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衰翠減話紅樓

從明清易代史看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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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史湘雲 & 衛若蘭

(2023-06-11 23:44:34) 下一個

史湘雲 & 衛若蘭

湘雲,同賈母一樣姓史,我們在介紹四大家族的時候,提到過史鼎史鼐都是指向國家朝代的曆史。賈母和湘雲都姓史,都是指向與“史”有關的人和事。

如果說垂垂老矣的賈母是影射從洪武到萬曆這段曆史中,大明所積累的所有正麵因素。那麽年輕的史湘雲則代表,明末至清初,尤其是南明這個曆史階段的國家狀況、史書記錄、人心向背等等

 

<一> 國家狀況

先看看作者寫湘雲的背景和出身:父母雙亡,自幼被叔叔嬸嬸撫養。史家雖然也是富貴之家,但是到了湘雲成年的時候,經濟狀況並不很好,書中說:“差不多的針線活兒都要由她們娘兒們自己做”,曾因薛寶釵話家常探話,就紅了眼圈說每日做活累得慌。這是借湘雲處境,點出晚明及南明時期的國家狀況:

幼年父母雙亡,指的是從嘉靖到天啟,國家的君主都不務正業,嘉靖二十四年不上朝,萬曆二十八年不上朝,天啟雖然上朝,但是更熱衷於木工,隆慶和泰昌稍微靠譜,但是執政時間都很短。君父角色的缺失,對於國家,相當於幼兒沒有父母。

由叔叔嬸嬸撫養長大,是指大明帝國在這段時間裏,都是由權臣在運作。帝王怠政的結果就是嚴嵩、張居正、魏忠賢把持朝政。雖然像嚴嵩、魏忠賢這樣的權臣,實際上也是被帝王所控製,但是始終不是儒家認為的理想治國之道。

史家在湘雲幼年的時候似乎經濟狀況還不錯,判詞中說她是“居那綺羅叢”,指向的是隆慶開關以及萬曆初年張居正改革期間,朝廷的財政收入增加,緩解了經濟危機和政治危機。

而到了書中湘雲成年之時,史家的境況已經大不如前,是影射明末,尤其是崇禎一朝,國庫空虛、左支右絀也難以維繼。

及至南明,國家的兵權財權就更加不由南明君主控製。如同湘雲雖然貴為小姐身份,在家裏卻是半點做不得主的,哪怕穿衣服,都要聽從嬸娘的安排。

第三十一回(端午節):一時,果見史湘雲帶領眾多丫環、媳婦走進院來。寶釵、黛玉等忙迎至階下相見……賈母因說:“天熱,把外頭的衣服脫脫罷。”史湘雲忙起身寬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沒見穿上這些做什麽?”史湘雲笑道:“都是二嬸嬸叫穿的,誰願意穿這些。”

第三十二回: 寶釵道:“我近來看雲丫頭神情,再風裏言、風裏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裏竟一點作不得主。他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多是她們娘兒們動手。這幾次她來了,她和我說話,見沒人在跟前,她就說家裏累得很。我再問她兩句家常過日子話,她就連眼圈都紅了。”

 

<二> 史書記錄

作者給湘雲的配飾,是赤金點翠的麒麟。結合書中處處暗示“末世”的背景。這裏應該是引用“西狩獲麟”並且孔子“獲麟絕筆”的典故:

【相傳在公元前551年(魯哀襄公二十二年),孔子的母親懷孕後,於尼丘山祈禱,遇一麒麟而生孔子,因孔子降生時,頭頂長得有點像尼丘山,故取名孔丘,字仲尼。

魯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春天,魯哀公帶著大臣們打獵,在追趕獵物時,突然驚擾起了一隻神獸,這隻神獸倉皇奔逃。魯哀公和他的大臣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動物,感到非常的好奇,於是在後麵拚命追趕。其中孫叔氏家臣子鈕商的馬跑得較快,子鈕商在後麵對著神獸射了一箭,神獸中箭後繼續向西奔跑,最終因為負傷,在今山東省嘉祥臥龍山,被子鈕商一班人馬捕獲,等魯哀公眾人趕到,大家圍在一起討論,也不能確定這個神獸到底是什麽,便請來了孔子鑒定。孔子一眼認出這神獸就是“麒麟”,說:“此乃麟也。這麟乃是一種仁獸,不踐生草,不履生蟲,不欺生靈。這麟又是一種祥瑞,天下有道,則鳳凰來儀,麒麟在郊。”孔子看到麒麟負傷,悲痛不已,感慨萬端,歎曰:“唐虞世兮麟鳳遊,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吾心憂。”(意思是唐堯虞舜的那個時候,麒麟和鳳凰常常到這個世界上來遨遊,人人都看得見。現在不是唐虞那時候,你來幹什麽呢?你來有什麽所求呢?麒麟呀,麒麟呀,我心裏為你憂愁呀。)

孔子建議魯哀公將麒麟帶回去療傷。不料麒麟因驚嚇過度,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被葬在今巨野縣麒麟鎮。孔子周遊列國,傳布他的思想,五十餘年的顛沛流離,讓他看清天下的形勢,使他憂傷不已,如今已是禮崩樂壞,周天子似乎被人忘記了,列國的諸侯,以前不是周王的叔伯、兄弟,就是甥舅連襟,後來被同姓大夫取代,現在差不多都被出身微賤的大夫們的陪臣所取代。各諸侯國之間相互征伐,弄得民不聊生。孔子既為時代的混亂而憂傷,也為麒麟之死感到命運的不測。他遇麟而生,又見麟死,從此便輟筆不再寫《春秋》。這年孔子已七十一歲,此後不再著書。】

所以,《春秋》在儒家文化中,也是史書的代稱。作者這裏用麒麟和春秋的典故,喻指湘雲身份也是史書,並且是一部被中斷的亂世史書。

 

在湘雲撿到寶玉掉落的金麒麟之前,還和翠縷發表了一番關於陰陽的見解。

湘雲聽了由不得一笑,說道:“我說你不用說話,你偏好說。這叫人怎麽好答言?天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多少,一生出來,人罕見的就奇,究竟理還是一樣。”翠縷道:“這麽說起來,從古至今,開天辟地,都是陰陽了?”湘雲笑道:“糊塗東西,越說越放屁。什麽‘都是些陰陽’,難道還有個‘陰陽’不成!‘陰’‘陽’兩個字還隻是一字,陽盡了就成陰,陰盡了就成陽,不是陰盡了又有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個陰生出來。”翠縷道:“這糊塗死了我!什麽是個陰陽,沒影沒形的。我隻問姑娘,這陰陽是怎麽個樣兒?”湘雲道:“陰陽可有什麽樣兒,不過是個氣,器物賦了成形。比如天是陽,地就是陰;水是陰,火就是陽;日是陽,月就是陰。”翠縷聽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兒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著日頭叫‘太陽’呢,算命的管著月亮叫什麽‘太陰星’,就是這個理了。”湘雲笑道:“阿彌陀佛!剛剛的明白了。

這裏湘雲說陰陽兩個字還隻是一個字,後麵又兩次強調“日為陽、月為陰”。日月即陰陽,而陰陽還是一個字,即日月所組成的字。作者借此段對話,就是為了指出一個“明”字。

另外,書中描述麒麟的質地,是赤金點翠,“金”指向後金,“翠”與青同色,指向“清”。

結合以上幾點,作者是用金麒麟這個配飾,和湘雲的陰陽論,暗示湘雲身份即“明亡清興”之史。

此一回的“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一直被紅學家解讀為牛郎織女星。但是從這一段對話,雙星應該指的是“太陽星”與“太陰星”,即日與月。“白首”伏的是後文,湘雲與寶玉晚年相遇,一同逝去。結合二人的身份,喻指大明的政權和這一段明亡清興的曆史,一同從世間消逝。

 

確定了湘雲原型中有“史書”的一麵,再看幾處細節。

首先是關於湘雲的咬舌。在第二十回《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

二人正說著,隻見湘雲走來,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們天天一處頑,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隻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四五’了。”寶玉笑道:“你學慣了他,明兒連你還咬起來呢。” 史湘雲道:“他再不放人一點兒,專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著見一個打趣一個。指出一個人來,你敢挑他,我就伏你。”黛玉忙問是誰。湘雲道:“你敢挑寶姐姐的短處,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麽不及你呢。”林黛玉聽了,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他!我那裏敢挑他呢。”寶玉不等說完,忙用話岔開。湘雲笑道:“這一輩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隻保佑著明兒得一個咬舌的林姐夫,時時刻刻你可聽‘愛’‘厄’去。阿彌陀佛,那才現在我眼裏!”說的眾人一笑,湘雲忙回身跑了。

此處庚辰雙行夾批:【今見“咬舌”二字加之湘雲,是何大法手眼敢用此二字哉?不獨不見其陋,且更覺輕巧嬌媚,儼然一嬌憨湘雲立於紙上,掩卷合目思之,其“愛”“厄”嬌音如入耳內。然後將滿紙鶯啼燕語之字樣填糞窖可也。

蒙本回末總評:【湘雲大笑大說;顰兒學咬舌;湘雲念佛跑了數節。可使看官於紙上耳聞目睹其音其形之文

這段批語似乎在提醒讀者,“咬舌”二字是作者加在湘雲身上的,並且是個大膽的筆法。前八十回中,除了此處,後文中似乎湘雲並無咬舌的毛病,作詩聯句,口齒清楚得很,全書中湘雲隻有在讀“二哥哥”才咬舌成“愛”。

批書人還特別強調要讀者注意聽“愛”“厄”的音,看“愛”“厄”的形,說明“愛”和“厄”是有隱意的。

結合湘雲的史書身份,容易想到“愛”指的是愛新覺羅,即滿清皇室姓氏。“厄”是厄運、災難之意。作者在對話中特意加入湘雲讚寶釵,並且在這段對話後叫寶釵立即出現,都是幫助讀者確定“愛”和“厄”就是指向愛新覺羅這個姓氏。

總結一下,湘雲咬舌,把代表大明政權的寶玉叫作“愛”哥哥,並且“愛”“厄”也分不清,這是作者在暗示:明清易代這一段曆史,是不清不楚的,表麵上是雖然明史,實際上是在愛新覺羅家族掌權後修訂,有許多不真實的地方,尤其那些滿清給中原帶來厄運的事件,都沒有被記錄下來。

那麽有哪些厄運和災難是沒有被史書所記錄的呢,作者在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芍藥裀,給出了例證:

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盞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這一則故事發生在寶玉生日這一天。書中並未明確寫寶玉生日是哪一日,但是根據前後文可以推斷寶玉生日是在四月二十五或二十六日。與前文的黛玉二次葬花是同一日,是“祭餞花神,眾花皆卸,花神退位”的日子。

如序言篇所述,“花”同“華”,指代漢文明和漢族百姓【《左傳》有雲:“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而芍藥花又是與揚州緊密相連的。據宋人陳師道在《後山談叢》中記載:“花之名天下者,洛陽牡丹,廣陵芍藥耳。”廣陵即揚州,以芍藥而聞名。揚州芍藥始於隋唐,極盛於宋和清。宋代詞人王觀在《揚州芍藥譜》中讚譽“揚之芍藥甲天下”。薑夔在名篇《揚州慢》裏提到,“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在湘雲醉臥這一段裏的場景描寫,暗合黛玉二次葬花時的吟誦,比如“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對應“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黛玉的二次葬花並未點明花的品種,隻能肯定不是桃花。(關於黛玉葬花的詳細討論,留至黛玉篇)。而這裏卻明確寫出是芍藥。

 

湘雲醉眠芍藥裀與黛玉二次葬花發生在同一日期(四月二十六),場景也相似。因為二者都是指向同一事件。即著名的揚州十日

順治二年四月,十萬清軍陳兵揚州城下,僅有兩萬餘守城將士的督師史可法,在連續拒絕了多鐸的勸降後,揚州之戰正式爆發。四月二十四日,清軍調集紅夷大炮轟擊揚州。四月二十五日,揚州城被攻破。清軍攻占揚州後,多鐸宣布在揚州進行屠城。當時的幸存者王秀楚所著《揚州十日記》中記載屠殺共持續十日,故名“揚州十日”,揚州死難數八十餘萬人。

黛玉在這一日寫葬花吟,是一個亡國之君,在慨歎自己身後,華夏百姓、大明子民被異族屠戮。

而湘雲在同一日的醉臥,並且睡語說酒令,則是暗指,揚州十日以及類似的大屠殺,在史書上是被篡改、遮掩、和美化的。

【注:對揚州十日記載最詳細的書籍是《揚州十日記》,這是一本約八千字左右的小書,但此書長期被清廷禁止無法流通。《四庫禁毀叢刊目錄》中《揚州十日記》被列其中,姚覲元於滿清光緒八年(1882)所刻的《禁書總目》中也曾記述,滿清乾隆時軍機處奏準全毀書目中亦列有《揚州十日錄》。由於文字獄、高壓民族政策,相關書籍也僅地下少量流傳,導致清末以前大部分人對此屠殺事件一無所知。直到清末有心人士將此書由日本帶回,“揚州十日”事件才廣為世人所知。】

 

另外,除了湘雲的姓氏和配飾指明了其身份與曆史相關,名字也暗示她的形象指向了明亡清興這段曆史。“湘”字可以拆為“氵”“木”“目”,在前文我們已經分析過,“水”代表滿清,“木”代表大明,而“目”則代表“看”。“雲”字可以拆為“雨”和“雲”,“雨”同“水”一樣指向滿清,“雲”則是說的意思。那麽史湘雲(諧音“史相雲”),從其姓名可以解釋為:明亡清興這段曆史中所發生的事,是被世人看到的,正史卻是滿清所著。言外之意是,這段曆史多有被歪曲和隱瞞。書中,湘雲愛穿別人的衣服,被黛玉笑話是“故意裝出個小騷韃子樣兒來”,這些細節也是有類似的暗示。

 

 

 

 

 

<三> 人心向背

在傳統的儒家觀念裏,民心和曆史進程是分不開的。同樣,儒家知識分子的認為,即使正史會被扭曲和掩蓋,但是人心不可欺,真相會存於天下人的心裏,也會被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記錄下來。比如上麵提到的揚州十日記,比如莊廷鑨編寫《明史》。及至紅樓夢本身,也是采取這樣一種另類的方式,在記錄曆史。雖然現實中曆史的真相往往難以追究,但是這些儒家的知識分子至少是懷有這樣的理想與信仰,相信曆史的真相總有一天會被後人所了解。

南宋詞人王奕有一首水調歌頭,寫作的時代背景與紅樓作者很相似,心態也應該很相似。個人認為在湘雲身份影射裏,這種人心即青史的比喻,應該也是由於紅樓作者與詞人有著相同的信念。

全文如下:

【長江衣帶水,曆代鼎彝功。服定衣冠禮樂,聊爾就江東。追憶金戈鐵馬,保以油幢玉壘,熢燧幾秋風。更有當頭著,全局倚元戎。

攢萬舸,開一棹,散無蹤。到了書生死節,蜂蟻愧諸公。上有皇天白日,下有人心青史,未必竟朦朧。停棹撫遺跡,往恨逐冥鴻。】

湘雲曾自喻“是真名士自風流”,即使“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其實也是暗合這種“上有皇天白日,下有人心青史,未必竟朦朧”的信念和理想。

 

回到湘雲對人心的影射。紅樓的前八十回,可以明顯的看到,湘雲最初是崇拜寶釵,與黛玉不睦的。一直到第七十六回,湘雲忽然抱怨起寶釵:可恨寶姐姐,姊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社,大家聯句,到今日便棄了咱們,自己賞月去了。

這一點其實是符合明末至清初那個時期的人心變化過程。

在滿清入關前,皇太極即位之初,特別注重消除和緩和遼東滿漢民族間的矛盾。強調寬待遼東漢人,“我國中漢官、漢民,從前有私欲潛逃,及今奸細往來者,事屬以往,雖舉首,概置不論”;強調滿漢一體,“凡審擬罪犯,差徭公務,毋致異同”;下令禁擾漢人,“有擅取莊民(指漢人)牛、羊、雞、豚者,罪之”。明確規定“漢人分屯別居,編為民戶”;一改努爾哈赤屠戮漢人的政策,而代之以“恩養”。天聰二年(1629年)十月,在興師伐明時,皇太極再三強調“歸降之明人,即我民人,凡貝勒大臣有掠歸降地方財物者,殺無赦,擅殺降民者抵罪。”皇太極“恩養”遼東漢人及其它一係列政策,當時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爭取遼東漢人民心的作用。

另外,清軍入關後,多爾袞也做了一件讓明朝從上到下都頗為“感激”的事情,進入北京後的第三天,多爾袞便下令:“官民人等為崇禎帝服喪三日,以展輿情。著禮部、太常寺備帝禮具葬。”對於原明朝政府和大順政權的官員,繼續任用,而且官職隻升不降。甚至當時南明弘光朝都打算借助清朝的力量,來對付李自成,即所謂“聯虜平寇”。

而崇禎年間各地民變不斷,則是人心離散的表現。

這一時期,對應的是湘雲最初親寶釵而惡黛玉的態度。前八十回中,對黛玉抱怨最多,最直白的就是湘雲。襲人隻是暗中譏諷,其他下人也隻是心裏抱怨。隻有湘雲是當麵表達對黛玉的不滿和嘲諷,和對寶釵的親近與崇拜。直至第七十六回才有所轉變。八十回後,湘雲與黛玉親密的文字更是多了很多,反而與寶釵疏遠了,符合作者在第七十六回埋下的伏筆走勢。

這種轉變反映了滿清入關後的人心取向。如前所述,滿清入關之初,采取了一係列措施穩定漢人,縱然清廷為外族,但百姓尚能安生,況且中原大部分地區動亂已久,大部分百姓都渴望太平不願再起爭端。然而,清廷在權利穩定後,為能牢牢掌控漢人加深統治,強推剃發易服。明廷文士官吏侵浸官場日久,政治的陰險折磨麻木了他們的誌氣,可漢人依舊氣血厚重,平民百姓堅決不願背棄祖宗尊嚴,拒絕這種精神上的“閹割”。

於是全國各地爆發大規模抗爭,引發“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以及少為人知的山東“謝遷起義” 等漢文明曆史上慘烈的一幕。

以江陰八十一日為例,江陰城本來在多鐸攻入南京之後,同年已經投降,但是由於剃發令的下達,江陰人不滿清政府的政策,奮起反抗。如紀連海所評論的:“揚州十日是史可法帶領正規軍打的,是一個政權麵對另一個政權的鬥爭,雖然也很了不起,但這是你政府的職責;但江陰八十一日就不同,這是一個城市裏的普通百姓自發的抗爭,在一個退休的典史(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長)閻應元的指揮下,抱定犧牲的決心與幾十萬清軍作戰,全城九萬多百姓最後僅存50餘人。”

閻應元領導的江陰百姓,麵對清軍,堅持了近三個月,擊殺清兵數萬人,鉗製了清兵主力南下,推動了各地的抗清鬥爭。時人謂之曰:“八十日戴髮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人同心死義,存大明三百裏江山。”

除了南方百姓自發的抗清,伴隨著李自成張獻忠的死去,以及弘光覆滅後隆武政權的興起,隆武帝聯絡大順、大西農民軍殘餘力量共同抗清。順治二年(1645年) 李自成死後,餘部將領李過、高一功等率領大順軍聯明抗清,主要在湖南、湖北、廣西、貴州等省活動。李過、高一功繼殉難後,李來亨率部自貴州進入川、鄂邊境,同先到達的郝搖旗、劉體純部會師,並且聯合當地的其他反清武裝勢力,組建了夔東十三家。李來亨選定湖北茅麓山作反清基地,並屯耕山田自給,隊伍很快擴大到幾十萬人,成為當時抗清的主要力量之一。(注:李過、李來亨即李紋、李綺之原型。)

順治四年(1647年),張獻忠去世後,部下李定國、孫可望、劉文秀率領大西政權餘部由四川經貴州轉戰入雲南,以昆明為中心建立農民政權,聯合南明永曆帝抗擊清軍。後迎永曆帝入滇,昆明一度稱滇都,繼續抗清,前後堅持了16年。

 

湘雲的判詞中,寫她是“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可以說在正十二釵裏,作者對湘雲的品格評價是最高的。

然而細看前八十回,湘雲的性格雖然是率真和坦誠,也並非全無心計。她會因為寶玉對她使眼色而生氣,會因為怕寶釵被嘲笑床前繡肚兜而拉走黛玉,會親自把丫頭的戒指帶過來,會囑咐寶琴王夫人屋裏有壞人要小心。如果說湘雲心直口快,好打抱不平,那是有的。但是用“英豪闊大寬宏量”,“霽月光風耀玉堂”,來描述前八十回中的湘雲,則似乎有些過譽了。

到了後二十八回,湘雲與黛玉愈加親密,賈府敗落時,也是湘雲與夫婿衛若蘭積極保護賈府。可是即便如此,用這樣的判詞也是不很合理。

如果僅僅根據紅樓故事中的描述與設定:黛玉早期和湘雲的矛盾,最多就是小兒女間的口角,並無真正的積怨,若是因此而讚湘雲不計較“兒女私情”,“寬宏大量”“ 霽月光風”則過於誇大。而寶釵也隻是在賈府開始是非不斷的情況下搬離大觀園,雖然略顯冷漠,卻是人之常情。湘雲若是果真由此而怨恨寶釵,更有負於寶釵早先待她的親厚與關照。另外,湘雲從小被賈母照顧,在賈府危難之時不離不棄,施以援手,可以稱為有情有義。衛若蘭死後,湘雲一生懷念,則是情深義重。

總之,書中的湘雲並不匹配“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這樣的判詞。

但是結合湘雲的影射,就會明白,其實作者用這一句描述湘雲的判詞,是為了盛讚南明時期那些自發抗清的漢族百姓,以及那些曾經與大明為敵,卻在“亡天下”之際,選擇放下個人恩怨,維護華夏文明的起義軍餘部,所表現出的氣節與風骨。

隻有這種氣節與風骨才配的上“霽月光風耀玉堂”這樣的稱讚,才算得上“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

 

【注:明末學者顧炎武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按照顧炎武的理論:“亡國”就是政權的更迭,“亡天下”則是風俗的朽敗、人性的喪失以及文明的淪亡。

在明末漢人的視角中,明朝亡於李自成,隻是易姓改號,是亡國。而滿清入主,剃頭改製,華夏民族的衣冠文化、道德禮儀被破壞,才是亡天下。

顯然明遺對於“亡天下”才是最在意和悲痛的。所以紅樓書中對明末的農民軍並非全然是批判的態度。】

 

 

最後,再來分析一下湘雲的花簽與判詞。

湘雲的花簽是海棠。海棠在紅樓中代表屬於朱明的勢力,這在怡紅院的植物描寫中,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其寓意。

題詩為:隻恐夜深花睡去。

出自蘇軾的《海棠》,全詩為: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如果用紅樓的隱語來解讀此詩:

“東風”,代表滿清,第一句“東風嫋嫋泛崇光”指滿清興起。

“月”,代表大明,“月轉廊”指明朝衰落。

前兩句暗示明亡清興。

“花”,同“華”,指的是華夏文明。“紅妝”,再一次指向“朱”明。

後兩句是暗合本書寫作意圖:指作者害怕滿清統治久了,漢族百姓忘了這一段曆史,忘記衣冠文化,所以要盡力盡快記錄下來。

在後文中,湘雲年老行乞,也要拚死保護她的麒麟即是回應這一處的花簽。

 

 

在看湘雲的判詞之前,先看一下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時候,警幻仙姑所吟的第一首詩:

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

紅樓隱喻中:“春”指的是朝代(如:三春指代南明三朝),這裏指明王朝。“花” 同華,指漢族百姓,和漢文化。

“雲”(雲),指清朝,特指上升中的清朝。 “水”也是指滿清。

前兩句的意思是:“大明王朝隨著清朝的崛起而消散,華夏文化被破壞,漢家百姓也隻能服從清王朝隨波逐流。”

後兩句的意思是:寄言所有忠於明室的臣民百姓,不必再抱憾憂愁,大明王朝已經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了。

(之所以在這裏先強調一下這首詩,是因為它為湘雲判詞中“雲”和“水”提供了解讀的方式。)

 

回到湘雲的判詞:

富貴又何為?繈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前兩句如前文分析過的,用幼年時的湘雲,喻國家狀況,雖然有段時間國家經濟還好(隆慶開關加張居正改革),但是帝王都不靠譜,君主角色的缺失,對於國家,相當於幼兒失去父母。

展眼吊斜暉:寫明末國運快速墮落,轉眼就日薄西山。

湘江水逝楚雲飛:“湘楚”是用舜的典故影射漢族政權,從地理位置更是指向南明政權。“水逝”、“雲飛”,如果單獨看這一句,按照正常的邏輯和理解,應該是“湘江水消逝,楚天雲飛散”。可是正是因為作者開頭就鋪墊了一首詩(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這裏“雲散”、“水流”實則是“隨雲散、逐水流”。所以“湘江水逝楚雲飛”這一句放在書中,受閱讀慣性的影響,很容易在作者的暗示下,理解為:湘楚(南明)政權隨水消逝隨雲飛散這一點在湘雲曲子的最後兩句中,更為明顯。

 

湘雲所配的曲子是《樂中悲》:

繈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曲子的前半段,前麵分析過,不再贅述。

後半段中“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伏書中湘雲後文嫁給衛若蘭,夫妻恩愛。

這裏順便解析一下,衛若蘭所影射的即是南明所有自發的抗清力量。這和湘雲的部分影射有所相似,但不全相同。湘雲所影射的這一時期的人心,是指這些抗清力量所顯示的風骨和精神,而衛若蘭則是這股力量本身。所以後二十八回中,湘雲夫妻恩愛同心,同佩金麒麟。可惜卻是衛若蘭先亡,湘雲孤獨到老,晚年才與寶玉相遇相扶持。對應曆史中,反抗滿清的力量,至雍正年間就已經不再對清廷構成威脅。然而,反清複明的思潮和活動,在有清一朝的近三百年間,卻從未終止。【南明滅亡後,不少遺臣不願臣服於滿清,流亡海外。例如朱舜水流亡日本,楊彥迪、陳上川、鄚玖流亡安南與高棉。中國出現了天地會、哥老會等等一係列以反清複明為宗旨的秘密會社。甚至清亡後,孫中山本人也在清帝遜位後親往祭拜明孝陵,以示“驅除韃虜”的勝利,這使得本應是以反帝製為主要目標的辛亥革命帶有反滿成分。辛亥革命時期大部分群眾並不了解所謂的民主共和思想,以為他們也和天地會等反清組織一樣,是要反清複明,這一點在近代作家魯迅的中篇小說《阿Q正傳》中有所體現:“至於革命黨,有的說是便在這一夜進了城,個個白盔白甲:穿著崇正皇帝的素。”】

 

曲子中的最後兩句: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恰恰和警幻所吟“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是同樣意思的不同表述,即:“終究是大明政權傾覆,漢文明被踐踏,漢族百姓屈從於蠻夷,這也是國運衰頹,無可奈何之事。”

 

脂硯齋在此處,對湘雲曲子的批語是:悲壯之極,北曲中不能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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