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轉折
2003年春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李明遠和林小雨與其他幾位同學一起進入了學科競賽的決賽。這對大家都是一次難能可貴的機會。特等獎可以加十分，一等獎可以加五分。高考裏麵每一分都很關鍵。所以他們全力以赴。決賽的考場在外地。那時的江邊小城沒有火車，也沒有高速公路，唯一去遠方的交通工具就是長江上的輪船，通常夕發朝至還可以省一晚住宿，雖然慢但是方便。
夜幕降臨，李明遠和林小雨倚在船舷上，看著江麵上閃爍的點點燈光。微涼的江風吹拂著他們的臉龐，帶來了一絲清新。
"小雨，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做什麽？"李明遠輕聲問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的江麵上。
林小雨轉過頭，月光下她的眼睛閃爍著溫柔的光芒。"我啊，一直夢想著能考上清華，都說21世紀是生物學的世紀。我要研究生物，也許能找到一些關於癌症的起因呢。你呢？"
李明遠笑了笑，"要是我也能考上清華就好了。說不定能和你繼續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臉有些發燙，急忙再繼續說：“做同學。”
林小雨低下頭，夜幕掩飾了她臉上泛起了紅暈。"明遠，我們一起努力吧。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我們努力過。"
他們相視一笑，心中都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兩顆年輕的心越靠越近。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當他們滿懷希望地完成競賽回到重慶時,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傳來——非典疫情已經開始在中國蔓延。在中國政府還沒有公布的時候，3月12日,世界衛生組織(WHO)就發布了全球警報，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中國。
更糟糕的是,他們在旅途中不幸感染了非典。過了好幾周的4月2日，中國政府終於承諾會與世界衛生組織全麵合作後，大家才公開的談論起來。他們被安排在荒郊野外的傳染病醫院。唯一聯係，無論是他們之間還是和外界，就是通過護士傳遞的小紙條。
"小雨,你還好嗎?"李明遠在紙條上寫道,字跡因為發抖而有些歪斜。
過了許久，護士才帶來回複："明遠，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在想，如果我們能成為生物學家，也許就能解開這個神秘病毒的秘密，幫助更多像我們一樣的人。"
看著林小雨略顯虛弱但依舊堅強的字跡，李明遠感到一陣心痛，同時也被她的理想所感動。他想，一定要康複，為了自己，為了小雨，也為了未來。
醫院裏幾乎一個人都看不到，隻有偶爾出現全身包裹著的醫護，氛圍十分緊張。病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一周後，林小雨的情況惡化。盡管醫護人員竭盡全力,但最終還是無法挽回她年輕的生命。在中國，非典型性肺炎SARS造成了5327例確診病例和349例死亡，林小雨成為了這個悲傷統計中的一員。
得知這個噩耗的李明遠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中。那種痛的撕裂感就像在心上麵用帶刺的鋼筆要永遠的刻下心愛的人的名字：＂小雨，I will never forget.＂
一天晚上，李明遠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 在病床上，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場艱苦的戰鬥。盡管有呼吸機的輔助，他仍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法紓解的窒息感。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然後這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他感覺無比的放鬆和安寧：江邊的落日下兒時玩伴的笑鬧聲，茶館裏的川牌聲像江水拍浪一樣慢慢安靜下去，周圍一片祥和。自己就像回到那天和小雨船上的時光：月光下的長江水波粼粼，江畔的吊腳樓輪廓依稀可見，遠處工廠的燈光忽明忽暗。小雨站在船尾，向他招手。她似乎散發著微微的光，像天使一樣美麗動人。他鼓足勇氣把手伸了出去，卻發現動不了，就像在夢魘裏那樣。
就在李明遠以為自己要被永遠困在這個夢魘中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當李明遠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灑在他的臉上,溫暖而明亮。牆上的日曆顯示,距離高考隻有一周的時間了。
"奇怪,我不是在醫院嗎?"李明遠喃喃自語。但很快,他就被書桌上一摞摞的複習資料吸引了注意力。
接下來的日子裏,李明遠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學習狀態前所未有的好。那些曾經令他頭疼的難題,現在都變得簡單易懂。在最後的模擬考試中,他的成績總是年級第一。在他的模糊的記憶中，之前的年級第一好像並不是他。
高考如期而至。當成績公布的那天,李明遠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全市第一的位置上。全校沸騰,老師同學們欣喜若狂,紛紛向他祝賀。最後他被清華大學生物係錄取，進入了那個美麗的有著水木清華的 校園。
然而,在歡慶的喜悅中,李明遠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每當他試圖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時,腦海中就會出現一片模糊。他隱約記得有一場可怕的瘟疫，曾經席卷整個中國，帶來了恐懼和混亂。然而，當他試圖回想起細節時，腦海裏卻一片模糊，仿佛那些記憶被某種力量刻意抹去。周圍的人也似乎集體選擇了遺忘，沒有任何一個人談論那段黑暗的時光，就像從未經曆過一樣。街頭巷尾依舊車水馬龍，人們忙碌地過著各自的生活。李明遠感到困惑和不安，仿佛他獨自背負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更讓他困惑的是,他總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想起那個人的名字和樣貌。這種感覺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塊拚圖,讓他的內心始終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像回到那個伸不出手的夢魘裏一樣。
有時,在寂靜的夜晚,當他望向窗外的月光時,內心會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傷感。仿佛月光中隱藏著一個他曾經深愛卻已遺忘的名字。但每當他試圖抓住這個念頭時,它又會如煙般消散。
本科畢業後，像許多清華的學生一樣，他也遠赴美國深造。他申請並被JHU研究生院錄取，繼續攻讀分子生物學的博士學位。就這樣，李明遠離開了生他養他的小城，踏上了通往更廣闊世界的旅程。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長江慢慢地停止了流淌,漫過原本的河床，吞噬了曾經熟悉的街巷和吊腳樓。那些記憶中的小吃攤、茶館，連同兒時的歡笑聲，一同沉入了深邃的水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