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熟讀俄國偉大詩人普希金的名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裏須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在我早年的生活中,-遇到困頓坎坷,就會想起這首詩,但是我卻不認為是生活欺騙了我,而是暫時的曲折艱難約階段罷了,不過最後兩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 卻是千真萬確的!
如今我早已躋身於美國中產階級,從順風順水的職場中退休幾年了,基本上財務自由,閑雲野鶴般的在美國和中國的幾處自住房中輪流居住,隨心所欲地在世界各地旅遊,應該算是安享歲月靜好了吧!但是閑暇時回憶自己36年前剛到美國波士頓時的情景,還是心潮澎湃,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到美國的留學生和他們的妻子或丈夫,大都是一來就紮進中歺館打工,尤其是拿公派J1 和J2 簽證的,他們在美國打工合法。我是F2 簽證沒有工作許可證,我們夫妻又很循規蹈矩,所以我剛落腳波城那一年多的打工都是找不需要工作許可的,校園裏的布告欄裏付現金的零工。帶孩子babysitter 和清潔工house cleaning 就成了留學生太太們的香餑餑。
我在美國第一次掙錢是當babysitter, 記得很清楚,那是“未代皇帝”電影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的次日,也就是1988年3月17日。 因為我的雇主Mark馬克,不斷地跟我提起昨晚上電影故事和頒獎盛況,我剛到美國十天,聽得一知半解,隻好“yes” “no” 地胡亂應答。
馬克是個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紅臉膛,灰藍色的眼睛,剛開始說起話語速很快,後來發現我跟不上節奏就盡量說得清晰而緩慢。我聽明白了,他和妻子蘇珊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6歲和8歲上學了,小女兒Willi才兩歲。蘇珊是空姐,每周飛四天休三天,所以他家每周要請人四天每天4小時來看小女兒,因為Willi 才上半天的學前班。馬克是搞房地產的,在家有一間辦公室,總是關著門在打電話。
因為馬克是從波士頓大學畢業的,他有孩子後一直在學生中心找babysitter , 算是給學弟學妹們一些掙錢機會來反饋母校。我打電話告訴他,我是中國留學生妻子,原是醫務人員,自己有小孩, 會帶孩子。他聽了非常滿意,當場在電話中就雇用我了。談妥一共八周,每周16小時,每小時8刀。
那天先生把我送到馬克家門口就走了,我一邊端詳著這家人的豪華雙層公寓,一邊聽馬克介紹情況,小女孩正在客廳玩積木,一點不怕生。 好漂亮的小妞兒,曲卷的頭發,雪白的小臉蛋,瓷娃娃似的,我一下子就喜歡上她了。馬克讓她稱我“Ling”, 我馬上和她一起玩起來。馬克那天有個重要會議,可能怕吵,就讓我幫忙把willi外套鞋帽等穿戴好,領我們走出家口,幾分鍾就跨過查理士河上的小橋,到了對岸的一個供孩子們玩的小 “playground “ 遊戲場,那裏的沙地上有孩子們最喜歡的滑滑梯、秋千、旋轉木馬、小跑道等等。馬克囑我帶Willi 在那兒玩兩小時後帶她回家。於是我第一次在美國帶美國孩子在社區遊樂場玩鬧,Willi 認識其他的小朋友,她們大呼小叫,爬上滑下,玩得開心極了,我則小心翼翼不讓她摔倒,心裏很感歎美國人的單純不設防,初次見麵就敢把孩子交給一個中國女人,也許當時在這塊土地上,根本就沒有過拐賣兒童的事情發生過?
記得Mark 很喜歡說的一句話是:”Let me show you!” 我的職責是陪Willi玩,不用做飯和打掃衛生。但有一次小姑娘突然吵著要吃”Brownie “ 黑巧克力糕。我查了食品櫃和冰箱沒找到。她叫著吵著小臉都冒汗了,我隻好抱她去找馬克, 他放下手上的文件,帶我去了廚房,取了一包褐色粉末:“let me show you!” 讓我做給你看,於是他三下五除二調好,又教我用電烤箱,一點沒有不耐煩,還告訴我超市有配好的各種蛋糕餅幹粉,想吃什麽可以自己烤。過了二十分鍾烤好了,滿屋飄香,我取出來與Willi 共享,從此,我學會了用烤箱做各種甜品,後來更是找到各種配方,自己可以隨意隨時烤製。
我在國內除了正經上課學了幾冊“醫學英語”,英語閱讀寫作和口語都是自學的,現在一下子沉浸在美國人的家庭裏,說起話來怪腔怪調刻刻巴巴的,跟小妞兒講話她都會糾正我,馬克有時也會大惑不解要我重複一遍。記憶深刻鬧出的笑話是馬克問我的家庭情況,我告訴他,我的女兒快五歲了,在國內我媽帶著。他馬上露出一付悲天憫人的表情;“ Do you miss her?” 我知道miss 是丟失的意思,就回答:“ No ,she is with my mom!”她跟我媽在一起很好,沒丟了呀!
Mark 奇怪地剜了我一眼:“ Oh ! You don’t miss her?”
他哪裏知道,我不懂得“miss“ 有思念的意思! 但我從他的表情中知道有什麽誤會了。想起女兒遠離父母,我含著眼淚說了:“ I love my daughter so much, I will bring her to USA!”
馬克的表情還是怏怏不樂,他可能想這女人鐵石心腸哪,不想念女兒卻說愛她?
傍晚回家馬上急著問先生,弄懂以後才知道語言障礙引起了多大的誤會!真是糗大了! 於是次日就向馬克解釋,他終於露出笑容:“I know something wrong!” 這才盡釋前嫌。
還有當時我對很多基礎的英語使用也糊裏糊塗,比如:much 和more 都是多的意思,頭一天下工時馬克給我$35, 我發現多給了3刀,也不知道按美國人的習慣應該是講thank you 謝謝後欣然收下,我們中國人總要推脫一下,於是我對馬克說:“ It is too more!” 太多了呀!
“ you want two more?” 你想要多兩刀?馬克蹙著眉頭,掏了半天錢包又拿出兩刀來,這下子我明白了,“I mean too much!” ,於是高興地收下$35,Mark 還是一頭霧水哪!
這樣的小誤會不斷,幸而馬克的好脾氣沒有把我炒魷魚掉。這也促使我晚間去家隔壁的社區學校學英語,當時入學考試了從中級班插班的。
磕磕絆絆的,可能是因為我把小妞兒當自己女兒一樣真心喜歡,小妞兒也跟我很親,故此雖然和馬克的交流常有不暢,但看來他是個寬容善良又有修養的人,並未為難或嫌棄我。其實在國內我女兒從一出生就有保姆,加上兩家父母輪流幫忙,我並不怎麽會帶孩子。但有愛心肯學習,加上謙恭和氣,這生平初次八周當babysitter 的錢還是賺到了。
八周後馬克告訴我,蘇珊要辭職回歸家庭一段時間,他們不需要babysitter 了,但下周六晚上他們夫妻倆要去參加一個宴會party, 請我為他們照顧孩子們6個小時,他們付100元工錢,我一聽很高興,說明他很信任我呀。馬克交代了夜晚照顧孩子們的注意事項,說是他們要到晚上十一點半才能到家,孩子們就交給我了。
那真是一個babysitter 的惡夢之夜!兩個男孩6歲和8歲,正是最調皮搗蛋的年紀,還會聯合起來欺負小妹妹,他們把玩具撒滿整個客廳,大喊大叫滿屋子追逐,可能平時我隻照顧Willi, 與這兩個小魔頭沒見過幾次,他們欺生吧?我當救火隊員似地收拾殘局累了幾小時,正在後悔接受這單棘手活兒。九點鍾了,他們累了,也到了父母規定的上床睡覺的時間,我把浴室的水放好,打算讓小哥倆洗漱後上床,但他們說晚上不用洗,自己到各自的房間去休息了。小Willi 更是連洗臉洗腳都不要,翻出睡衣讓我幫著換上,要求我講個睡前故事,記得我講了“ 大頭爸爸小頭兒子”,也不知她聽懂沒有,不一會兒就入睡了。待馬克夫婦珠光寶氣地從Party 回來,看到孩子們都入睡了,家裏整潔幹淨,很高興地向我道謝,付了工錢,還多給了$20 小費叫了出租車送我回家。
深入美國人家庭,了解到很多他們的生活細節,後來我知道原來大部分美國人的衛生習慣與東方人有異,是從小養成的,晚上不沐浴,早起暢洗後清潔臉部,化妝、噴香水,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去上學,上班。但我始終認為忙碌了一整天,加上接觸形形色色的人物事物,攜帶細菌病毒不可避免,晚上睡前洗浴淸潔是最好的生活習慣!
這次看小孩基本成功,後來又替一對猶太人教授夫婦當babysitter
。這老夫少妻都是BU的教授, 有一個五歲多的兒子叫大衛。夫妻倆其時正合作寫一本書,晚上工作很遲才休息,早上無法送孩子去幼兒園,就請人來帶幾小時。這個信息也是從BU 學生中心得到的。似乎美國人很喜歡有異國和醫護背景的女士幫忙帶小孩。我到他們位於波士頓富人區Brookline 的一座房子interview 麵試時,鶴發童顏的老教授和我大談了他的中國觀,還取出鄭念的著作“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送給我,告訴我他是教哲學的終身教授。兒子追著他喊“Fred!” , 叫母親“ Mimi”! 第一次見到美國孩子直接叫父母名字很是稀奇,足見家庭氛圍的輕鬆和諧。 他太太當時四十出頭,身材苗條修長,麵容姣好,非常和氣。兩口子沒把我當雇工,反而非常感興趣我的中國經曆,對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上山下鄉運動、一胎化政策和出國潮都詳細詢問,我也用有限的英語盡量通俗地解答。
我的工作就是每天上午來三個小時,帶大衛去對麵公園的的playground 兒童遊戲場玩,免得在家裏吵嚷影響到父母寫作。小男孩精力旺盛,預防他摔倒,跟著他跑來跑去,還是很累人的。他們付我每個鍾頭九刀,還請我吃午飯,在當時看小孩的行業,算是高薪的了。
記得後來教授全家去Cap-cod 鱈魚角度假一周,但他們 說為了不使我收入降低,讓我照樣來他家,幫他們把房子清掃,澆灌植物、換洗被褥,熨燙衣服等等。還把家門鑰匙給我:“ It’s all yours!” 說是他們不在家時,我可以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可以帶我先生和女兒過來他們家玩,冰箱東西任吃,度個小假!這份待人信任和平等使我深受感動!這是不是就是“自由平等博愛” 的普世價值觀在美國知識界和普通人身上的反射呢?我記憶至今,日後也曾仿效善待他人。
這份工作也沒幹多久,過了二個多月,Mimi 休學術假一年,大衛也到了上小學的年齡了。他們的書寫好了嗎?出版了嗎?我一概不知,那時我已經在籌劃考醫學超聲執照的事情。把國內學曆考試成績送去做估值鑒定的事還是聽他們說的。而Mimi 因高齡產子,曾經撿查B超幾十次,所以聽說我在中國是超聲診斷師,非常驚豔,還幫我打電話找到伊麗莎白醫院的放射科醫生,讓我去參觀了一次。
印象最深的是,工作完結分別那天,出乎意料的是,Fred 把一把車鑰匙交給我,這是他家的舊車大眾“Rabbit” , 他們剛買了新車,又得知我們正在買二手車,就說此車作價50刀,算是最後一次的工薪。然後把此車以一元錢賣給我,讓我們去車管所過戶!我們簡直出望外,意外得了一部車! 後來查了這部車市價起碼五百刀。過了幾日我家先生大學放假,我們叫上三位朋友,開著這部橙黃色的兔子車,從波士頓到了佛洛裏達,來回四千多公裏,一路上窮遊,歡聲笑語吃喝玩樂,美好的回憶伴隨一生。這車子皮實得很,後來還開了近兩年,直至先生工作後買了新車。
我為教授夫婦當了二個多月的babysitter ,絲毫不覺得屈尊或者卑微,我不但賺了些小錢補貼家用,與他們相處,還學到了他們的很多優秀品質,得到他們不少幫助,受益匪淺!
還有一件與babysitter 這字有關的趣事卻與中國名演員名作家、趙丹夫人黃宗英有關。
九十年代初期,咱們波士頓的中國留學生經常開Party 相聚,記得那是1993年3月的一個冰天雪地奇冷的夜晚,我們夫妻受邀去孫惠柱和費春放家裏赴宴,倆口子當時正在塔芙茨大學當文學教授。一進屋,暖洋洋鬧哄哄的,滿屋人正在享用一大桌的佳肴美食。在座的多數都是上海戲劇學院和高校文科出來的師生和朋友們(孫惠柱教授後來海歸回去上海戲劇學院當了十幾年的付院長呢!)。
正在與新老朋友推杯換盞、寒喧逗樂,突然發現一位年長的阿姨,似乎麵熟,正在苦思冥想何處見過她? 女主人費春放告訴大家:這是中國大名鼎鼎的女演員女作家黃宗英!最近在美國探親訪友,住在她家裏二周,這個party 就是歡迎黃先生的。大家不禁肅然起敬,黃宗英先生(特有成就女士可尊稱為先生)時年已近七十,頭發花白的,臉上已經滿布滄桑,但“美人在骨不在皮”! 很明顯的,她的五官依舊標致,眼瞳裏閃著智慧的光芒。我看過電影“家'”幾遍,她演的梅表姐,情感細膩動人,角色形象鮮明,堪稱中國女演員的天花板。黃宗英雖僅有初中文化,但豐富的閱曆和如椽的妙筆卻使她後來成為優秀的作家,作品甚豐,這點最令人佩服。
三四個小時的派對中,大家都滿懷景仰與她聊天互動,黃宗英非常平易近人,談鋒很健笑聲爽朗,我也與她聊天很開心。記得她大方地告訴我,過一陣要回國與“二哥”馮亦代結婚,她自己人稱“小妹”,小妹與二哥黃昏戀,也算個好歸宿。還談起她十分懷念趙丹,她的名片上隻有簡單的“趙丹夫人,演員、作家”幾個字。當時趙丹己去世13年,這份伉儷情深感天動地呀!就不知她與馮亦代結婚後要改名片嗎?
最有意思的是黃宗英那時在學英語,可能也有混亂與迷惑處,她與我以下聊天可能是 “獨家新聞”吧!我們談到在美國的生活與打工,她提到曾經給友人家的孩子做過 臨時babysister, 是的,她講了兩遍 babysister, 什麽? 孩兒姐?我開頭以為她發音錯了,又猜想或許她當作家喜歡自創詞語?但我又想也許她就是誤會拚法了。雖然我不想在長輩麵前好為人師,但我還是委婉地講:“ 哦! babysitter 我也做過呢!”, 我著重咬字 sitter, 她抬頭注意看著我的眼睛,重複著babysitter, 我想,她以後不會講babysister 啦!
2020年12月14日,95歲的黃宗英先生在上海逝世。消息傳來,為她默哀,願她一路走好!babysister 的段子又鮮活地浮出腦海!距離與她邂逅,聽她誤讀babysitter 已過21年, 而距離我為兩家美國人當babysitter 已然過了36年!
所有經曆過的必將有益身心, 不論是囧事、窘境、糗事或小事,終將成為生活的腳印,永恒的記憶!
2024年8月30日寫於青島
人生經曆都是財富,包括不如意的“欺騙”。
我最近可能因為到了愛回憶的年紀了,常回顧走過來的路,挖寶似地把過往經曆一點點地摳岀來,居然沒有老
癡前期,36年沒回首過的人物與事件都還栩栩如生,撿到寶了,就趕緊寫下。希望您在
百忙中能擠海綿水份一樣抽空上文城,美國手機帶回國內及外國,都能上文城,您可試試。您
是文城裏不可或缺的明星!
來美國後的刻骨銘心的奮鬥、失敗和成功都在波士頓。移居洛杉磯後已經退休了,又值疫情足不出戶幾年,就是聽你這名人教誨在後院養雞種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