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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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開大學的本科四年

(2024-12-17 07:17:12) 下一個

      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學文科,興趣十分明顯。母親是高中數學老師,力勸學理,才沒去文科班。選了生物係,一是因為當時宣傳二十一世紀是屬於生物科學的,二是我喜歡小動物。金魚、鸚鵡、貓都養過,覺得生物比數理化有趣。等到入校才發現生物係和活物沒什麽關係。

學習

      在南開學動物分類時,無論何種動物,從腔腸綱的蚯蚓到哺乳綱的兔子,一律先殺死再解剖。至今都記得二人一組解剖大白兔,一隻兔子生命力極頑強,怎麽也死不透。血一直湧啊湧的,兔子的身體每隔片刻抽搐一下,痛苦煎熬、觸目驚心。魯同學到後來難受得眼淚都要下來了。然而想想一起學基礎課的醫科生,人家還解剖屍體呢,我們這點心理不適實在不值一提。那個年代轉係很少見,已做選擇、隻能堅持下去。

      好在也有快樂的時光。大一結束的暑假,我們去北戴河實習,上山下海地采集標本。我在淺海區發現一朵海葵,透明的觸須伸展開,隨著海波輕輕蕩漾,真如一朵花般美不勝收。我一碰它就消失了。我不死心,在附近轉啊轉,終於等到它再現芳姿,和一個男同學齊心合力挖了出來。第二天見到它,已是一截豬腸般死氣沉沉的醜模樣,心中還惋惜了一下。把它抓來泡在福爾馬林裏,是給了它不朽呢?還是糟蹋了一個自由的生命?還有植物分類,現在還記得一些十字花科、傘狀花科等術語。每去到一處新地方,總會注意到一些少見的植物,拍照留念,也算沒白學過一場植物分類吧。

      提起分類,還記得一樁糗事。學魚綱時,要通過背鰭、鱗片、生殖孔之類的細節分辨雌雄。我粗粗一看,雌魚壯碩,雄魚瘦小,想來是產卵需要營養,雌魚比較大是自然規律。外形差異這麽大,還看什麽細節。考試時,天曉得老師到哪裏找來一模一樣尺寸的兩條魚,要求分辨公母,真是有水平。估計學生物的都聽過一個笑話,教授擺了一截昆蟲的腿,要求判斷是何昆蟲。學生拂袖罷考。教授大怒,報上名來。學生在門口停頓一下,伸出腳晃了晃,揚長而去。這裏麵的細節,非生物係學生不足體會也。

      還有就是看到造物奇妙時的震撼。一次在標本室,我們望著一隻雪白的天堂鳥歎為觀止,那羽毛、那精致易碎的美麗,像不食煙火的仙境精靈。陸同學甚至問道,“這鳥怎麽活啊?就憑它漂亮?”似乎抓蟲子吃都無法和這隻美麗的鳥聯係起來,我們都被震住了。

      進入大二,連動物屍體都見不到了,進入細胞、分子水平。九一年入校時還叫生物係,很快就升級為生命科學院,下麵分為生物化學係、分子生物係、遺傳係和微生物係。我選了分子生物,開始學習脫氧核糖核酸、蛋白質、基因剪輯等等,很抽象的東西。一次在天大南大的英語橋對話,對方十分疑惑地問,“你們怎麽做實驗啊?真的在顯微鏡下,把基因剪開再接上?”我一邊好笑,一邊努力用有限的英文把病毒感染、DNA同源重組等概念表達出來。費了老大勁兒,也不知那位工科師兄聽明白沒有。

      大三大四我開始聯係出國事宜,英文下的功夫不亞於生物專業課。生物係學生赴美留學已是傳統,每屆畢業生一小半出國,剩下的考研或工作。到後期,生物學的課和國際接軌,沒有成熟的教科書,經常是一篇文獻、一個講座的節選,聽得雲裏霧裏。上過那時係主任、或說生科院院長張自立的課,老教授很有周總理的風度,慈眉善目、溫文雅爾。同屋的女生聊天,甚至發出感慨,衝這樣的公公,他兒子都值得嫁。後來在分子所時,學過現代分子生物學技術,諸如電子顯微鏡、液相色譜等,很高端。每個技術都可以花一輩子鑽研,精益求精的。那個年代生科院能置齊那麽多設備,很了不起。

      大學時因為年輕,記住很多知識;但印象深刻的,其實是一些別的東西。一位教生理課的教授,給我們講他辟穀的經曆。人真是奇妙,三十天不吃飯,僅靠水、果汁、菜湯就可以活下來,應了“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這句話。還有一次請了柯雲路給講座,說練氣功的人身上有氣場,他一眼可以看出來。康同學畢業後去上海大腦研究所,不知和這些講座有無關係。大學的美妙之處,就是不僅僅吸收知識,還耳濡目染一些探索知識的品質,比如好奇、激情、探索究竟的執著、以及找出萬物背後統一的規律和智慧。

生活

      因為有個外文係的閨蜜,大一時我常混進去聽他們的大課,比如外教帶的外國電影賞析。我一直羨慕文科生,人家的生活那麽豐富多彩,被韓國公司請去教中文,做翻譯;被高中補習班請去帶課;晚上一起練跳舞;涼風習習的夏夜在新開湖邊彈著吉他唱歌。高年級時,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相比之下,我們生物係的學生就是學習、讀書。大一的第一個學期,隻有一個下午沒課,過得和高中沒太大區別。平時下午課結束了,還要到主樓教室裏放個本子占座,吃過晚飯就去讀書。十點主樓熄燈,回宿舍洗漱一下,十一點睡覺。早上八點階梯教室大課,早已占了位置,前三排清一色的女生。上課時老師上麵講,我們在下麵奮筆疾書、寫筆記。很多很多日子就這麽過下來。像我們那會兒那麽用功的大學生現在還有嗎?回想起來還是有點遺憾的。現在兒子要上大學了,我對他說,fall in love, have a romance, have some fun. 除了學習,還應該有點別的什麽。

      屬於我們的快樂是什麽?晚自習後吃一碗桂林米粉,那一勺炒黃豆,幾片薄薄的牛肉,是記憶中無上的美味。或者去天南街買一套煎餅果子,脆脆的果丁,軟軟的雞蛋餅,紮實頂飽。聽說那時的順口溜是“南大的牌子師大的飯”,我卻覺得南開的夥食已經夠好了。本科碩士吃了七年食堂,我都沒厭煩過。出國後吃了幾次中餐館,我就後悔南開那麽多價廉物美的小餐館去得太少了。

      生物係人多,不乏運動健兒,每年校運會都奪冠,連續了若幹年。有一年運動會的獎品是南開T恤衫,劉同學把得的獎送給豔羨的女生們,慷慨的山東好漢。生物係有個樂團,經常在頂樓排練。下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隱隱聽得到音樂聲。每年除夕夜,生物係新樓開放幾間教室讓學生搞活動。馮老師經常應邀唱一段樣板戲。可惜那時沒有中國好聲音,不然可以揚名天下的。

      那時最普遍的娛樂,是周五、周六晚上去天大、師大看電影,連著兩部,大多是港台片,到今天我對港台影星都如數家珍。還有自然博物館的原聲美片,一部《沉默的羔羊》看得膽戰心驚。若幹年後重看,覺得沒那麽恐怖嘛。還記得在師大看鼎鼎有名的《霸王別姬》,聲音太小,大家屏息靜氣地熬了小半場,終於集體罷看退了票。現在想來,不知那次的組織者賠了多少錢,難為人家了。每逢五一十一放假,泰山、康西草原三日遊的廣告鋪天蓋地。我卻總是猶豫再三,還是坐一夜火車回家了。

      九十年代的改革痕跡也在南開園一天天明顯起來。體育老師辦起健美班,英語老師開設考托考G班,下崗職工經常在主樓附近賣水果、日用品等等。實驗室的清潔工,在罐頭廠工作了十六年,買斷工齡來做臨時工。外麵的世界風起雲湧、日新月異,校園裏的我們專注著讀書、出國。北大清華的學生嘲弄說,南開是什麽?南開是天津的八裏台文化。意思是我們固步自封、小家子氣吧。然而天南地北走了一圈,發現浮躁泡沫的空虛。能靜下心來做學問,是難得的祝福。南大生物係的學風,值得我們自豪。

 

很多人評價八九十年代的文藝圈,說那是最好的年代。我們的大學生活,因著離開家、獨自經曆人生第一輪悲歡離合,感受格外敏銳;因著南開園裏尚未被拜金汙染的淳樸善良;因著生科院裏可親可愛的師長們,一並和青春年華成為美好,畢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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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rose_us 回複 悄悄話 哈,遇到校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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