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有生第一次來到北京。
出了車站,一片雜亂喧囂的氣氛撲麵而來。那時的永定門車站的站房和站台都很破舊,收發的都是各地的慢車。上下車的人提籃挑擔,大小包裹成堆成片,加之各地來“串聯”的人在此出出進進,把個車站內外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們一行人並不知道應該往那裏去,隻是跟著一群和我們相似的人向外擠,最後稀裏糊塗地擠上了一輛大轎車,又被稀裏糊塗地拉到了一個地方,後來聽人說,這裏是先農壇體育場。所有外地來“串聯”的人,都要在這裏等待分配,送到可以吃住的地方。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們應該是處在一個相當無助的狀態:走了很長的路,坐了馬車,汽車,火車,已經顛簸了一天,我都忘了是否正經吃過飯。當時已經是十二月中旬,天下著小雨夾雜著雪花。一群十幾歲的孩子,擠坐在體育場的看台上,看著周圍亂哄哄的一切。不過在我的記憶裏,好像並沒有害怕的感覺,隻是盼著快點兒到地方好好睡一覺。在那個體育場裏,誰也弄不清誰是管事的,也不知道這裏是如何運作。隻是每過一陣子,就會開來一輛大客車,等待的人群就會一擁而上,根本不問這車是幹什麽的,從哪裏來,到哪去。好像隻要上了車,就算有著落了。我們幾個也跟著一塊擠,幾經拚搏之後,總算擠上了一輛車。等車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才發現,有兩個同伴沒上來,不知擠到哪兒去了。在那個情形下,根本沒有可能再去找了。不過除了有點沮喪,我們到沒有人擔心,好賴這裏是北京,還真能把人丟了不成?
大轎車慢騰騰地開了好長時間,我們在車上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或站或坐著,互相擠著昏昏欲睡。好像過了好久,車終於停了,我們跟著下了車,發現我們到了一個像是學校的地方,後來我們被告知,這裏是北京化工學院。
那時的學校,不論大中小,其實都是一個德性。正常的教學活動早就停止,學校裏更像個集市,各個教室門口貼著各種招牌標識,成為各個造反組織的根據地。各色的大字報貼的一層羅一層,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牆壁的樣子。學校裏幾乎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亂亂哄哄地擠來擠去,不知都在幹些什麽。我們新來的人被帶到一個房間的門口,在那裏作了簡單的登記,諸如哪裏來的,幾個人等等,然後給了每個人一條薄薄的毯子,還有一張大大的紙,上麵印著一個一個像郵票大小的圖案,這是我們的“飯票”,拿著它到食堂去,一張票換一份飯菜。然後我們被領到一個大教室,裏麵的教學桌椅都搬空了,空空的地麵上擺了許多草墊子,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我們的“串聯”生活,就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