工資要用圖章，不能簽字和手印。

 

我：那您學篆刻也是老爺子的影響吧。

大舅舅：那倒不是，是跟著上學的時候一個同桌學的，不過後來請教過的一些大家中，就有老爺子的同學同事朋友，比如張茂才，書法繪畫篆刻都很厲害，外號叫張瘋子，說是刻章的時候要脫光衣服在屋裏跑著刻，刻直線時是在屋裏跑直線，刻角時是轉著身刻。

我：哈哈哈，那時候的人還有很多古代的文士風格，現在的知識分子都在務實，可比起過去，倒是真瘋子更多。等我還要有很多問題要請教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