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讀過一本《往事與哀思》,是上海文藝出版社追思已故文壇前輩的紀念文集,其中就有豐一吟所撰的散文《懷念我的父親豐子愷》,該文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自此我知道了豐一吟這個人。
2000年冬,當時我在上海工作,在一位朋友的引薦下,我到豐一吟家中,拜訪了她。
在豐一吟那裏,我才知道,豐子愷有三男四女七個子女,豐一吟排行老六,四姐妹中最小。她從小深得豐子愷喜愛,視若掌上明珠,從小跟父親習詩學畫,經過幾十年的不懈追求,卓爾不群,自成一家。
豐一吟,1929年出生於浙江桐鄉,少年時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為了不陷入日本鬼子的魔掌,隨全家從浙江出發,一路經過江西、福建、貴州,最後避居在重慶,直到抗戰勝利,才回到老家。
避居重慶前,豐一吟隻讀到初中一年級,到重慶後以高中畢業生的同等學力考上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應用美術係。在美專的五年中,用豐一吟的話說:“學畫並不刻苦,大量的時間用在觀看京劇、學唱京劇上。”
後來豐一吟對京劇的愛好也感染了豐子愷,他在重慶主動唯一拜訪的名人便是梅蘭芳,由豐一吟兄妹作陪。
豐子愷是一個有著悲憫情懷的文藝家,他悲天憫人,同情弱者,鄙視權貴,1949年他帶領全家從廈門回到上海迎接解放。
到上海後,豐一吟做過一段時間的中小學老師,不久因病去職。在生病休息期間,刻苦自學三年俄語,為她以後從事翻譯打下了基礎。
1950年代早期,豐一吟做過幾年音樂出版社的編輯。
1959年舊病複發,在家休養了幾年,從那時起,正式開始蘇聯文學、俄羅斯文學的翻譯工作。她後來翻譯了幾百萬字的文學作品。
豐一吟翻譯作品最為人稱道的是與其父親豐子愷在1959至1964年間合譯的達百萬言的柯羅連科的巨著《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
豐一吟這樣向我介紹了與她父親合譯的情景:
“我們合譯這部書,每人備一冊原書,相對而坐,每句都由兩人商討,然後由我執筆寫下來。翻譯中遇到困難,就把它摘下來,去請教蘇聯老師,有時甚至天南地北去找人問。”
文學作品翻譯的成績,得以使豐一吟進入上海人民出版社編譯所工作,編譯所後來升格為上海譯文出版社。
豐一吟對其父親非常崇敬,豐子愷高尚的人格、感人的作品影響了她一生。
1980年起,豐一吟開始了對其父親的研究工作,她主編了《豐子愷全集》1-7卷,《豐子愷漫畫全集》1-16卷。
豐子吟笑著對我說:“編以上兩個集子消耗了我幾年的精力,但我覺得有這樣的義務,我的工作為豐子愷研究起了一個拓荒的作用。”
談到她編的《豐子愷漫畫全集》時,她這樣說:
“有一時期,我和大姐豐陳寶兩個人幾乎天天到徐家匯藏書樓查找資料,帶一點水和麵包,一去便是一天。以前聽父親說過在《宇宙風》發表過什麽文章,我們便要把所有的《宇宙風》雜誌翻一遍。我的父親發表在《申報》上的漫畫,有的像豆腐幹一樣的小,還要請人來拍照放大。為研究父親,我做了幾萬張卡片,剪貼的本子有五十幾本。”
那天,豐一吟送給我一張名片,名片反麵是她12歲時豐子愷為其作的肖像漫畫,旁有豐子愷所書的陶淵明詩一首:
盛年不重來,
一日難再晨,
及時當勉勵,
歲月不待人。
豐一吟將這幅漫畫印在名片背後,大概有兩重意思:一是表達對父親的懷念之情,二是鞭策自己隻爭朝夕,不斷進取。
後來我讓豐一吟用毛筆將這四句詩寫下來,將它作為墨寶收藏了。
豐一吟不愧是豐子愷的後人,她是勤奮的,充滿進取心的。
1997年,豐一吟以69歲高齡,花九個月時間,寫出一本三十萬字的豐子愷傳記《瀟灑風神——我的父親豐子愷》,由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
作為上海佛教協會理事,豐一吟花了許多精力在慈善事業上,她作為香港福慧慈善基金會上海代表,協助總會在中國內地捐建了25所希望小學,幫助了5000多個窮苦大學生完成學業。她先後三次赴新加坡、菲律賓、馬來西亞為豐子愷遺作進行義賣,所得款項捐給社會······
豐子愷是欣慰的,他的事業仍在傳承,他的風骨仍在人間;
豐一吟是快樂的,因為她沒有使父親失望,通過她的努力,使社會增添了一份善良、一份慈愛······
注:豐一吟先生於2021年12月11日在上海逝世,謹以此文作為對她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